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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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所担心挂虑的人,居然是王小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从王小石闯入了“别野别墅”用一弓三矢对准了他之后,他的命运便跟王小石的体能挂上了钩,他的手筋颤一下自己的心就颤一下,他的眼眨一次自己的呼吸便窒了一窒,没办法。
——他们的命运已彼此互相的拴在这儿了。
蔡京应付紧张的方式,是:笑。
——人在开心时才会笑。
所以,只要你保持着笑容,别人就会以为你很开心。
为什么会开心?
——当然是因为胜利。
故此,蔡京尽力保持了个微笑:尽管他现在已担忧和紧张得几乎已完全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瞥见王小石的手指在微颤,前臂筋肉也微微抖动着:这不是张易拉的弩。
这更不是好搭的箭。
何况,他所瞄准的,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蔡京当然不好对付。
而且还十分深沉、可怕。
——只有这个人,王小石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如果会,他的武功一定极高。
——只有武功极高的人才会隐藏自己的实力;只会两三下子三脚猫功夫的,反而会慌不忙的惟恐天下不知!
要是不会,那他一定是个最能看透武林高手心思的人。
——只有看透了一切武林人的心态,才能让他们疑神疑鬼,讳莫如深。
更何况王小石要面对的不只是蔡京,还有对他已重重包围的高手:单止是天下第七、神油爷爷、一爷这三大高手,已够不好对付。
更何况现在又来了增援。
大将童贯。
——这大将军其实既无战功、也无战绩,只靠得到皇帝信任,就扶摇直上的人物,是以并不足畏。
童贯带兵打仗的特色是:只敢平内乱,不敢对外战。兵马在前线打个你死我活,尸横遍野,他则在后方耽迷酒色,大事搜刮。他领兵作战,无一不败,但凡败仗,他都找部属背罪;报上朝廷去的,则全是他讹称报捷、胜仗。
世事无有不奇。童贯这样子的“领兵率军”,居然可以连连迁升,权重天下;其实他的本领无他,既懂跟权相蔡京拉关系,又深谙如何讨皇帝欢心,如此就功勋无数,恩赐不绝了。
此人虽不是高手,偏偏他却掌有大权,有权的人自然手上便有许多高手。
童贯身边有五个人。
——这种人倒绝对懂得把“老弱残兵”拨去打仗,把精锐之师,则留在身边。
这五人在朝中向有“五大将”之称:“拼将”、“狠将”、“少将”、“天将”、“猛将”。
这五将虽是强将,但王小石还不放在心上:主要是因为,这什么什么“将”都是一伙人自我吹捧,大家互相封号而已,如果王小石跟他们取名,则认为只有:“吹将”、“捧将”
最合适他们。
——这些不打仗、光夸口、爱认功、只懂搞关系的家伙凭什么称为“大将”!
嘿!
王小石顾忌的是另一人。
这个人站在那儿:蔡京背后、他的面前,然而他却看不见他的脸孔,他的五官,只感到一团“光”,竟似是黑色的。
——“黑光”!
王小石潜入“别野别墅”作出胁持蔡京的行动,他最担心的有几件事,包括是否能制伏蔡京、对付天下第七等,但其中担心事项的第一件便是:——“黑光上人”詹别野。
这时期,道教盛行,皇帝大臣,总相信些什么祭天拜神便可以长生不老、白日飞仙的传说。这詹别野原是武当派近五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他一旦成名,自成一派,又通晓炼丹导引之术,传闻中他不但武功高,而且颇有法力,能通鬼神,使得皇帝赐封为“国师”,而蔡京也特别为他把原来的“蔡氏别苑”,改建为“别野别墅”来供养、讨好他。
不过,他早些年可能倒行逆施太甚,挟道术显威,作了不少孽,惊动了豹隐多年、仙踪无定的懒残大师,亲自出手,把詹别野教训了一顿,至此而后,詹国师气焰稍敛,较少张扬生事,涂炭生灵;听说那一役里,他负伤不轻,元气大损,自不敢太无法无天了。
这些年来,詹仙师几已销声匿迹,甚至大多数的人都传他己改邪归正,到峨嵋山静修去了。
近几年来,己很少听到他的劣迹异举,也很少人再见得着他了。
然而,再怎么说这里毕竟还是以他为名的“别墅”。
——蔡京敢在这个时候来这地方坐镇指挥剿灭武林各路好汉豪杰的大军,必然有他可无一失的理由。
王小石担心这“理由”就是:詹别野还在这儿,而且仍为蔡京效力。
而今,他瞥见蔡京身后有这样“一团黑光”似的人物,他担心自己的担心很可能会成为事实。
所以他死死的盯住蔡京,万一有什么异动,他就先第一个钉死了他!
蔡京好像看出来:王小石似乎有一点儿的慌乱,至少不如初时镇定,所以他笑得越发自然。
“就算你救了他们,你又怎么撤走?”
王小石没有作响。
“不如你先放下箭,人,就让他们放了吧,你加入我麾下,我重用你,以你一个别说换两人,就算全京的好汉,也是值得。”
王小石没有回答。
“你别怕,虽然你今天用箭对准了我,我可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我知人善任,以德报怨,而且识英雄重英雄,我不会对你今天所作所为报复的。”
王小石笑了。
“你不信?我身边、背后、这里的全部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顿时,厅内的人都七口八舌为蔡京作证,有人指天作誓,相爷为人确光明磊落;有的言之咄咄,胪举蔡京德行无亏、尽列义薄云天之种种事迹,王小石听得只是笑。这时,其他舞娘全走避一空,蔡璇等退避入房。
“你年少气盛,不辨忠奸,不信事实,枉了好身手,不肯弃暗投明,确令老夫抱憾。”
蔡京叹息的说。
王小石笑道:“你要我相信你?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凭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今天在你得势时为你说话,他日若你失势了呢?还会不会为你说话?”
他这几句话下去,堂里的人都噤了声。不一会,又阿谀奉承、詈言詈语此起彼落。
蔡京的手一挥,大家才真正的住了口。
“这些人今天在这里,才会为你说话,你真的要问,到外边问去,跟老百姓打探打探去,看谁相信你?哪个维护你?还有什么人会说你的好话?”
王小石又一笑,露出珍珠一般洁白的贝齿,“你现在怀奸植党,布列朝廷,威福在手,舞智御人,把兵权、宗室、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政事,全抓在手,交亲信揽权,你正是大权在握,他们当然都会为你说话,有朝一日,你失权失势,这些人就一定会用你对付人的方法来对付你!”
“我对付人?”蔡京一晒道,“我问心无愧,作事不悔。”
“不愧是你没有廉耻之心,不悔是你无反省之力。不愧不悔有何了不起?只要厚颜凶谲的人,都说自己不悔无愧!”王小石斥道:“你没对付人?嘿!方轸向有风骨,不肯为你所用,向皇上指责你的过失,弹劾你气焰嚣张、颠倒纪纲,你就把他削籍流放岭南,并派人将他刺杀在那儿。你这叫……以德报怨!?”
蔡京冷哼一声:“我原要重用方轸。那是他太不识抬举。”
“好,我就当他和你是个人恩怨。可是,刘逵呢?他只不过不想与你同流合污,你加害于他,借苏州一起盗铸钱案,强把刘逵乃至他亲戚章延入罪,派开封府尹李孝寿审讯,迫着他株连千余人,而当中刑求强抑致死者三倍于此数。你却还嫌处理太宽,特派御史萧服、沈畸去换了李孝寿。”王小石仇然道,“萧、沈二位御史,却很有良知,曾感叹的说:当天子耳目,怎可附会权要,以杀人求富贵!他们当天就释放七百多名受冤的人。”
蔡京哼道,“这不就好了吗?我换了人就是要开释受冤的人。”
王小石道:“你说的倒好听。这一放,萧服御史就给你调去羁管处州,沈畸御史则贬到信州,都有去无回。章延更给流放海岛,尸骨全无!还有章宰?”
“章宰?”蔡京倒一时想不起是谁:“……什么章宰?”
王小石怒道:“你害人太多,早已忘了给你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姓名了。章宰是狱吏,他对你私自更改‘盐钞法’,高兴废钞便废钞,喜欢发行新钞就印新钞,危害至大,所以上奏除情。你一气之下,不但怒夺其官,还让他黥脸刺字,全家为奴,发配边疆。”
蔡京倒是有点迷糊的样子:“有这样的事吗?我倒记不起了。你记心倒好,一一为我记住,难为你了。”
“你少给我装糊涂!章宰的事,你记不得,长溪瑶人因受不了你苛政暴怔,起事生事,你下令把瑶人全抓起来杀头。荆南郡守马城马大人只不过告诉你:瑶人分有多族,生事的仅是一族,不必滥杀无辜,激起民愤。你非但下令照杀不误,还要赐绢赏银,按级升迁,以致官兵以杀人为乐,跟瑶族结下深仇。这事你总记得吧?”王小石不齿的道,“马城大人只不过说了几句正义的话,你罢了他的官,还害了他全家,他的儿女全变成你家奴、妾侍,你可会惜英雄、重英雄啊!”
蔡京道:“这些都是我们朝政大事,你们这些草野莽民怎么懂!我若不得殿堂大臣支持,我若非待朝中同僚恩深德厚,我这个位子,怎可能十年如一日,风大雨大,都丝毫不受动摇?”
王小石道:“屹立不动,树大根深,那确是你的本领。他们不是不反你,只是反不了你。你把稍有良知的群臣不是杀头就是贬谪,不是驱逐就是流放,朝廷才会良将忠臣尽为汝所空!你还把反对变法的全当作奸党处理,刻石立碑,立‘奸党碑’,却为自己建数以千计的‘长生祠’!如此造孽,天理何在!你能容人?你的变法只不过全为了自己。你还要赶尽杀绝,明令禁止宗室与奸党子孙成婚,以致酿成多少悲剧!刚才出手分你们的心之女子,她之所以会予人卖落青楼,她父母异离沦落,就是你的‘德政’一手促成的!你这是现眼报,只要有对付你的事,她一向不遗余力。”
蔡京强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了……最重要的是敬请你挽好你的弓、把稳你的箭……别别一个失手,大家都……”
“不是大家,只是你!”王小石冷晒道:“我来得了这儿,早已豁出去了。我们生下来,就是以有限的生命跟无尽的时空搏斗——而我却选定了你!”
蔡京生恐王小石毁诺、变卦,忙道:“王大侠可事先约好,我布在菜市口、破板门的人一旦住了手,只要把犯人放了,你就不会……杀我的,王大侠可是大侠,说过的后可算数吧?”
王小石笑道,“你少来用话挤兑我。你奸我也一样可以用诈,你不要让我有藉口就是了。——就算我不杀你,我可没保证过不伤你。”
蔡京悚然:“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敢伤我……!?”
王小石哈哈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四年前我就要杀了你,结果只杀了你的狐群狗党傅宗书。我只要重伤了你,让你自己伤重而死,我就既不算亲手杀你,也不算违诺了,是不?”
“你你你这样……可是……?蔡京可变了脸色,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