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海拔8000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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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一个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表情,摆摆手走了。我要不是我追不上他,真想上去给他一个毛栗子,最讨厌这些说话说一半的家伙。
那对小情侣揣着一肚子抱怨,我揣着一肚子疑惑,我们三个就这样在协作们的指引下继续登顶。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停下来说。
“天亮了。”
我一路上只顾低着头看着脚下,这时闻言抬头去看,顿时怔住了。
“山山”
“是幺妹峰。”扎西对我笑了笑,“幺妹儿!”
那是山么?为什么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冰雪巨人!
它离我们那么近,那么近,可以看见它每一处起伏,每一道褶皱;可它又是那么远,远到我伸手,也摸不着半片边缘。与此相比,人太微不足道,我们在山峰庞大的躯干上缓慢攀爬,疲惫、痛苦、犹豫,对它来说都不如一阵抚开云雾的清风。
这句话再次窜进脑海中时,我突然一个激灵,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被围观、被环绕的错觉中。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山峰突然又近了起来,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庞大的冰雪巨人,凑近我,靠近我,用巨大巍峨的容貌凝视着我。
而我回之以注目,感觉自己像一个融化在山峰怀抱之中的游子,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它们在看着我,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造物、最凌冽的雪山在看着我。它们在等待我到达它们面前。
天空中的灰蓝色正在一点点后退,最东边的天际已经冒出金红的丝线。领队告诉我们跨过最后一个阻碍,就会到达峰顶。
“还要多久?”
我听见别人在问,而领队的回答已经传不进耳中。
眼前就是峰顶。
那些曾经阻碍我攀登的积雪,此时像是海浪的浪尖一样簇拥着我往前;那些曾如刀割般难以忍受的空气,此时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肺部、心脏,再随着脉搏的跳动灌入身上每一道血管,把山的气息也融进了我的血脉之中。
我的脚底好像生了根,蔓延出长长的根须缠绕在山峰的深处;我的背部却长了翅膀,从身后吹来的每一道微风,都成为腾飞的助力。
前方就是峰顶。
前方就是——
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拽住,我一个趔趄,勉强回身,看到扎西错愕的目光,只见他不断张嘴又对我比划,似乎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朵才听清楚他的声音。
“你还要去哪?我们已经登顶了!”
登顶?
我猝然回首,才见天光乍现,而头顶,已是苍穹。
“那小子怪怪的。”
注意到何棠江已经老老实实坐下来后,扎西跟领队嚼舌根道。
“刚要不是我拉着他,他还要继续往上走。可是已经到顶了,他还能往哪里去?”扎西砸吧着嘴,“他之前说认识韩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这两个人都是疯子。”
领队看向坐在山巅之上似乎正在愣神的年轻人,注意到年轻人此时茫然又怅惘的神情,领队微微叹了口气。他太熟悉那种表情了,十几年来,他见过无数登山者,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登上四姑娘山只是点缀他们枯燥生活的一抹亮色,而对另一些人——尤其是拥有那种令他感到熟悉的表情的人来说,四姑娘山是他们的。
他们会往下一个峰顶走,登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峰,直至死神逼迫他们停下脚步。
领队和扎西以登山为生,是为养家糊口;而那些人以登山为生,却是为供养自己的灵魂,或许登山对他们来说就是氧气,一旦缺少就必然死亡。这是注定壮阔的、辉煌的,也是残忍的、悲伤的命运。
扎西突然大叫起来。
“怎么哭了!”
他匆匆忙忙地向何棠江跑去,不明白成功登顶的年轻人为什么突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领队能够明白。
在领悟自己残忍命运的那一刻,谁,不会痛苦迷惘呢?
“我说的不是那种,不是悠悠哉哉,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聊天的那种登山,我是说像你们一样,你说过的高山探险!”我只能急着和他解释。
“你确定?”
“我想试一试。”我有些忐忑道,“是不是不行?对外行人来说,果然太难了吗?”
韩峥突然轻笑一声,语气里不知道是不不屑,还是自嘲。
“外行?这年头只要有钱,再外行的人,也可以被人抬着送上珠峰峰顶。”
“可是我没钱。”我老实说,“而且我是想靠自己体验一次登山的感觉。”
这一次,韩峥考虑了很久,才对我说。
“去报团吧。”
嗯,报团?什么意思?
五分钟后,按照韩峥的建议我打开电脑搜索“四姑娘山登山协作”,一下子跳出来很多结果。我反复对比了几家,最终确定一家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登山商业队伍,对方给我报价2000元,包从成都接送、期间的食宿,以及协作我成功登顶。虽然比起同期的其他几家有点小贵,但是胜在他们可以代办登山许可证(费用包含在内),登山协作也是一对一,这就比较令人放心。
为了怕自己打退堂鼓,我当即就给对方支付了500元定金,约定登山时间定在国庆假期。
第77章 东京篇 (五)()
何棠江抵达富士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山下挖了一把土;装在刚喝完的饮料瓶里。
“这是做什么?”
一同前来的小伙伴问他。
“纪念品。”何棠江说;“我想;每去一座山峰都将山下的土壤收集起来,等收集到一百份土壤的时候;就用它们做一个陶瓷纪念品。”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这么浪漫;要送给谁?”
何棠江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想好。”
其实这个想法,是他刚刚在新干线上才想出来的。他想,每次完成一座山峰的攀登后,如果能留下点什么就好了,既然山是带不走的,那么属于山的土壤是否可以带走一些呢?如果能将这些带在身边;是否也能将攀登时的好运一起带到下一次攀登时?
何棠江刚收集好土壤,那边领队就开始点名了。
“我们先在附近的旅店休息一会;下午一点集合;你们的装备都带了吗?”领队老李问。
“带了!”
三个人一同回答道。
老李点了点头,说:“那就好;要是忘记带,可没人能给你们补上。”
何棠江他们三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户外项目;使用的装备也不尽相同;练攀岩的那位小伙伴还好;装备基本和何棠江差不多;但是练习铁人三项的小伙伴的装备就和他们相差很多了。他这次来日本,甚至将自己的公路自行车也带了过来。
“李老师,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们富士山的活动行程吗?”
领队老李说:“这个很重要吗?”
“至少知道了行程,我们也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需要做好准备的永远是你们的身体和精神。”领队老李说,“关心多余的事,只会分散你们的心神。”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这么神秘,到了现在还不能说?
既然如此,他们就只能等到下午了。三人正要往旁边的旅店走去,何棠江被喊住了。
“何棠江。”
“怎么了,老师?”
领队老李看着他一会,欲言又止。最后,他只开口问。
“你喜欢登山吗?”
何棠江握紧手中的瓶子,认真回答。
“这么问没有意义,老师。我热爱登山。”
真像。
领队老李看着何棠江的背影,不由得又感叹了一句。昨天也有人,对何棠江做出了一样的评价。
“他长的真像他。”
“哪里,他明明像他母亲。”
“我是说眼睛。”
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房间里,谈起事来,就免不了开始怀旧。
“他的眼睛像。那里面里藏着一团火,只有遇到喜爱的事物时那火才会熊熊燃烧起来。”张博用右手拿下香烟,看向坐在对面的老伙伴,“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我记得何山的那双眼睛,他们俩一模一样。”
这是出发前往富士山的前一晚,张博和领队老刘待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书房里,讨论着明日的计划安排,可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由自主地偏到一旁了。
“国内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张博掸了一下烟灰,问。
领队老刘看了他一眼。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们。”
“我看他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张博说,“那个孩子自尊心强。他不喜欢何山,就讨厌别人将何山与他联系在一起。”
“不喜欢?”领队老李想着从禹晓晓那里听到的消息,摇了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不过,这就是你那天假装没认出他的原因?”
张博与何山曾是莫逆之交,怎么会认不出与何山有着同样血脉的骨肉?
然而,张博却说:“假装?不,我认识的本来就只是何棠江,而不是何山的儿子。”
下午一点。
何棠江午睡起来,出门去找另外两个伙伴,却被旅店老板告知,他们提前一个小时就走了。
怎么回事?
何棠江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好了一点集合一起出发的吗?
他也没有找到领队老李,只是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载明了一个地址,让他在一点半之前赶到。何棠江向旅店老板询问,得知从旅店出发到那里需要二十多分钟。几乎一分都不能耽搁,他迈开步伐疯狂赶路的同时,心里也一个劲地吐糟——只是一次交流会的户外活动而已,有必要这么神秘吗?
二十五分钟后,当何棠江抵达了人山人海的集合现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知走错了地方。
“何君,何棠江?”
那边被一群街坊们包围住的工作人员正拿着照片核对,看见他连忙冲他招手。
“这边,请在这边报道,何棠江选手。”
选手?
何棠江心里嘀咕着,盯着周围人们火热的视线,走到工作人员身前。
“请在这里写下您的姓名,护照号码。”工作人员用英语介绍,“一会保安会将您带到场地内的。”
“这是要做什么?”
何棠江写下名,看着周围乌压压的人头。
“我以为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活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请不要在意。今天是富士山开山的日子,这些人都是来等待开山仪式的。开山仪式结束后,他们就会一齐前往富士山登顶,欣赏富士山开山后的第一个日出。”
何棠江回头看了那近百号人,果然注意到有不少人都穿着专业的登山装备。
“他们都是登山运动员?”何棠江惊讶。
“不,他们只是普通的爱好者,有附近的主妇,也有特地赶过来的大学生。大家都不想错过富士山新一年开山的第一次日出。”
早就听人说过日本是一个登山大国,登山运动十分普及。然而时至今日,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一幕后,何棠江才真切体会到登山大国的含义。这不在于这个国家有多少优秀的选手完成了最高难度的山峰的攀登,而是在于民众对于这项活动的关注与热情。
有这样的民众基础,也难怪日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