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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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宫人遗下数十枚解药给上官绿纹,命她留守长安监视红拂履行承诺。
“孩子,你若不想当这个‘竹’,那就回你师门去,蜀山一派自有道术,足可抗衡百花宫。然而为娘是百花宫弟子,理应受帮规惩处。娘昔年叛逃,能与你父亲相伴这一场,已经了无遗憾了,我本该自决,不拖累你,可心里却还是想着再见你和你父亲一面……”
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有别的选择么?也许别人能想出来别的法子,李德奖却深恨自己愚钝,只能咬着牙前往寻找上官绿纹,在她主持下,跪拜了百花宫历代祖师,成为百花宫的“竹”。
他的人生,仿佛由此一事,划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这之前他是天之骄子,有盖世勋业的父帅,有传奇美人的娘亲,有仙家道宗的师门。他出身教养都极好,文武两道各有建树,当年承父荫入选羽林军时,本来别人尚以纨绔子弟视他,然而校场几番比试下来,便得军中上下器重。大将军尉迟敬德还在秦王面前特意赞他将门虎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蜀山派长辈们虽然知道他将来应是驰聘沙场之辈,却爱他性情豪爽禀赋极佳,亦将秘技倾囊以授。他在江湖走动不多,然而所至之处,无不交口称赞。那时他以霍去病自居,暗自有封狼居胥之念;又慕师祖歧晖所遗道藏经典,大有扫荡妖氛后云游得道的憧憬。只是唯独没有想过,会突然有一日被迫听命于一群女子,为岭南边陲几个寨子的是非冲突而出卖朝庭与师门机密。
不日丹阳辅公祏乱平,李靖将要班师回长安,红拂很怕自己的病症被李靖知道。因为少林空闻之死,十日情的症状脉案天下良医无不知闻,李德奖偶尔问了句仲慈,发现连仲慈都知道。想李靖归家,一定会为爱妻广延名医,事机泄露大是不妙。因此红拂便以养病为名住入法界尼寺。当时寺院里面多有照顾病人的患坊,许多信徒,便是皇族贵戚,也愿在寺院终老。因此红拂便住了进去,平时却由上官绿纹以她名义见人。李靖回长安后,几番去接红拂不得,虽然失望,却也幸好没瞧出破绽来。
李德奖为百花宫行刺探之事,用蜀山派剑术多有不便,因此不得不向上官绿纹学习百花宫武功,。百花宫擅用双刀,只是“竹”派武功,却又与其它三派不同,化双刀于一刀,极少见于江湖。虽然上官绿纹对他还算友善,然而他每次去法界尼寺时,看到那张与红拂一模一样的容貌,却总有切齿之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摆脱这重枷般的身份时,却无意中被卷入玄武门之变。作为李靖之子,李德奖得到秦王和尉迟敬德的信任,让他前去查抄建成的东宫。他寻到建成内寝时,在一个秘橱中发现了一组看似寻常的线香,甚至还有配方一张。
若换成别人,或许随手便扔掉了,然而偏偏是李德奖看到了。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十日情是什么样子,然而李德奖却正好是其中一人。他激动得心头乱跳,将那线香和的配方收在袖中。他怀此前去面见上官绿纹,要挟她们如果不给足够的解药,就将配方公诸于众。当时前任宫主已死,苏若颜即位,上官绿纹不敢擅专,就将消息传回岭南。
李世民即位后会颁赏召集天下英雄往寻《炎黄录》,李德奖本来为着红拂的事心乱如麻,并没有留意过,然而苏若颜消息传来,却是让他为百花宫取得《炎黄录》。
《炎黄录》与十日情的配方一并送往百花宫时,红拂之罪具加赦免,你曾经是“竹”身份将会被永远的保密,并给红拂留下足够十年用的解药。
这是苏若颜的原话,李德奖见事情终有指望,当时也顾不得太多,便一口答应下来。他在羽林军中请了假,向师门自告奋勇要去寻此《炎黄录》,蜀山派却派了宁婉儿与他一同前去。然而在轮回阵中时,他却发现自己使出来的,尽是百花宫武功。原来这轮回阵非五派高手不可破解,阵法中即有宁婉儿,便自然将他视为百花宫的“竹”,而不是蜀山派的“赤金剑”。最后他得到的,是一枚玉刀,“梅花错”。
尉凌云挟三派高手的灵识试图吸纳他时,他大为震骇,若是五人思绪合一,那么他的秘密将暴露无遗。他当机立断闭合了自己的灵识,身心俱受重创,才能勉强应付过去。后来在大殿中时,他身疲力竭想在御座上坐下休息,都不能举步,竟摔了一跤,幸好当时宇文恺留影出现,否则定会惹来怀疑。事后他自察体内,发觉因为灵识受创,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俗世剑客了,驭剑之术,将成梦中往事。那日聂千千与柳逸尘在洛水边说笑,却不知他心如刀绞。他深恨同在阵内的诸人,尤其是尉凌云,因此发誓要将《炎黄录》独自拿到手。
他当时正好结识了独行中原的卫枫,便利用他,和天煞盟所掌握的黑风寨、绯衣楼这些邪门外道,四处出击扰乱视听,方便他的活动。
却不想他纵瞒得了叶笑天尉凌云和聂千千,却没能完全瞒过同门师姐宁婉儿。宁婉儿只因同门一场情重,有一丝怀疑也不愿将此事张扬出去,她便独身远赴岭南,有心想查明真相。李德奖做下了这辈子最恶毒之事,他杀了宁婉儿,夺去“烈火剑”。宁婉儿的目光在他面前渐渐熄去时,李德奖心头茫然,他到底在解脱出来,还是越陷越深?
然而那时他已经感应到叶笑天的到来,却来不及细思了,藏到一边,出手偷袭。灵识受重创又刚刚与宁婉儿拼杀一场后,他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了,竟被叶笑天杀败。他以“竹”派遁术逃走,却让叶笑天一路追杀而来,竟百计摆脱不掉。如此远遁大漠之中,本无心生事,然而废墟沙暴里,尉凌云一出现,他就再也抑制不住报仇之心!
只是没想到已经中毒的尉凌云竟还能险些废掉了他的一只胳膊,他不得不又偷偷地养了很久的伤。他不敢应蜀山掌门的号令去岭南,正好有大军征讨突厥的借口,便留在了长安。然后,尉凌云竟再次找上门来……
第十八章 伊人如梦
在朱宅中一交手,尉凌云几乎便确信李德奖就是在沙漠废墟中袭击自己的人,是叶笑天千里追袭的凶手,也就是轮回阵中那未知名的百花宫弟子。那夜众人倾谈,逸思功名事业,尉凌云看着李德奖,很是感慨。他实在想不通以李德奖的出身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只是见了那“红拂女”以后,才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些外人不知的隐密。若想一探究竟,法界尼寺必然是个关键。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从前神完气足时,也未必能稳胜李德奖,如今更不消说……他其实犹豫过要不要等叶笑天回来,然而蜀山少林二派素来交好,若是无真凭实据,恐怕不容易说得他相信这个。即然如此,便不能不行险一试了。
他本是等安伽睡过后才起身,却万万没料到这小鬼如此难缠,竟然偷偷地跟了来。
在法界尼寺中,他起先未见异状,然而无意中看到了朱家小姐,便跟着她到了上官绿纹的那个院子里。他听到上官绿纹诱她相信,毁她一家的正是仲慈方丈,那朱家小姐闺门少女,纵然聪明……然而聪明之人最易被貌似合情合理的说辞所动。三言两语间,她便对上官绿纹五体投地。至此尉凌云已不相信上官绿纹是红拂女了。
果然朱家小姐一走,便见上官绿纹打开了一间密室,似乎在与人谈话,尉凌云行险在窗上一探,竟见到另一个红拂女,两个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一个藏在密室里的神色颇为憔悴,尉凌云几乎一眼就看出来她也中了十日情之毒。尉凌云正惊骇间,却见李德奖易容到来,他赶紧闭合灵识,偷听李德奖与上官绿纹红拂女三人谈话争吵,对前因后果明白了大半。本来他目的达成,很可以等李德奖走后悄然退去的,就发现安伽这小子不知何时跟来了。
尉凌云又急又气,当场赏了他几个耳刮子。安伽很委屈,说自己起疑心比尉凌云还早呢,看到李德奖围攻朱宅时,他就想起来了,以前在敦煌见过他的。尉凌云想,叶笑天估计更容易相信安伽的话,便也只好让他呆在边上。然而没想到李德奖和上官绿纹在屋里时已经发觉了安伽,李德奖假意离去,上官绿纹假作熄灯。当尉凌云自觉安全,从隐身处蹑手蹑脚出来的刹那,便内外夹击。尉凌云一人应付百花宫两大高手,不过数招已经受伤多处。他拼命拖住这两个,让安伽有时间跑回胜光寺去。其实他也不知道安德奖和上官绿纹会不会杀入胜光寺里去,他只是直觉得认为他们即有意借朝庭之手毁掉胜光寺,便不会轻易地惊动仲慈方丈,以至功败垂成。只是眼下尉凌云却不知道,安伽倒底逃脱了没有。
他深深叹了口气,冒险一击本来没有想过有什么效用,不过是想逼李德奖从他那层帷帽中走出来而已。他明白李德奖对于眼下处境深恶痛绝,很不愿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如今一经揭露,最少是心理上狠狠打击了他一把。然而这也许只是自己臆想中的胜利罢了,毕竟自己看来不太可能从他手中活着出去了。只是卫枫的突然出现,又让聂千千带回他脑中……对于本来安之若素的死亡,又有些不甘心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你倒底是写,还是不写?”
李德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伤势依然严重。
尉凌云低笑一声,道:“你拿去了我那把碎玉剑是吧?”
“是。”
“你可以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我看过了……‘寒冰弟子,可杀不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说的是这个?”李德奖嘲笑道。
尉凌云静静地道:“你笑什么?”
“可杀不可辱是吧,”李德奖走到他身边来,吃力地弯下腰,在他耳边道:“我让你知道什么是‘辱’!”
尉凌云本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如此这近地看到李德奖荧蓝的眼神,依然被一阵恶寒击中了。
他再度被禁制了手足舌头,塞进只麻袋里面,象捆柴草似地被摔来摔去,直到被扔进一个狭小的缝隙里去,那只麻袋突然被抽走了,还没等他张眼看下是谁搬自己来的,就被一扇给砸在了鼻头和额头上。他转了下头,发现自己似乎是站在一个壁橱里,面前的木板上开着个小眼,从眼中看过去,第一眼却是一张妖娆绝伦的美人面孔。那面孔神态色泽实在逼真,他过了一会才能确定是一幅绣画而已。他紧贴眼中,转过眼珠。发觉这壁橱所在似乎是间闺房。四下里垂着厚厚的织绵帷帘,将屋子遮得严严实实,四角上悬着串银子打造的风铃,却一丝声音也无。每串风铃下都燃着绯红色的大烛,将室中照得甚是明彻,却不知外面是昼是夜。
这是间蛮奇怪的屋子,身周壁上隐约传来暖意,似乎烧着火龙,然而屋子却似乎不是给人住的,除了灯烛和风铃以外,再无其余挂件家具。只地板和四面墙上,尽铺着富丽之极的锦绣毡帷。
尉凌云正不思其解时,就见满堂烛光摇动了一瞬间,然后便是银铃“叮咣叮咣”地细碎响起来,毡上投下一个人影,从尉凌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堆云叠雾的一只发髻,无数珠翠钗钿在微微颤动。灯影和风铃声许久后才平熄,似乎外面不但有风,而且风还很大。
那人站了许后,方才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缓缓踱步。
尉凌云刹那间只觉得心猛地在腔子里僵住了,这刹那间每一根肌肉都被拉到极致,他感到一种被硬生生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