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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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到半刻,又有人进了厢房,阮雲抬眸看来人,同样是店小二打扮的模样,只是比刚刚离开的那个人身形瘦小些,脸庞看起来有几分稚气,他手上端着一叠糕点。
阮雲皱了皱眉头,“我没点这个。”
小二眯着眼睛笑得喜庆,“客人,这是送的点心。”
他轻轻将碟子放下,然后就出了门。
阮雲端详着那一叠点心,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伸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块点心掰开,一块对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出现在其中,快速取出来摊开,上面写了几个字:
“齐襄楼,云梦阁。”
是谁?
要约他相见。
阮雲眉头紧锁,想了想,他又再看了一遍,记住纸上的内容后就将纸撕成了小碎片扔了。他没有什么动作,因为这个时候柴显的人必定在附近盯着他。
在茶楼待了许久,约莫才晌午一直待到日落黄昏,太阳快要落山了,天地相接的远处被染成了一片昏黄。这个时候天气正好凉快下来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才多了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阮雲才出了茶楼,先在街道里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然后找了机会换了一身衣裳才租了马车去那纸条上的地方。
齐襄楼在燕京正南方很偏僻的角落里,这里临近的两三条街道都是做白事生意的店铺,外面还摆着棺材和寿衣。大概是嫌弃这地方晦气,很少有人在这里,马车行走在空旷旷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孤寂萧瑟。
“公子请。”
门口早就接待的人,阮雲一下马车就被人带了进去,穿过长廊甬道,一直到院子最深处,推开厢房的门,一层珠帘将视线隔绝开来。
里面坐着一道人影。
阮雲撩开珠帘,看清楚了里面的人,一时怔楞住,“你。。。。。。”
他没想到是他。
“坐吧。”那人不同在朝堂见到的那样高高在上,气势逼人。今日他也未着官服,身上没有佩戴珠玉配饰,他只静静坐在眼前,修长的手指托着碧玉色细颈茶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雅致好看。
“阿奴。”阮雲咬着牙,抑制不住的怒意。
陆长寅听见了,先是诧异了一瞬,接着不怒反笑,他笑起来天生上扬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撩人的张扬,从胸口震出的笑声亦是懒洋洋的。
“笑什么?”
“许久不曾听阮兄这般叫我了。”他没有像在朝堂上一样自称“本座”,而是用的“我”。
那人身上刀尖舔血的危险气息似乎被什么冲散了,化成了平近易人的温和之态。
但阮雲很清楚,嚣张乖戾,心狠手辣才是真正的陆长寅,这样的温和不过是他屈尊做出的假象罢了,这假象也不是因为他而做的,而是因为。。。他是呦呦的兄长。
“也是,阿奴不过是你编造的身份罢了,你不过是个虚假之人。”阮雲微讽道。
陆长寅淡抿着唇,抬眸看他,“从前之事我的确有所隐瞒,但阿奴也的确是我的乳名。”
这一点,他没有说谎。
阮雲一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他,避开他的视线坐下来,“你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为呦呦的事,”陆长寅将茶递给阮雲,缓缓开口,“我有办法让呦呦不入宫。”
他朝着阮雲招了招手,示意阮雲附耳过来。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雲的神色由凝重转为惊讶再到震撼。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震惊地看着陆长寅,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的大秘密。
“你凭什么认为盛瑛能够阻止柴显诏呦呦进宫的念头?”阮雲眯了眯眼。
陆长寅反问,“你知道柴显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什么?”
“钱。”
国库空虚,柴显需要大量的钱,江南水患,西北边患,没有一项不需要钱去解决。
“但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我愿意出钱,他会让步。比起美人,柴显更看中皇位。”
屋子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茶香。
阮雲垂眸,看着茶杯中的水,微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将呦呦嫁给你?”
陆长寅身形一顿,微垂下眼帘,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不是嫁给我。”
“盛瑛不就是你?”阮雲皱眉。
陆长寅轻舔唇,喉咙干涩,“盛瑛可以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这个身份本就是捏造的。阮雲,以你的聪慧该明白我想做什么事,我若成功,日后便能护她一世长安,我若败,便休书一封与你,她与盛瑛那一纸婚姻不过是一张玩笑话的白纸,我留给她的财物足以让她富贵一生。”
“为什么?”阮雲捏紧了拳头,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一直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喜欢却不愿意娶了呦呦。
“呦呦就这么配不上你?”阮雲抓着陆长寅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
陆长寅没有挣扎,他紧抿着唇,良久,才艰难开口,“我碰不了她。”
他说的艰难,狭长的眸中几分难堪。
阮雲愣住,回过神一拳抡在他脸上,怒吼道,“那你为何还要招惹她!”
“你这混蛋。”
陆长寅低垂着眸,薄唇轻轻牵起,几分苦笑,他说,“我心悦她。”
所以哪怕知道不该去碰,也情不自禁,情难自控。
阮雲身形顿住,想要抬手再给他一拳,却不知为何再使不出力气,他松开了陆长寅,有几分颓然地坐下。
“不要告诉她。”陆长寅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忽明忽暗的光打在陆长寅的脸上,五官分明。许久,他才继续开口,“朝昀会盯着我,也会盯着她,但凡露一丝端倪,他就能猜出来。”
“那封昀呢?”
“我有办法收拾他。”
—
阮雲到了状元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进了院子,李氏和阮爹正忙着给阮呦收拾行礼,整理了几大包袱。
“哥哥。”阮呦正好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瞧见他,“娘今晚做了凉糕,哥哥吃点解解暑气。”
“好。”阮雲点点头。
阮呦将凉糕端到院子里石几上,见阮雲盯着她看,吃得心不在焉,便有些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呦呦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
阮雲回过神,摇头,“只是觉得妹妹好看。”
阮呦愣了一下,嘴角抿出两只梨涡来,有些嗔怪,“哥哥。”
阮雲看着乖巧软糯的妹妹,想着她小时候那副娇弱病气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生出苦涩来。
“打算明日就走?”他问。
阮呦点头,“前些日子将绣画卖出去了,现在手上没什么可做,就和谢姐姐约好了明日走。”
“等再过些日子吧。”阮雲道。
阮雲顿一下,又看了看他,好似察觉出什么来,弯着眼睛笑得乖巧。
“好,都听哥哥的。
第101章
“哥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明月清风; 枝桠上摇晃的灯笼将阮呦忧心的神色照明,她轻蹙着秀眉; 眸色干净; 声音轻柔宛如从远方传来; 空洞明净。
阮呦记得白日哥哥被诏进宫的事。
定然是皇帝与哥哥说了什么; 他才如此低落。
知道她心思一向敏感,阮雲的唇动了动,却又有些无力; 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的阮呦; 浅浅的月色描摹着单薄的身影; 她像是雨后新生的藤蔓,清新又明丽,柔弱又纤细; 垂眸时眉目间总会不自觉流露出忧思病气,娇弱无助,总会不自觉惹人爱; 又惹人心疼。
这样的妹妹,生来就是惹人眼的,若是进了宫……
阮雲闭了闭眼; 他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呦呦聪慧; 幸许能在深宫活下来,只那以后她不得不与人虚与委蛇,不得不阴谋诡计; 不得不小意卖好,强颜欢笑,深宫那一口黑色的染缸会毁了她。
这样来看,陆长寅的提议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阮呦捧着瓷白的碗,微微垂下眼睑,等着阮雲开口。
他收拾好情绪,伸手将阮呦额边的碎发理在耳后,满心愧疚。
“呦呦,对不起。”
他拼命念书考取状元,到头来却与初心相悖,护不住她。
阮呦微愣,歪着头问他,“哥哥为何这般说?”
“呦呦,你觉得盛瑛是个什么样的人?”阮雲抿着唇,神色有些紧张。
阮呦一时猜不透,只老实地答,“盛公子为人大方,处事有魄力又坦荡,是出了名的仁商。”
“这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我想听听你的。”阮雲道。
阮呦抿了抿唇,认真地回答他,“我自然也觉得盛公子是个好人。”
虽然,总会在他身上见到熟悉的影子,也是奇怪,分明是不同的脸,有时候,却觉得盛公子和阿奴哥哥有些相像,有时候又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
阮呦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的念头。
阮雲心头微松,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若是盛瑛向呦呦提亲,你可答应?”
阮呦被这样的问话惊住,杏眼微开,随即轻摇着头浅笑,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哥哥说什么话呢,盛公子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向我提亲。”
她从未觉得盛公子对她动过什么心思,因为衢州棉花的事她和盛公子单独待过几次,他总是规矩守礼的,若有似无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是因此,她才敢同他单独接触。
但很快,阮呦嘴角的笑意就淡下来,她看着阮雲的眼睛,知道哥哥是认真的。
“我一定要嫁给他吗?”阮呦咬着唇问。
阮雲喉咙哽住,声音有些哑,“呦呦,只有他……能护住你。”
“为什么?”
阮呦不懂,手指搅着裙摆。
她不想嫁……
阮雲抬手轻轻将眼角泛红的阮呦搂在怀里,喉结发紧,“七月中旬选秀大典,就在前两日,封昀将你的画像塞进了名册里,陛下今日诏我,就是为了此事。”
“我在养心殿从巳时跪到未时,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阮呦的身子一震,头埋在阮雲的胸口,轻轻抽泣。
阮雲轻轻拍着她的背,“出了宫后,是……盛瑛找到我……”。
他闭了闭眼,嘴角带着苦笑,“说他有法子让你不入宫。”
“如今国事堪忧,国库吃紧,他愿以三十万两黄金为聘,献给柴显,来换你。”
“是哥哥无能……”
阮雲捏紧拳头捶着石几,他咬着牙,满身怒意和憋屈勃然而发,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再不是从容不破,而是浓浓的不甘心和挫败,已经心疼愧疚。
触目的血很快从关节处渗透而出。
阮呦见了,惊了一跳,忙抓住他的手不再让他伤害自己,她抬起手背抹了抹掉下来的眼泪,勉强弯了弯唇,“哥哥,我嫁。”
这话一说出来,心底的委屈如洪水般涌了上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滚烫的眼泪砸在阮雲的手背,一阵刺痛从寸寸肌肤蔓延到心底。
“呦呦。”
他歉意地拍着阮呦的背,看着溃不成声的人心底发疼,好几次想将盛瑛的身份说出,但又忍住了。
若是说了,呦呦会欢欢喜喜的嫁过去吧。
但正如陆长寅所说的,不说才是最好的,封昀在盯着他们,皇帝的人也在盯着他们,只要露一丝陷出来,就会功亏一篑。
更何况……
阮雲想起陆长寅眸底那一闪而过的难堪,心思一沉。
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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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还很早,空气还没有染上难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