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 作者:暮兰舟-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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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似乎也没有把素儿当媳妇人选考虑的意思,看来是嫌弃素儿身世不显,又背下克父克母的命格,哼,七夫人也不想想,佑哥儿也是没有父亲招抚的,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豪门愿意把女儿愿意嫁过来呢……。
崔妈妈正暗中替素儿叹息命薄、颜家人势力。丫鬟蒹葭进来了,拿着小银剪子剪蜡烛烧黑的灯芯,烛光顿时明亮了些。
蒹葭劝道:“小姐早些歇着吧。”
王素儿搁下活计,抿了半口温水,道:“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蒹葭笑道:“小心伤了眼睛,奴婢陪您说话解闷如何?”
蒹葭是跟着王素儿从成都来颜府,情分自与其他丫鬟不同。
“有什么好说的呢,横竖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过。”王素儿叹道。
蒹葭说:“今儿石绿来找我说话,倒有一件奇事。”
崔妈妈存心要引王素儿丢开针线,于是跟着问道:“是件什么奇事?”
蒹葭说:“这不都说光福观来了个玉真道长嘛,测卦算命是极灵验的,西城颜府大小姐就去了一趟,还邀九小姐和姚府大小姐同行,石绿服侍着九小姐,也跟着去了……。”
蒹葭将大猫撕扯三位小姐写着卦象和生辰八字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听到里面的动静,石绿忙冲进去护着九小姐,亲眼看见那只虎斑大猫口衔着破纸跳出窗外,眨眼就没影子了呢。”
“阿弥陀佛!”
崔妈妈顾不得佛道不同了,连连念佛,也不知道佛家管不管道家的事。
王素儿吓得抚着胸口道:“我也听睡莲妹妹说过此事,只是说那玉真道长说那日老天不要他算卦,怕遭了天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缘由,还好那猫儿没伤着她们三个。”
末了,王素儿叮嘱蒹葭道:“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没得给睡莲妹妹惹麻烦。”
蒹葭连忙点头道:“奴婢省得,这事老太太和五爷其实也知道的,九小姐没对小姐说出详情,恐怕是担心小姐吓着了。”
崔妈妈却面有不满道:“这九小姐别是和小姐生分了罢?以前在成都的时候,小姐和姚府大小姐是极好的,西城颜府大小姐也是将小姐奉为上宾,如今倒好,她们三个得了空就聚在一起,亲密得像亲姐妹似的,反而把小姐抛在脑后。”
“奶娘别这么说。”王素儿道:“其实她们也是记挂着我的,我身上有重孝,很多场合不方便去,所以只能待在家里了。”
王素儿指着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琥珀坠子,说:“奶娘瞧着,这是前日如玉姐姐托睡莲给我捎来的。”
崔妈妈皱眉道:“不过是个寻常的琥珀,有什么稀罕的?小姐首饰匣子里的琥珀成色还比这好呢,前日九小姐捎来这个琥珀坠子的时候,她左腕上戴的那个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才是贵重的,大小姐真是偏心,才给了小姐一个琥珀。”
王素儿强辩道:“那是如玉姐姐提前送给睡莲表妹的生辰礼物,自是要贵重些才好。”
王素儿将琥珀坠子摘下来,指着琥珀中间的桃心状气泡说:“奶娘瞧着这个桃心气泡,再配着瑶池仙桃的美景,非一般琥珀可以相比的。”
崔妈妈拿着琥珀坠子放在烛光下细看,果真如此,便不再说什么了。
深夜,王素儿怎么也睡不着,手心的琥珀坠子攥得有些发烫,灼烧着她的内心:崔妈妈说的不无道理,颜如玉和姚知芳确实和自己疏远了,即使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反而和睡莲有说有笑,情同姐妹。
睡莲手腕上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其实也刺着自己的眼睛——须知自己生日时,如玉从未送给她这么精致贵重的礼物。
唉,谁叫自己家世太弱了呢?睡莲是颜府嫡长女、姚知芳是姚府大小姐、颜如玉以前和自己差不多,可是如今她小姨成了康妃娘娘,如玉身份也贵重起来。
她们三个家世相仿,所以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将来的婆家也定不会差,她们即使嫁为人妇,也能做一辈子的好友。
哪像自己,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将来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和她们三个差距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话可说。
到最后,自己就是一粒卑微的尘埃,像仰望遥不可及的太阳一样,来仰望她们三个……。
又是那个噩梦!
梦境中,火红的花轿,似一匹怪兽般张着狰狞的大嘴,欲将她吞咽,王素儿被迫嫁入孙家!
她大哭,求老太太,求睡莲救她,可这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王素儿被逼到绝境,从衣袖拿出一把银剪刀来!
她凄厉大笑,如同地狱饿鬼,“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不如就此了断,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
说完,王素儿又一次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噩梦重现,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从一个噩梦里走出来。
图为如玉送给王素儿的琥珀坠子,成色极好,最神奇的是中间那个天然桃心气泡,昨天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是人工,这个完全是大自然的馈赠。
出自明朝万历年间林叡墓地
数嫁妆闷声发大财,母子虎看舔犊情深
喝完腊八粥的第三天;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再次造访颜府;将魏如眉的田庄铺子、以及这九年的出息等如数归还;上次颜老太太寿辰那天还的是一部分,这次全部算清了。
当然,交还账本银票核对账目等工作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大堂内;颜老太太和魏老太太喝茶话家常;睡莲帮着倒茶剥果子;乖顺的伺候祖母和外祖母。
耳房内;容嬷嬷带着两个账房先生清点账目;魏大舅母悠闲的喝着茶;今年她过的事事顺心,婆婆终于松了口卖南京豪宅;这几年府里开支都不用愁了;没用的小叔被婆婆弹压着,不敢再乱花钱;纬哥儿中了同进士,亲事也快有了着落;等今天把小姑的嫁妆交出去,她就彻底解脱了。
算盘噼里啪啦响着,容嬷嬷还时不时的恭敬请教魏大舅母一些小问题。
此外,耳房里还有一位积年的窦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位窦嬷嬷是先颜老太太吴氏的陪嫁丫鬟、颜五爷的乳娘,颜五爷对窦嬷嬷甚是敬重。
窦嬷嬷曾经是颜府唯一与容嬷嬷地位并肩的管事嬷嬷,十几年前被儿子媳妇接出去在乡下庄子里荣养。
颜五爷丧妻后,无人掌管五房事务,交给莫姨娘一个妾侍终究不妥,于是颜五爷请了窦嬷嬷重新出山,帮忙料理家务,直到继室杨氏嫁入颜府。
当年魏家要了一半嫁妆出去的事情只有颜老太太、容嬷嬷、七夫人柳氏、颜五爷和这位窦嬷嬷知晓。
今日魏家还嫁妆,这关系到颜五爷嫡长女睡莲的嫁妆问题。颜五爷不便出面、也不愿意沾染这些家务,便请了他最信任的这位窦嬷嬷在一旁监督。
容嬷嬷这边两个账房先生每每核对完一个账本,便交给窦嬷嬷查看,窦嬷嬷戴着玳瑁腿的老花镜仔细瞧着,还时不时拨一拨算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约一个多时辰,终于核算完毕,魏大舅母交还的银钱毫厘不差。
末了,当容嬷嬷准备去大堂交差时,窦嬷嬷曼斯条理的说道:“容妹妹且慢。”
容嬷嬷停了脚步,面色有些不虞,问道:“窦姐姐何事?”
窦妈妈笑着对魏大舅母点点头,道:“亲家光明磊落,如数交还了先五夫人的一半嫁妆。可为了公平起见,另一半在老太太那里的嫁妆是不是也要清点一下,给咱们亲家瞧瞧?”
“过个十来天,九小姐十一岁,再过几年,九小姐也要出嫁了,五爷的意思,是乘着今天亲家太太和亲家舅母都在,把另一半也点给亲家瞧瞧,横竖这些都是预备给九小姐的嫁妆,过几年九小姐出嫁了,咱们和亲家都能少操心。”
一听这话,魏大舅母心下一动,暗想:也对,别总是查我们啊!我们魏家虽然败落了,却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你们家老太太是继母,把小姑另一半嫁妆攥在手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手脚呢……。
颜氏母子面和心不合,都互相防备着,容嬷嬷和窦嬷嬷几乎是斗了一辈子,彼此互相了解。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窦嬷嬷半路杀出这个棘手的问题,容嬷嬷也没觉得多么意外,她淡淡道:“窦姐姐这话不无道理,可是眼瞅着要摆午饭了,总不能让亲家老太太饿着肚子,等吃罢午饭再议如何?”
窦嬷嬷一笑,摘下玳瑁腿老花镜,道:“亲家老太太和舅母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留饭的,只是刚才的事,还请容妹妹和老太太说一说。”
容嬷嬷也没有说话,直接请魏大舅母去了大堂。
窦嬷嬷慢慢跟着后面,这话确实狠狠得罪了颜老太太,可她也顾不得这些、也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横竖以前她为了保护杨五爷的利益,和容嬷嬷明争暗斗时,颜老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是顾忌着先老太太的面子,加上颜五爷无条件的信任,颜老太太不敢把她怎么样而已。
如今颜老太太一双儿女都去了,剩下一个亲孙子佑哥儿和亲外孙女王素儿,这两个孩子将来都需要颜五爷依仗。
尤其是佑哥儿的功名和仕途!若颜五爷撒手不管,或者暗中阻碍,佑哥儿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亲家魏小舅当初在南京城是与颜五爷齐名的才子,后来老爷子和五爷得知魏老爷子知情不报,漠视大小姐惨死玄武湖后,亲家两个舅爷的仕途便就此终结。
魏大舅至今都只是国子监地位最低的算学博士,品级是从九品下,俸禄少的可怜。
魏小舅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现在却是那年同榜进士中混得最差的,从八品的鸿胪寺小主薄一个,升迁无望,整日沉迷女色美酒,算是废了。
五爷和颜老太太自有默契,颜老太太帮着打理五爷的家产以及挟制五夫人杨氏,五爷则厚待佑哥儿这个侄儿,考检功课,将来仕途也能帮佑哥儿一把。
所以五爷和老太太会有利益冲突,但更多的是利益同存,肯定不会到撕破脸的地步。毕竟五爷身在官场,若被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也是有损仕途的。
今天窦嬷嬷能直言去库里看另一半嫁妆,也是料定老太太不会因小失大,来个秋后算账,给她暗地里使绊子。
果然,午饭过后,颜老太太一面邀请魏老太太去佛堂谈佛经,一面命容嬷嬷去了库房的钥匙和对牌,请魏大舅母和窦嬷嬷一同去查点另一半嫁妆。
末了,颜老太太道:“叫九丫头也跟着一起去瞧瞧,这都是她的东西,她心里也有个底。”
先五夫人这一半嫁妆都是些压箱银子、首饰衣料、古玩奇珍等物,都在松鹤堂北面的库房里,几个老嬷嬷轮流看管着。
库房打扫的很干净,只是空气有些浑浊——为了防盗,通气的气孔开的小。
魏大舅母和窦嬷嬷手里拿着嫁妆单子,逐一开箱核对,睡莲默不作声跟着后面,故作淡定的看着一箱箱嫁妆,心里却激动不已:老天!原来母亲的陪嫁是如此丰厚啊!怪不得去年魏大舅母说了那么多酸话,母亲的陪嫁果然快要将魏家搬空了!
且不说墙角那一堆古玩字画,成套的宋朝瓷器,单拿两样东西出来,便会亮瞎人眼。
睡莲有一柄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