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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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地,割开了铁抓上的绳索。
就在她感动绝望之时,突然崖上火光一扯,有人叫道:“卫枫,你在做什么?”那正是凌渊的声音。聂千千喘了口气,然而卫枫的刀却就在此时深深地切了下去,那根绷紧的绳索在半空中弯曲起来,聂千千觉得身子一轻。风从她双腋下涌上来,她似乎摆脱了一切拘束在无忧无虑地飞翔。莫名其妙地是,此时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其实我该把“修罗破”留给尉凌云的,明知道我来是送死的呀……
“聂姑娘!”
尉凌云的声音?
聂千千想自己大约已经死了,因此才会听到他在呼唤自己,也许他也有些伤心?
“聂姑娘,聂姑娘!”
眼前闪动着冷冽的光,光晕中一个人焦虑地盯着她。聂千千骤然惊醒过来,发现此时尉凌云一手抄着那根绳索的断端,一边持碎玉剑招架卫枫密如细雨般的攻击,而不远处举着火把奔上来的人,却正是凌渊。
聂千千乍惊乍喜,此时处绝壁之上,系一索之下,有劲敌在侧,又有不知敌友之人马上就要到来,
却只觉得再自记事起,再无什么时侯,较这一刻,更觉得平安喜悦了。
尉凌云这时却很是胆战心惊,卫枫虽然重伤,可是他只能一手对敌,一时半会却杀不了他。而凌渊片刻间就能到这里了,若是他……
然而见到凌渊到来,卫枫似乎比他更为忌惮,骤然收剑,往后退开。尉凌云一时顾不得他,先把聂千千拉了上来。卫枫乘此时隐入了荒山野灌之中,仿若蚊蚋一般。
尉凌云触到聂千千手腕时,似乎不必任意催动,二人的灵识便如两滴水珠一般融合在一起。他甚至不能分辨出此时充盈胸臆间的喜悦是自己的,还是从聂千千那儿感应到的。也分辨不出来身躯上不克自制的颤动,是自己的,还是聂千千传来的。熟悉的发香扑到他胸口上时,他深深地吸着气,好象憋闷了许久许久,这时终于能畅快地呼吸。天地间风声烈烈,他恨不得忘形地大吼一声。
本来聂千千走的那时侯,他确实觉得他没有任何理由跟着她去天煞盟。两家本就有些宿怨,他又只是孤身一人。就算去了,又能济甚事?然而她离开后,尉凌云竟找不到什么事可做。整日漫无目的地游荡,又发觉自己却是往西而去。他努力想弄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想了很久以后知道是来找《炎黄录》的,然而此时有人身携《炎黄录》要紧线索而去,难道自己竟放任不管么?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以后,他急不可待地追了上来。他跟着那辆马车的线索找到游魂堡,上山时也感觉到了卫枫潜伏在附近。他想引卫枫出来一击必杀,便没有早作动静,却不想聂千千更行险一击,差点便是无可挽回的惨局。
此时挽着聂千千,他神魂不守,好一会之后,一声夸张的咳嗽,才把他惊醒过来。
凌渊打着火把瞧着他们,一半是恼怒,一半是好奇。聂千千“呸”了他一声,喝道:“凌渊你还我师父来!”
“现在盟里面,并没有确然背弃火祆神。”凌渊十分苦恼地道:“然而确实有半个多月,没有人能拜竭大萨甫了。”
“我不明白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聂千千咬着唇,她离开之时以为秦少陵纵然动怒,也万不敢对努阿舍有什么举动。
“颉利可汗确实很看重神君。”凌渊的语气还是蛮谨慎地。
突厥人要的不过是钱而己,聂千千想,她恨恨地道:“我倒真不信他敢把我师父怎样。”
“眼下,大萨甫应当还没有什么危险,然而盟里面确然有许多人宣称不再信奉火袄神了,许多祆祠也被拆掉。我想突厥可汗在这上面,对他还是有约束的。因此他大约是想把大萨甫和听者们隔绝开,让听者得不到指引,慢慢忘却自己的信仰。”凌渊神色很郑重。他自己是儒生,并不信火祆神,然而很是敬重努阿舍。
“那我该怎么办?”聂千千很是茫然。
“只有去游说颉利可汗,让他向神君施压,否则……”凌渊没有再说,无奈地摇了摇头。
聂千千骤然抬起头,窗外尉凌云的背影盖在渐渐发白的云霓上面,依然有如冰棱一般的冷锐。昨夜获救的刹那只觉得亲密无间,这时那感觉却又淡了。
凌渊坚持他们天煞盟的事,不可有外人参与,因此没有让尉凌云进来,尽管聂千千肯定会与尉凌云商议。
卫枫先雇绯衣楼刺杀她,自己却暗中跟蹑绯衣楼的杀手,似乎想不为人知地杀了她。只不过尉凌云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他没能得手。他如此偷偷摸摸,自然不是怕自己,他所顾忌的,无非是秦少陵而己。若是她向秦少陵屈服,那么秦少陵会放了努阿舍么?秦少陵固然有心清除拜火教对他权力的制肘,然而拜火教百年的影响力,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去除,只怕会闹出事端。也许秦少陵略微冷静下,便会觉得囚禁努阿舍,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师父觅得安身之地后,她也许可以再找个机会离开秦少陵;又或许秦少陵得偿心愿后,过不多久便会厌倦她,另觅的新欢。
聂千千又看了一眼尉凌云的背影,慢慢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七章 北海秋狩
“打死他,打死这个渎神的恶人……”
愤怒的拜火教众追赶之下,那一队骑着马的蒙面人似乎并不急于避开,他们在集市上不时地兜着圈子,将灰尘和垃圾刨得漫天飞起。
冲在最前头的老者显然是个教区的萨甫,他方才应该在主持祷祝。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胸前用金丝绣着圣火的白绸法衣……在离中原如此之远的地方,这样的法衣实在罕见了……然而此时法衣上却涂着几道污血痕迹,甚至还有一些更为可疑的斑点。他身后的听者们身上、面上,也大半如此。
拜火教最喜洁净,视人七窍中所泄之物为污邪,连口水都应极力回避。眼下却被泼了污血上身,其气愤恼怒之心,实在可想而知。
然而他们刚刚还在祷祝中,此时身上都没带兵器,此时面对踢踏不止的高头大马颇有点无可奈何。喝骂一会后,有个激愤的少年随手从街边摊子上抓起一根牦牛骨,就向那为首的砸了过去。为首的轻易避开了那根骨头,反腕抓住少年。然后双腿一夹马腹便往前窜去,拖得那少年在地上撞来撞去。拜火教众一片惊呼,扑上来捉住少年的手脚,然而这马匹冲劲极大,竟带着四五个人,一并往旁边火堆上辗去。他的同伴一起起哄,策马扬鞭在火堆边跑动,把教众们隔拦在外,不许他们相救。
“他们不是拜火吗?这是成全他嘛。哈哈!”
火星和灰烬还有几根燃着的焦柴一起扑腾到半空,周观的胡汉人等不免遭了些池鱼之殃。方才那个被抢走一根牦牛骨的两个吐番人也不能幸免。身量略矮的那个将手中的羊皮祆子往地下一扔,双眼中一团怒火闪动起来。
“别!”尉凌云按住聂千千握紧在修罗破上的手,道:“不要!”
老萨甫被灼伤时的惨叫凄厉之极,她听在耳中,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推开了尉凌云的手。
“你走开!”尉凌云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道:“我来救他们。”
聂千千满怀怨意地点了下头,挑起一肩牦牛皮,不引人注目地退出了围观的人群。没一会身后的人堆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闹事人的马匹跟疯了一般闯开人群,驭者不能控御,竟有两个被甩下鞍来。围观的人群更是惊慌失措,奔走闪避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纷纷踏在落马之人身上。尉凌云夺马出集,引得闹事人狂追而去。
拜火教徒们这时冲了上来,将落马的倒霉蛋痛欧一番。此处是绿洲边上一个邻近诸胡汉聚落每月三四次的集市而己,名义是归突厥汗庭管,然而突厥人除了收税以外,是什么都不关心的。每次集市日,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就是打死个把人,也不过是拖出去一埋的事。拜火教徒们激愤之下,那两个落马的此时已经没了气。萨甫带着徒众回去祆祠时,聂千千遥遥跟在后面。
今日是大祷日,她来是想找处圣火为师尊祈祝一番的,却又一次看到了拜火教遭到践踏的事。这种情形,这一路之上,她己经见过、听说过许多次了。不知不觉间她已跟着教众们到了祆祠前,只见堂上污迹淋漓,更令人震惊的是祠堂上,那双镀金的骆驼台座竟然空荡荡的,没了炫明火光,被熏黑了的骆驼显得乌眉臊眼,十分狼狈。
抢了聂千千一根牦牛骨的少年发现聂千千跟在后面,粗声大气地道:“我拿了你的东西,对不起,多少钱,我陪了。”
聂千千摇头道:“今天是大祷日,我是前来圣火前祷祝的。”
年老的萨甫叹息一声道:“圣火灭了,圣堂被玷污了,愿火祆神惩罚那些罪人!”
众听者一起垂首吟唱道:“愿火祆神惩罚罪人!”
聂千千也和他们一起垂首吟唱着。
“这里已经不能再待奉圣火了!”年老的萨甫悲愤地断言后,听者们一起痛哭流涕。大家拾起柴禾马粪堆积在祠堂四周,此时正是旱季,几棵火星溅上去后,整个祆祠就被熊熊大火拥抱在怀中,焚尽了它蒙受的污辱和伤痕。
“圣火不熄!”萨甫带头,听者们再度齐声高诵。这时尉凌云换了身装束,慢慢踱回她身边来。
“大家都回去收拾一下,在鸣沙山脚集合,圣火将在北方新生!”
听者们彼此张望了一会,他们有些惊惶,然而还是向萨甫行礼后退下了。
“请问萨甫,你们真要走么?”聂千千问道。
老者缓缓摇头,面上皱纹紧紧挤在一起,长叹一声道:“唉,自从天煞盟叛教以后,不时有人对圣火无礼,然而……”一行浊泪从他面上滚滚而下,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竟如此肆无忌惮,却还是没想到。”
往日受万众尊崇的拜火教落到这等地步,聂千千心痛之极,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劝慰的话说。倒是尉凌云插进来问了句:“不知萨甫大人准备往哪里去呢?”
“此处都不能安身,我们只好去哈尔和林了。”萨甫道。
“汗王管这些事?”尉凌云颇为怀疑,在归突厥管辖的集市,发生公然渎灭圣火的事故,都无人出头,颉利可汗的牙帐所在,会安全吗?
“有好几个粟特人聚落都往那边去了,大家都在求恳大汗惩罚天煞盟的那些不敬汉人。”萨甫说到这里时,用略带疑问的眼光瞧着尉凌云。尉凌云会说几句吐蕃话,但是粟特话一句不会,还是一路上聂千千随口教的,因此说这两句时语气十分生硬。他虽改容易貌,然而语音终究十分明显。萨甫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很冷漠了。
聂千千发觉了这点,拉了一下尉凌云,不再让他说话,自己向萨甫行了一礼道:“我们也是要往哈尔和林去呢。”
那少年此时打着一个包裹过来,道:“真的,大家一起……”
聂千千正要说好,萨甫抢过话道:“那就在哈尔和林,再见吧!”
他本来是一句敷衍的话,然而聂千千却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不知萨甫大人和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也好去找你们。”
萨甫犹豫着,那少年已经在一边道:“我阿爸叫安思多,我叫安伽。”
聂千千微笑道:“那我们哈尔和林见吧!”
尉凌云和聂千千走出集市时,聂千千问道:“你把那些人怎么了?”
尉凌云略有点懊丧地道:“本来只是想把他们甩弄一番,可是似乎有人认出我来了,我只好下重手把他们都杀了。只怕天煞盟会把这笔帐记到这安萨甫身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