唐缺九州经典力作(套装共11册)-第5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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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进去,背后的门也重重关上了。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他勉强分辨出,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个人,从空气中的一点淡淡馨香来判断,这是个女人。完了完了,安弃想,在所有的传奇故事里,女杀手都比男人更狠毒,这回怕是要没命了。
“我们开门见山吧,”黑暗中的女子开口说,声音倒是蛮好听的,“你知道今天那个古董铺里死的是什么人么?”
安弃一愣:“古董铺?都是卖古董的呗。对了,还有一伙找他们麻烦的。”
“你错了,”对方说,“他们是一伙的,原本是在那里接头,没想到你自己送上了门。相比之下,如果能抓住了你,他们原本的任务根本不算什么。”
安弃脑子转得倒也快,一下子想到点什么:“难道他们……竟然是……”
女子的回答让他冷汗直冒:“不错,他们都是登云会的,找你已经找了三年了。还好他们没能认出你来,不然你有一百条命也丢掉了。”
登云会!安弃几乎都快把这档子事给忘了。在三年前那个阴森而血腥的夜晚之后,他再也没遇到过试图抓他或者杀他的人,一直在山村里过着平静的日子。这时候这个神秘女子向他提起,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仍然处在危机中。
“那么……是你替我杀了他们?”他低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助我?”
这句话问出口,他才想起来,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丁风。丁风倒是回答了他,但答案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解释的谜团,以至于他觉得越解释越难以理解。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呢?会给出如何的回答?
女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你自己小心些,这件事迟早兜不住。你记住,某些人需要你活着,某些人需要你死去。是死是活,看你怎么走了。”
这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安弃想。
对方沉默了,然后安弃感到耳畔似乎有一阵风拂过,仔细一看,那女子已经不知所踪。他一背的冷汗,往床上一靠,突然有一种极度紧张后的松弛感,浑身说不出的疲惫倦怠,衣服也不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做那个飞翔的梦,却老是梦到自己以不同的方式死去,一会儿被人砍掉脑袋,一会儿被人拦腰斩为两截,一会儿被绳子勒断脖颈,一会儿被火烤成焦炭。到了半夜,这些梦折磨得他实在难以入睡,索『性』披上衣服,到院子里去闲坐。
春夜的风只带有一点微寒,吹在身上也并不难受,却能让头脑略微清醒。小木匠仰躺在一张石椅上,满眼见到的都是璀璨的群星。那些星光温柔却遥不可及,带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安弃忍不住想,我不会真是从那些星星上下来的吧?
再一想:我这样的货『色』,即便真是如此,也是被当成废品扔下来的吧?从头捋一下自己的一生,假如将之交给一个说书先生来发挥,绝对能得到一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精彩故事: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木匠,自幼饱受村人欺凌(其实究竟谁欺凌谁还难讲得很),十六岁这一年突然遭遇大变,得知自己乃是神赐之子!于是该小木匠在神使——丁风马虎可算吧——的教导之下,痛改前非、发愤图强,体内蕴藏之神力逐渐爆发,终成一代绝世豪侠。然后该神子少不得要通宵天机,领悟神意,带领着对其顶礼膜拜的天下群英,干下几桩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丰功伟业,完成自己身上的使命——虽然该使命究竟是什么目前也还无人知晓……
如果一切都按照这样的剧本来上演该有多好!安弃恨得牙痒痒的。可惜的是,现实终究是无比残酷的,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是一个一塌糊涂的小木匠、没有看出自己身上有一星半点的神迹,大盗丁风也绝不像是个合格的神使,刚刚救出安弃自己就丢了『性』命,倒是官府对抓住他很有兴趣,江湖上最大的邪教对杀死他很上心。这一切都在一片混沌中进行,像是一个没有开头就直接跳到高『潮』的故事,说书先生越是讲得口沫四溅,听众就越是一头雾水。
他想起了自己三年前和临终前的丁风的一段对话,那时候他刚刚经历巨变,对于自己的身世还存着许多活跃的猜测,并不像之后的三年内慢慢陷入得过且过的境地。他是木匠出身,虽然手艺一塌糊涂,基本原理总是知道的,任何一件复杂的木器,都得分各个部件制好,最后或粘或钉,完成整体。眼前已有无穷疑团,却和做木器的道理相仿,必须一点一点的细究,等到所有小问题都有了答案,或许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还是从最简单的问题问起吧,小木匠想。
“登云会想杀我,说明我的身世和他们关系很大,”他说,“趁着你还没死,再给我讲讲登云会吧。”他之前不过一鳞半爪地听到了一点登云会的事迹,要说知道登云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实在勉强。而丁风虽然救了他『性』命,由于这当中牵扯的事情太多,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感激的,所以说起话来也并不客气。
“登云会这些年成为了江湖中人人畏惧的魔教,但在十多年之前,他们还只是一个平和而不太引人注目的小教派,”离死不远的丁风用微弱的声音说,“朝廷一直在怀疑他们别有所图,认为他们以拜神为幌子行叛『乱』之实。但是朝廷错了……至少那时候的登云会,真的就是单纯地信奉心目中的神灵而已。”
安弃冷笑:“一大群人蠢到一块儿去了,真不容易。”
“但是登云会的人非但不蠢,还聪明绝顶,”丁风摇摇手指,“据说这个教会的创始者就是一位博学的大儒,其后的教众也大都是有身份有学识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被几句花言巧语就哄上贼船。所以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他们在作伪,暗中有其他的目的,然而这一点已经被否定;第二嘛……”
他故意停住不说,眼望着安弃。安弃知道这厮是想考考自己的智慧,嘿嘿一笑:“我平时在村子里做木工活,最喜欢偷工减料,别人送来一段上好的新木头,我总会想办法调换成旧木。每到他们发现不对来找我理论,我总是用两个字回应。”
他咳嗽一声:“证据。你说天上有神明,我却说天上只有狗屎,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
丁风的神情很难得地显得严肃:“你猜得不错。我早就听到过一种传言,那帮人之所以对自己的信仰坚信不疑,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握有……证据,而且是缺凿无疑的证据。可惜这证据是什么原本就没有外人知晓,这几年登云会自己教内自相残杀,当年的那些读书人早就被杀得差不多了,如今的登云会,只是单纯地依靠武力和金钱来收束人心,而那些所谓的证据,大概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吧。”
证据……小木匠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登云会的老教徒们笃信天神的存在,因为他们手里有证据;自己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世,需要的仍然是证据。他忽然一激灵:这两种证据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回事?
他下意识地回手『摸』了『摸』肩上的胎记,这胎记他一侧头就能看到,小时候对此并不在意,后来才知道,这个图案竟然和登云会的徽记一模一样。这绝不会是单纯的巧合。登云会追杀自己,也一定与此有关。
他意识到,要把自己身世的谜团解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从登云会入手。如果能掌握传言中登云会证明天神存在的证据,也许就找到了自己身世的关键。
要不要离开这里,自己出去打探一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安弃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很明白,自己其实是那种很害怕动『荡』的人。幼时在三陇村遭人白眼,他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因为离开这个自幼居住惯了的村庄可能会让自己不知所措;其后在土塘村住了三年,虽然那是个兵祸不断的地方,他仍然是习惯了就不想动弹了。现在的环境可好多了,这将军府里的生活,和城市里的有钱财主相比也应该毫不逊『色』了吧?
别瞎想了,他拍拍脑袋,混一天算一天得了,再说将军府里也相对安全些,可以离魔教妖人更远。这个理由让他心安理得地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回屋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正午。府里吵吵嚷嚷,一片喜气,竟然是个好消息:雒国退兵,宁雒两国的本次例行约会到此结束。
方仲自然是平安无事。他已经来看过安弃两次,见到小木匠吹着鼻涕泡正睡得欢,也没有去叫醒他,到此刻两人才算碰上头。虽然安弃心知肚明,方仲对自己颇多善意的误会,但两人相处几天,毕竟还是蛮喜欢这个将门虎子的真诚朴实,知道他无恙归来,也从心里感到高兴。
“黑……雒国怎么会退兵了?”他本来想说“黑狗”,但一想雒国是黑狗,方仲难免就是灰狼了,所以连忙改口。
方仲面带忧『色』:“也许我们宁国也会遇到同样的状况——他们的国君遇刺,虽然没有受伤,但却受惊不小。国君已经下令暂时撤兵,在国内全力清查刺客。”
“不过是一个刺客,哪儿需要撤回整只军队啊?这国君是个天生胆小鬼?”安弃不解。
“不是胆小,而是国君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方仲说,“如果查实无误,恐怕真的要动用军队,才能清剿干净。”
小木匠皱皱眉头,忽然间明白了:“难道是登云会的人干的?”
方仲点点头:“嗯,你也听说过登云会。他们的势力如今越扩越大,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不满足于仅仅在山野江湖中称雄,我们宁国也可能遭遇同样的危机。”
他对这个山村小木匠听说过登云会的大名倒是并不吃惊,不过显然并不了解实情。安弃发了会儿愣,又想起前一天的遭遇,有些意兴阑珊,听到方仲说“昨天城里的登云会据点不知被谁端掉了,我估计他们会来找麻烦”也没留意。
到了下午,才忽然又想起了这句话,越琢磨越不是味道,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找不到不安的根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如他所料,方仲不打仗也不肯闲着,真的便装跑去调查登云会了;同样如他所料,登云会也不肯让自己的人白死,事隔仅仅一天,也派了四个人来调查。一个是浑身正气死脑筋的年轻军人,一边是杀人如草芥的魔教妖人,想要他们不打起来都难。
所以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根据时候目击者的描述,方仲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家传的刀法颇具威力,加上多年战阵上的实战锻炼,经验也极丰富,因此动手时并不落下风。双方战不多时,已经有两名魔教妖人受伤。但对方剩下两人中有一个是术士,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使两名伤者突然间暴起,力量一下子增强了好几倍,终于打伤了方仲。不过他们也知道方仲身份不一般,没敢下杀手,只是在退去之前,问了方仲一个问题。
“他们问的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又矮又瘦,一脸贼兮兮的青年?”讲故事的人向安弃转述说。他接着转述了那个人对于该青年相貌的详细描述,说完之后有点奇怪地看着安弃:“说起来,还真有点像你呢。”
安弃很随意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