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江山-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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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秋从来没有问过,当年幼小如乙六,到底是如何将族人一一下葬。现下他想问时,却再无机会。他的弟弟没有费心去留许家的家产,却留下了许家祠堂和地产,将家族五十六人,全部埋在了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
丁秋在爹娘坟前蹲下,细细拔草。整理干净,又在坟边挖了个坑,将乙六的骨灰坛、钢爪扔了进去。他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握着小匕首准备刻墓碑。却犹豫起来:他知道,在许家祠堂许家坟地,他应该在这块碑上刻“许兴安”。可是,“乙六”呢?他的弟弟,曾经以乙六的身份,生活过那么多年,而且那么努力。那些痕迹无法抹去,就像……
他总认为,他还是丁秋一般。
丁秋思量片刻,一个手刃将那石板逢中斩断。他在一块石板上面刻下“乙六”,连同那骨灰坛钢爪,一并埋进土里。另一块石板上刻下“许兴安”,立在坟头上。
做完这些,丁秋在坟边躺下,静静望天。
天空的云聚了又散,来了又走。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无去无从之际,丁夏忽然想起烧乙六时,在那人衣裳中发现的那张纸。他伸手入怀,将那纸张再次拿出,又一次看了起来。
纸张上写着乙六回家后想做的事情。其中第一件,就是要去刘掌柜家看看,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二小姐,现下有没有成亲。
丁秋将纸张收入怀中,忽然决定,他要替乙六把这些事情,一一完成。
如果是乙六,去刘掌柜家定是会出具名帖,正式登门拜访。可丁秋自认他没交际能力,更别谈拜访他人,遂趁着夜色潜入了刘掌柜家,藏身在他家的屋顶上。
刘掌柜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众人时不时谈笑,丁秋仔细分辨,却不知道哪个是二小姐。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如果二小姐已经嫁人了,现在定是不在刘家了。
那他要怎么才能弄清,二小姐到底有没有成亲呢?
丁秋一声暗叹:如果是乙六,一定有办法不动声色套出话。
丁秋在屋顶躲了两个时辰,眼见众人都歇息了,这才跳进仆人刘旺房中,将那中年小胖子夹在腋下,拎出了房。
刘旺迷糊间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房中床上,却挂在一颗大树上,吓得一声大叫!却有一双手压住他的脖子,在他身后道:“别怕,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人声音异常嘶哑,显然不是本声。刘旺也不敢也没法回头看,哆哆嗦嗦答话:“英雄饶命,英雄尽管问。”
那人便道:“你家二小姐成亲了没?”
刘旺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呆愣片刻答话:“成、成亲了。”
那人又问:“她嫁给谁了?”
刘旺愈加摸不着头脑:“嫁给城西卖油的赵三郎了。”
那人没再答话,然后一阵风声,他落在了地上。刘旺撅着屁股趴了一会,好容易才抬头看去。树上早就没了人影,只有颤巍巍的树枝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
丁秋又去了城西赵三郎家。他藏身在赵三郎院中的大树上,看见了一个清秀少妇,正在逗一个奶娃娃。旁边一个憨厚的年轻人看着她们微笑,一边擦洗卖油的用具。
二小姐成亲了呢。连娃都生了。乙六若是知道,会不会失望呢?
丁秋靠在树杈上,又摸出了怀中的纸张。借着依稀的月光,分辨出上面写着第二件事:买十亩地给胡三忠。
丁秋将纸张叠好,再次收入怀中,微微皱眉:问题出现了,他不知道谁是胡三忠。
原先许家的宅院早已易主,丁秋离开卖油郎家后,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明日再找人问。他很想知道,为何乙六会心心念念要给那胡三忠买地。是欠他钱么?
第二天一早,丁秋吃早餐时,顺便向店小二打听胡三忠。可店小二并没有听过这个人。丁秋便去了城中人流最多的茶棚,向不同的人询问,却依旧没得到回答。
夕阳西下,丁秋无奈起身,准备回客栈。刚出茶棚门口,却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找我爹爹啊?我爹爹也叫胡三忠。”
丁秋买了一大包热馒头,跟着小乞丐去了城外的城隍庙,在一堆乞丐中找到了胡三忠。男人头发混着泥水结成了一块一块,身上穿着过大的破布衣裳。他听到许兴安的名字时,思考了许久许久,终是一拍脑门:“啊!他!”
胡三忠咬了口手中的馒头:“都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次我讨饭回来,见衙门门口躺着个人,被人打得一身伤,只剩一口气了。”
小乞丐凑到胡三忠身边,抱着白馒头小口咬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看丁秋。胡三忠搂住孩子:“衙门见人都快死了,又不知道前因后果,懒得管。我就把他带到这了。”
他指着墙角边的柱子道:“他就睡那里。我们也没钱给他看病,正好有个老先生懂些医术,就胡乱给他治了。”
他吃完了手中的馒头,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屑:“他烧得很厉害,整夜说胡话,一时唤爹爹娘亲,一时唤哥哥,一时又念叨着……天昭府?好像是这个词。”
“大家都以为他撑不过去了。可我照顾了他几天,他居然活过来了。”他似是想到了过去,笑了笑:“一醒过来,人就可讨喜了。能说会道,又整天嘻嘻哈哈,逗得大伙很开心。他跟着我们住了一段时间,我们都给他留了位子,他又说要走。”
胡三忠吃完了手中的馒头,舔了舔手指:“我就问他,你去哪啊?他说,去京城找哥哥。我心想,他脑子不会烧糊了吧?他这么小的孩子,又没盘缠,怎么可能去京城呢?我劝了他许久,结果他笑嘻嘻说,三忠叔,谢谢你照顾我,往后我若是回来,必定报答你。”
男人一声叹息:“我也没想要他报答啊。于是我就说,你好好活着回来就行了。”
他看看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丁秋:“你是不是认识他?他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嗯,以丁秋的视角,写一些乙六的故事,于是这个番外叫丁秋乙六。
乙六长相平凡,武功一般,有些小机灵,有些小算盘。偶尔嘴欠,心里却剔透;活得辛苦,却始终保持着一份良善。相比其他角色来说,他不够完美,但我却最喜欢他……
谢谢鹤发彤颜亲的长评~~~~哈哈写得真好!亲爱滴说要让师父回来神马,嗯,也有很多读者亲亲提过这个要求,现下长评君都出马了!于是俺决定开个金手指,正文完结后写一篇番外满足大家~~~~
贴上鹤发彤颜的小诗大家共赏:云想衣裳花想容,师父爱夏夏天理容。十年生死两茫茫,夏夏不是薄情郎。车到山前必有路,师父终于挺不住。噗,好有爱n(*≧▽≦*)n !!
☆、番外之丁秋乙六(二)
丁秋最终没有回答胡三忠。他只是去城外买了十亩地;将地契交给了小乞丐,然后开始着手第三件事情:揍周景程一顿。
找周景程并没有费多大功夫。这人是乙六小时的玩伴;现在也成家立业了;在城中经营一家成衣铺。这天夜晚,周景程和几个老友一起喝酒;出酒楼时已经是亥时;晕乎乎往家中赶。
周景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摇摇晃晃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忽觉脚上一痛,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迷迷糊糊抬眼;就见着身旁地上有一个人影,扭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
周景程酒醒了大半;揉了揉眼睛。的确没有人。他以为他看花了眼,嘟囔了几句爬起,继续前行。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击中,一个踉跄,又摔去了地上。再抬头时,清晰看见身边确实有个人影。
周景程猛然扭头!身后居然还是一片空荡。他有些怕了,骂骂咧咧道:“谁啊?装神弄鬼折腾人么!你大爷的!”
没人应声。周景程爬起身,四顾着小步往家中跑。却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许兴安。”
周景程顿住脚步,左右四顾,依旧没有找到人。他试探着唤了几声:“谁?许兴安?你、你回来啦?!你人在哪呢?”
他显得很疑惑,却并不心虚。然后他等了半天,却依旧没见听见答话,只得试探着又走了几步。
这回,再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周景程终是安全回到了家。一进门,他就朝着妻子呼喊:“玉娘!玉娘!我今天撞鬼啦!”
一个青年女子行出卧房,朝他瞪眼:“小声点!娃都睡了。”
周景程点点头,低声向她讲述了今晚的事。玉娘听了也奇怪不已,问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住许兴安的事?人家都死了,还要来找你麻烦。”
周景程皱眉想去:“没有啊……他那么早就离开了。我那时还小,哪有机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他想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想起来了!”
玉娘担忧道:“什么?”
周景程挠挠脑袋:“以前他家里不是遭了大难么,全家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说他哥哥还活着。我小时嘴巴也坏,偏偏要和他吵,定是说他哥哥死了,把他给气得啊……”
玉娘摇摇头:“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他来找你。”
周景程苦着脸又想了片刻:“……那真的没有了。”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明天去山上的寺庙里烧个香,去去邪气,便洗漱安歇了。
丁秋掂着小石子,坐在周景程的屋顶上。他决定,揍人这件事,还是不替乙六做了。并不是因为他不理解乙六。那些年他在天昭府里,生存万般艰难,而乙六就是他活下去的信念。他始终记着,要活着,要与弟弟重逢,要和弟弟一起复仇。那个时候,若是有人坚持说乙六死了,他也定是会恨上那人。
可是,不知者无罪。年少的周景程并不知道,哥哥就是乙六所有的希望啊……
丁秋就这么一件一件完成了纸上的事情。乙六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买下任家的丝织作坊,好好经营。
任家丝织坊就是乙六年幼时,为了谋生活曾经呆过的作坊。这天一早,丁秋来到作坊,见着五排六列纺车正在吱呀运作。纺丝的多是女人,也有几个年龄较小的男孩。众人见他出现,都齐齐抬头看他。
一五十多岁的女人行了出来,上下打量丁秋一番,见他衣着朴素,眉目间却带着股凶煞之气,很有些紧张:“你找谁呢?”
丁秋答话:“我找这里的掌柜。”
女人微微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我儿子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罢。”
丁秋直直杵着:“我想买了你家的作坊。”
女人松一口气:原来是来谈生意的。却微微惊讶,再次打量他一番:“……你出多少钱?”
丁秋自然不清楚价格。他其实有足够多的银子,却也不愿意胡乱开价,遂认真道:“五十两。”
女人翻了个白眼,挥手赶他:“去去!不卖!”
丁秋巍然不动:“一百五十两。”
女人白眼翻到一半,又转回来看他:这人加价……真猛啊!
丁秋见她很是惊讶,却仍有犹豫,继续加价:“二百两。”
女人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下。丁秋看得清楚,一锤定音:“二百五十两。”
女人挑眉:二百五十两!足够他们再开一家更大的作坊了。这包赚的生意自然是要接下的,可这人出手如此阔气,定是对这作坊志在必得,她觉得还可以再讹他一讹。遂笑道:“我们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将作坊卖给你?这里的人签了契约,做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