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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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某当然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康凤莲,求爷爷告奶奶,东挪西借凑了七万元钱,还给了康二。又给康二打下一张两万元的欠条,许诺半年之内还清。
然后宋某便推着一辆破自行车来到局里,向老板提出两个要求:一是他想重新回来上班;二是副科长可以不当,但局里得补发他五年半的工资。老板当时答复宋某,重新回来上班可以,补发工资不行。按照当初协议,宋某每年还应向局里交三千元管理费,共是一万六千多元。老板最后对宋某说:“考虑到你情况特殊,一万六千元免交,可工资就不能补发给你了。”
于是宋某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老板挥着手大喊大叫。
此事最后由我来摆平。我对宋某讲:“老宋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板对你够宽厚的了。老板的道理讲到哪儿讲不下去?你做生意折了本,与局里、与老板有什么关系?当然你是咱局里出去的同志,你的遭遇令人同情,局里会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助你。可任何事情得说出个道理来。过去被错划为右派平反后才给补发工资呢!可那和你们下海经商完全是两回事嘛。你们下海叫什么?停薪留职,就是不发工资,保留公职。既是‘停薪’,你有什么理由叫局里补发工资?既然没有丝毫理由,怎么还能和老板大吵大闹?本来你回来上班都有问题。市里的规定很明确,下海五年之后编制自动取消。老顾空出的那个编制,局里已调了一个新的同志进来。你再晚来一步,局里若再调一个同志进来,占用了你的编制,你就等于被自动除名了,因为你超过市里规定半年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念你过去和他在一块儿工作那么多年,体谅你的实际困难,丝毫没为难你,答应你回来上班,并免掉了你应缴的管理费。你扪心自问,老板待你怎么样?”
我这样有板有眼批评着老宋。老宋见我说得在理,脸上忿忿的表情渐消,露出羞愧之色。我趁热打铁,继续苦口婆心批评和劝导他,以使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能迅速予以改正。我说:“老宋啊,常言道,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颜色。你老宋就是一块真金,现在也处于‘无颜色’阶段。你无颜色,发不出光,只能去你自己身上找寻原因,可不能拿别人撒气,怨天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事;尤人不成——尤其是不能‘尤’老板!老板在咱们玻管局享有何等崇高的威望,不能说高山景行,起码也是一倡百和,一声喊下去地动山摇,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和他胡嚷吵。你这样做不是老板能不能原谅你的问题,而是玻管局的全体同志——包括老乔,能不能原谅你的问题——若全局同志都不能原谅你,你以后还怎么在局里工作?”
我对老宋严肃地说了这番话,晓之以理后,继而动之以情。我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又鼓励他说:“不过老宋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天塌不下来,地也陷不下去,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自古做生意有赚就有赔,赔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抬不起头,无颜见人,在同志们面前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结果是雪里埋死人,太阳一出就露馅儿。赔就赔了,不要遮掩,要拿得起放得下。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遇事要往宽处想,可不能往牛角里钻。至于你的工作问题,由我去和老板沟通,补发工资不可能,看有没有别的变通办法。我的初步想法是,副科长虽然没有办法给你,因为没有位子,可我觉得下一步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副主任科员——当然这事得老板定,我只能做些建议。你现在背那么多债,最缺的是钱,副主任科员在工资福利待遇上与副科长一样。现在政秘科缺一个副主任科员,我去跟老板讲,就将你放在政秘科。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到半年头上,你先在局里借两万块钱,给康二还上。欠下局里的钱,以后慢慢还,来日方长嘛。”
我这样说时,宋某眼里再次盈满了泪水,低声哽咽着对我说:“谢谢,谢谢鱼科长,我今生不知怎样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我走过去动情地拍拍宋某瘦削的肩说:“不要谢我!第一,你应谢马方向局长,这些事情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最后拍板的是马方向局长。第二,你应谢玻管局,当你周身寒彻、遍体鳞伤回到局里时,局里虽没有办法劫富济贫,却也并没有嫌贫爱富,而是敞开博大的胸怀接纳了你,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和同志们的情意。第三,我给你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过两天去找找老板,为你一时的冲动诚恳地向他道个歉,然后就在家里等候。我啥时候疏通好了,给你打电话,你啥时候再来局里上班。”
第三十四章
市里又一次声势浩大的机构改革开始了。
这是我调玻管局七年来经历的第二次大规模的机构改革。
市里召开了全市机构改革动员大会。市委书记、市长在大会上作了动员讲话。市级各部门副处以上领导参加了会议。十六个县的县委书记、县长也出席了这次动员大会。按照市里安排,市里的机构改革工作在本年度上半年结束,县里在年底结束。这就像扔保龄球,先将市里这个保龄球扔出去,再将县里这个保龄球跟着扔出去——但听“咣咣”两声响,市县两级的机构改革就结束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机构改革就是跟玩保龄球一样。自八十年代以来,我们紫雪市已经进行了六次机构改革。这六次机构改革的“精神”都一样:撤并机构、减少人员。然而六次机构改革下来,我们紫雪市委、市政府的人员却由第一次机构改革时的三百多人增加到现在的一千六百多人。县乡机关如出一辄,我们紫雪十六县,最小的一个县只有十万人,可这个县“财政供养人员”却有一万人,十个老百姓“养活”着一个干部。八十年代的时候,乡一级机关不设“人大”。进入九十年代,乡级机关普遍增加了一个“人大主席”,与乡党委书记、乡长一个级别。我们紫东县有一个乡,竟有十四位乡级领导干部:一位乡书记,四位副书记;一个乡长,四个副乡长;一个人大主席,一个副主席,还有一位人武部长。这是十三位。最后一位是乡计生专干——为了重视计划生育工作,将乡计生专干破格升作副科级干部,与副乡长一个级别。
以“撤并机构、减少人员”为目的的六次机构改革,其结果是:“机构增加一倍,人员翻了五番”。
第一次机构改革时,市县的机关干部还“吃了一惊”——万一被“分流”了怎么办?可也只“吃了一惊”——从第二次机构改革时就不吃惊了。因为每次机构改革,都能新调一些同志进来,新提拔一些同志上去。第一次机构改革时,我们玻管局只有十五个同志,一正两副三个处级干部。现在是八个处级干部,五十一个同志(含老乔)。十五个编制时期,十五人中含一正两副三个局领导,全局只有三个科室——只设三位科长,不设副科长。下来有九个科员。那时还没有“主任科员”和“副主任科员”这样的说法。可现在呢?朱锋、姬飞、牛望月这样的人,都是搭乘着机构改革这趟车走上处级领导岗位的。因此,同志们现在都拥护机构改革,因为这使每个同志有了新的机遇。
因此,机构改革就成为“打保龄球”——但听“咣咣”两声响——机构改革已经结束了。
老板上任后,将我任作政秘科长,让我一花独放。此后近两年时间,再没有动人事。
市里的机构改革动员大会结束的第二天,老板便召开了全体人员大会,传达了市机构改革会议精神,对我局的机构改革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并成立了“紫雪市玻璃制品管理局机构改革领导小组”。老板亲任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我任办公室主任。
我才顿然明白了老板两年来“按兵不动”的原因——原来他是像诸葛亮那样,在等着“借东风”呢!
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事情,得师出有名。同样是挥兵攻打某处城池,师出有名,便是讨伐逆贼,替天行道;师出无名,就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
市里这次机构改革,就是老板等待来的“东风”。老板借得东风,在局里干净利落来了一个大动作——对局里的机构和人事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调整。
这次调整的特点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机构设置呈现新的亮色,人员任用出现新的面孔。过去历次机构改革,没有突破八个科室。阎水拍局长曾尝试冲破这道“篱笆墙”,但冲了几次,没有冲过去。这次马方向局长终于“杀开血路”,“突出重围”,增为十个科室。
八个科室时期,称谓随着政秘科的变化而变化。政秘科叫办公室时,八个科室简称为“六科一室一会”。一室即指办公室,一会指局工会。办公室改为政秘科后,八个科室简称“七科一会”。
这次机构改革八个科室增设为十个科室。新增一科一室:一科为“督察科”,一室为“纪检监察室”。
督察科为新设机构,纪检监察室为半新设机构。过去局里有一个纪检副书记,但却没有一个专门的科室。若副处级的纪检组长是丈夫,正科级的纪检副书记是妻子。两个人结了婚,虽然也在一起吃饭、做爱并生孩子,却没有一所房子住。这次增设纪检监察室,等于给这一对已生出孩子的夫妇造了一所房子,并顺手雇了一个保姆——科里还设一个监察室副主任,为副科级。
李小南任了局工会主席。那个老板几次表扬过“不错”的“张不错”,被任命为监察室副主任。
冯富强不甘居李小南之下,经过竭力争取,由局工会副主席调整为督察科副科长,主持工作。这个科目前只有冯富强一个人,若不出什么差错,哪一天也许会将督察科长这个位子给他,但暂时不行。“视其表现而定!”老板这样对我说时,明显流露出对冯富强的厌恶。
我在老板家里几次碰到的“王某某”,接李小南任政秘科副科长。
在姬飞和我的联手运作下,出纳员康凤莲接冯富强任局工会副主席。
下海挂彩归来的老宋被任作政秘科副主任科员。老宋给老板反复认错后,老板已消了气,征求我的意见,对老宋如何安排。我是这样对老板讲的,我说,不给他一个副科级,完全能说得过去。老宋认错时也反复表态,对他的工作安排,他个人没有任何要求,组织让干啥就干啥!但安排一下,也能说得过去。毕竟是个老同志,在局里任副科长多年,现在又落魄到如此程度,给个副科级安慰一下,更能体现组织的温暖和老板的大气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何况老宋现在已经服服帖帖。相比较而言,给个副科级安排一下为上策,不安排为中策。我说到这里时,老板笑着问我:“那下策呢?”我说:“下策就是将这家伙像一条狗一样一脚踢出去——原本就不接收他回局里工作,有明文规定在那儿摆着嘛!”接着我又恨恨地说,“这家伙那天还跟你吵,真是昏了头!看他那天像一条疯狗一样又扑又咬的样儿,我当时想,人急了真是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老板您关照他,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猢狲儿隔墙凉簸箕——还不知在哪儿仰着合着呢!那天我将他拽到我办公室好一顿训斥。起初他还像茅厕里的砖儿——又臭又硬,在那儿胡搅蛮缠,可很快软得像一堆鼻涕一样,承认他跟您嚷吵不对。后来那家伙痛哭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