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妖似魔-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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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知他问的是王陵震动之事要如何处理,便回答说,“师父已经定好了日子,安排陛下祭祖,因此命我准备祭品,我刚刚就是在为此事列清单。”
“去王陵祭祖?”
“嗯。”
“他不怕祭祖的时候王陵坍塌?”应皇天随口道。
“应公子!”观言想都没想,冲上去就捂住应皇天的嘴,瞪着他道,“这种事千万不可乱说,万一被别人听见了……”
应皇天弯起了眉眼,闭上了嘴,看着观言不语。
观言忽然见到了他眼底的那抹戏谑之色,霎时明白过来,“啊,你是故意的!”
应皇天挑起了眉毛,又垂下眸来。
观言这才意识到,不由猛然收回手。
“你何必如此担心,有没有别人,我还会不清楚?再者,就算有,又能奈我何呢?”应皇天的个性便是如此,偏是喜欢跟人对着干,因此观言总觉得面对他的自己才是最无可奈何。
“总之事有轻重,此事请应公子千万不能再提。”无论他是故意的也好,跟自己开玩笑的也罢,总之观言依然一本正经地对应皇天言道。
应皇天意外没再出声,而是注视观言半晌,却问,“要我帮忙吗?”
这句话简直破天荒,观言微微一怔道,“这……这是观言分内的工作,我自己来就好。”
“哦……那就是说,我没什么用武之地咯。”应皇天寥寥地道。
“也不是如此……”观言怕他生气,连忙要解释。
应皇天见状不禁勾起唇角,调侃他道,“观小言,你究竟是比较担心我生气呢,还是比较担心我说得太过分而被人抓住把柄呢?”
观言被他问得又是一怔,心中第一个念头却是“此人太闲”,应皇天见他不吭声,笑得愈发开怀,随即起身道,“不打扰你工作了,免得到时候你完不成被师父责罚,我这个闲人还是早点离开才对。”
见自己又被他看出在想什么,脸皮一向薄的观言脸又红了,此时不禁讷讷地道,“应公子……等我将这些事情忙完……”他话说了一半,本想说事情忙完就去做客,但想别人也没请他,若说请他随时来,那么今日应皇天就是不请自来,却正巧碰上他忙碌的日子,是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应皇天走到观言身边,表情依然带着笑,语气却佯作担忧,就听他道,“哎、哎,我说观小言,你真的是太认真了,所以才容易吃亏,若说让人担心,你才最让人担心。”
“啊?怎么会?”
“怎么会……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应皇天留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离开了观言的执房。
观言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想到方才应皇天问的问题和自顾自说的话,也不确定他离开之时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由于手上的工作实在耽误不起,只因祭祖是大祭,隆重庄严,又是楚王亲行祭礼,因此愈发不能掉以轻心,要准备的祭品种类数量规则之多难以言表,光是备酒就极有讲究,每一道过程之中准备的酒皆有不同,观言除了列清单,后面要着手进行的一项工作便是准备清单之中繁复异常的物品,而这些工作必须在月内完成,否则恐怕会赶不上祭祖的吉时。
于是,观言发了一会儿呆便把应皇天究竟是何情绪的顾虑抛在脑后,埋头继续开始列他的清单。
第50章 玄冥纪年(二)()
“胜王陵绝不能出事。”一个极其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慢慢响起。
说话之人满面皱纹,闭目巍坐于车鸾之上,但见他头戴玄端,耳垂素穗,身穿襐服,腰束大带,手持法杖的模样便知他身份地位之崇高,纵然年事已高,只要是面见王,他几十年如一日,始终都正装出席,绝不轻怠,只不过他的年岁实在太大,以至于无法久站,因此楚王特地命人为他专门打造了一辆车鸾坐轿,方便他乘此出入宫中。
“大宰卿,那依您之见,该如何是好?”大宰卿,名御灵君,曾为御龙族的族长,现为楚国百官之首,他的辈分之高,连楚王都必须敬他三分,只因他已是三朝元老,在他祖父胜王之时,御龙族就已是所有部族之中最受器重的一支。
“御龙”来自“蛇虺”一族,以蛇为神灵,但由于蛇虺族曾在昭王南下之时施“御水之术”三阻昭王南巡,因赐“御龙”一名,后来又有水正司玄黾一族全族献祭之事,御龙族便代替玄黾族担负起占星的重任,以御灵君为首,一直到杨王建立巫官之制,他们身上的这一职责才得以卸下来,恰逢熊渠出世,杨王便封御灵君为熊渠之师,现今熊渠已为楚王,因此御灵君地位之尊贵在楚国上上下下无人可比,御灵君一生为楚国霸业鞠躬尽瘁,熊渠登基之时便将之封为大宰之卿,一度职掌建邦六典,后来因他年岁渐长,身体也大不如前,是以近几年来几乎不再参政,在楚王特地为他建造的御龙宫中清闲养老,直到这次胜王陵出事,才不得已惊动到他。
“当年玄黾在被献祭之前曾有过预言,百年之后,天灾地劫再临,吾夜观星象,便知今岁乃在颛顼之虚,其星为大水,便是营室星,岁星超辰,居于营室,而营室在北宫之末,北谓玄冥,胜王陵素来有龟神玄冥百年镇守,今现震动之象,便是灾劫来临之兆,与玄黾之言不谋而合。”御灵君一字一言缓缓地道。
“玄黾不愧为水正族之主,能将百年之后的事预知得如此准确,但他既已料得天要降灾劫,想必也留下了解决之法?”楚王说着,便问御灵君道。
御灵君听楚王这样问,不由长长叹出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愈发苍老,神情之中亦不知不觉现出一丝悲悯和伤恸来,他沉默良久,才道,“回陛下,陛下虽料得不差,但臣……哎……”说到这里,他的面色已相当为难,语气也显得沉重起来。
大殿之中还有一人便是卜邑,他见御灵君欲言又止,便出言回道,“大人,当年玄黾用一族献祭,并身先士卒,难道他留下的解决之法,与当年相似,乃是需要活祭?”
闻言,御灵君双眸忽地一睁,他眸色早已昏昏无光,但此时在晦芒之中,却仍能见到其中深深的悔责之意,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过了良久,他才又开口,“一族献祭,多少英魂,那时血流成河的场面,像是天罚,又有谁能忍心目睹?因此,活祭此事,请大宗伯莫要再提。”
卜邑顿时垂首道,“是,是卜邑失言,请大人恕罪。”
御灵君看着他,摇摇头道,“不知者无罪。”说着他又转向楚王道,“陛下,现今之策,只有先行奉神祭祖之礼,此事刻不容缓,吾想先王在天之灵,必能佑吾族平安。”
“嗯,此事大宗伯已在着手安排。”楚王回答。
“甚好,有大宗伯操持具体事务,吾亦可放心。”御灵君道。
………
“大宗伯,依你之见,方才大宰之言,是否表明玄黾留下的解决之法,正是指活祭?”御灵君离开后,楚王不禁问卜邑,他刚才不便出声,但观御灵君欲言又止的神情之中,分明有不愿提及的意思,虽然他能理解御灵君不愿行祭的理由,但若真到了那一刻,为保社稷,有些事不得不行,想必当年玄黾亦是因此才祭献全族人的性命,否则,非仇非恨,谁会愿意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大宰大人想必是不愿再行活祭,臣也认为此事尚有余地,陛下现在应该专心祭祖之事,在十日斋戒期间,陛下要静心享祀之事,清整身心,方能达到请先祖佑我楚国之目的。”卜邑回答道。
“本王知晓。”楚王答应道,随即又问,“大宗伯,是否你对活祭也存有疑虑?”
卜邑点头道,“关于活祭,臣以为轻易不能行此祭,除非遇上百年前那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否则人为国之根本,有人才有国家,才有社稷,倘若今时今日我们因为王陵震动而以人命来献祭,那将来遇到其他灾祸又该如何处理?因此臣也赞同大宰大人之言,活祭之事能不提便不提,请陛下斟酌。”
“大宗伯言之有理,是本王操之过急了。”楚王道。
“那容臣先下去准备祭祖的事宜。”卜邑躬身道。
楚王点头,“嗯,此事便劳烦大宗伯了。”
祭祖之日很快便来临,在这期间王陵又发生过几次震动,一次比一次剧烈,如此不祥之兆,使得楚王忧心忡忡,终日眉头不展,只等行祭那日到来。
原本祭祖之所应在天坛,但由于胜王陵与其他王陵不同,又是事发之地,成了祭祀的主要目标之一,并且还跟此次岁星超辰有相当大的关联,因此最理想之所就在胜王陵当中,而胜王陵与其他王陵的不同之处便是在此,在胜王以前,楚国历代君王虽有墓葬,但墓上没有土堆,平地也并未有建筑,但在胜王之时,陵墓上赫然建有一座宫殿,规模十分宏大,名为“长生殿”。
祭祖之日一到,自牲到酒,再到器乐已无一不按照规矩齐备,那一日,楚王身穿隆重的祭服,携诸侯去到胜王陵前拜祭。
晨旭的光冉冉升起,一行人声势浩大,缓缓接近王陵,远远的,便见长生殿坐卧于青山绿野之间,一见只觉飞龙在野,气吞山河,此际金色的光芒与重檐上的琉璃瓦瓣争相辉映,反射出熠熠夺人之光,更显出胜王陵金碧辉煌的王者之姿,长生殿便有如此威势,不难想象整座地下王陵规模之宏大,所谓事死如生,来到此地,仿佛能见到百年前胜王在世九族归朝的盛景,而长生之殿,兴许取的便是此意。
一到王陵近前,便由楚王为首,诸臣随后,在奏乐声中鱼贯步入殿内。
一入殿,便看见一根楹柱居中通天而立,上面刻满金文,高耸直入藻井,有顶天立地之威,殿内雕梁画栋,装饰隽贵华美,更显其尊贵高崇,无与伦比。
奏乐之后,便开始行“九献”之礼。
一献为灌献,即“灌以珪璋,用玉气也”,便是将酒盛入酒杯后浇到地上,灌献有二,二灌与尸相关,所谓“尸”,其实不是真正的尸体,它待神受祭,因此一般都是由神职人员来装扮,但“尸”的意义却相当大,由于魂魄无依,立尸便是为魂魄找依归之所,让魂魄能降在“尸”上,与之至诚相通,以此求神,宜其飨之。
因此二灌是由“尸”以酒灌地而求神。
二灌之后,神灵降临。
其后,有三献“杀牲之礼”,四献玉爵盛醴齐酒献尸,五献行馈熟之礼,六献玉爵盛醍齐以献尸,七献为“酳尸”,八献王后以瑶爵盛醍齐献尸,九献君王以瑶爵盛醍齐献尸。
整个过程之中,龙门琴瑟,九德之歌,九韶之舞,不绝于耳,不掩于目,可是就在“九献”之礼即将完成之时,胜王陵忽现大震,震动殃及整座长生殿,只震得梁柱歪斜,装饰倾倒,壁灰陨坠,响声猎猎,大殿中之万物皆惶惶失色。
楚王兀自镇定自若,见诸侯露出惊疑之色,立刻低道一句,“此乃祭神之礼,尔等不得失了敬意。”
他这一句,定了众臣子们的心,但即便如此,大殿震动愈剧,实已难支持众人站立。
大宗伯见状,下令暂停,对楚王道,“请陛下暂离,此处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