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川-吼天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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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无极这时已给西门钧的连绵快剑逼得退到崖边,听得吕杨二人的惊呼,才自崖顶探头看到了杨清钰的险状,心内剧震之际,左肋剧痛,已中了一剑。墨无极厉喝声中,一抹刀光翻卷上来,化作圆滚滚的乌黑圈子将绵绵剑招尽数封住,怒道:“这便是阁下的奇中奇、正中正?”
西门钧狞笑道:“这丫头乃是你我的赌头,墨兄只管安心应战!”墨无极惊怒交集,蓦地大喝一声,凌空跃下,疾向那横伸的山岩扑去。西门钧哈哈大笑,如影随形般横掠了过来,半空中长剑飘忽游走,已将墨无极的要害尽数罩住。墨无极飞坠之中,已随手抓过几块碎石射出。那两名锦衣卫眼见吕方爬上,正待挥刀砍下,不想那碎石电般射到,惨呼声中,齐齐翻身倒地。
高手相拼,争的便是这一线之机。西门钧乘着墨无极飞石之际,长剑已如星驱电掣般刺到,墨无极只觉左肩剧痛,登知肩骨已碎。“这都是命!”墨无极心内一惨,“爹爹说得是,墨家万万不可去碰西门钧,东侠斗不过西卫。”眼见西门钧的长剑如蛆附骨般连绵递到,只得拼力挥刀苦苦抵挡。二人凌空横掠间,刀剑疾飞,墨无极肩头肋下都有串串鲜血连连飞溅出来。
便在这时,猛听得一声大吼在山岩间响起:“西门钧!钱彬奸计败露,伏法便在眼前!你且看看,万岁已到了,亲自来拿你来啦!”吕方这一怒吼倾尽全力,在危崖乱石间回响不休。
“万岁已到?”西门钧心神剧震,不禁纵目远眺,正瞧见乱枝掩映间正德帝那匹红缎子一般的火龙驹,霎时间头脑轰然一响,“果然是万岁!他怎会来此间,难道钱彬真的事泄了?”只这么一犹豫,乌光乍闪,墨无极的那把刀已凌空劈落。西门钧的目光才遥遥地接在正德帝身上,便觉一片血色自头顶滑落,他拼力挥出一剑,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血色模糊了一切,这黏黏的血红跟正德帝那腥红的大氅恰是一般颜色。
胜负顷刻逆转,远远观战的正德帝君臣一阵骚乱。钱彬更觉墨无极那把刀似是狠斫在自己的心尖上,惨呼一声,软倒在鞍头。
吕方手忙脚乱地将杨清钰放了下来,劫后余生,两个人都喜极而泣。
西门钧那垂死一击仍是凌厉非凡,长剑刺透了墨无极的左肩。墨无极没有拔出肩头的长剑,摇晃着走向西门钧的尸身,慢慢蹲下去,稳稳地从他怀中取出了那封书信……
“真真是险中求生!”
这是虞晟十日后对乱云谷一战的感喟。他和陈阁老都没有算错,钱彬果然没有造反的胆量,那封自西门钧怀中搜出的要送给宁王的密信,到底不是约请宁王造反的,只是钱彬请宁王将二人往来的书信烧毁,并让宁王小心隐忍。
不过这已足够了。当时在乱云谷中,正德帝拈着信只扫了两眼,便大骂道:“黠奴,竟敢如此!”立时喝令将连呼冤枉的钱彬拿下。
剩下的事情便全顺理成章,不出十日,钱彬及其一众亲信便全被抓入狱。虞晟和被抓的刑部尚书柳峻等人皆被皇帝下令褒奖。含冤而死的青州知府杨关毅也被追复原官,其妻更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虞晟更因筹划有功,受了重赏。连险胜西门钧而身受重伤的墨无极都得了正德帝钦赐金牌,听说也要在近日调入锦衣卫委以重任。
特别是陈阁老竟被皇帝钦点为谨身殿大学士,出任首辅,整肃朝纲。这三朝元老又要东山再起,一时京师居所的府门前车水马龙,拜访的官吏门生络绎不绝。
被褒奖的人中,居然没有吕方的名字。
“万岁的心思老夫理会得,”花厅内的陈阁老眼望吕方,意味深长地叹道,“朝廷不想让告状者得封赏。且万岁对钱彬还是有些旧情,钱彬因你而入狱待死,万岁对你还是有些衔恨的。”
“无妨,”吕方掸了掸雪白的衣袖,微笑道,“吕方冒死告状,本就不是为求封赏。”陈阁老望着这张坦荡的脸孔,慨叹道:“先生真有古人风骨!请先生且回青州,过得些时日,老夫自会竭力举荐先生。”吕方摇了摇头,笑道:“晚生驽钝,官场上的事情是参不透的。此间大事已了,晚生还是回去教书。”
墨无极身受重伤,要在京养病,陪伴杨清钰回乡之任,自然落在了吕方身上。只是这次杨清钰可算是衣锦还乡。朝廷钦赐给杨关毅“铁血尽忠”的匾牌,又派了一队官军鸣锣开道,端的风光无限。
一路迤逦而行,杨清钰恨不得一步飞回家门,吕方却盼望这一路永远也走不完。终于赶回青州,杨府的宅院已是粉刷一新,洋溢着一团喜气。重又到了自己的家,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母亲,杨清钰忍不住扑过去搂住母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先生是……”杨夫人痛哭半晌,心神稍定,才想起招呼一旁静立的吕方,“噢,你便是吕方吧?”吕方深深一揖,道:“青州秀才吕方,见过夫人。”杨夫人打量了他几眼,忽向身边的丫环点了点头。那丫环立时捧上一盘白银。杨夫人的声音已变得四平八稳:“先生护送小女回乡,高行大义,无以酬报,这点薄礼万望先生笑纳。”
杨清钰大惊:“大哥屡次救我性命,母亲怎地只轻描淡写地说成是护送回乡?况且大哥这高傲性子,又哪里会收她钱财?”她站起身来,低叫了声“娘”,还没说话,不料吕方忽地笑了笑:“盛情难却,那便让夫人破费了。吕方这便告辞。”竟颤抖着手,接过了银两,又慢慢转过头,向杨清钰点头笑了笑。四目相望,杨清钰察觉到吕方那双深邃的眸子有些闪闪的潮湿,似乎强抑着什么。对视的一瞬,便有一股难言的东西直射入她的心底。杨清钰一时芳心扑颤,心神恍惚间,只呆望着吕方默然出门,竟忘了跟他道别。
直到他萧瑟而又有些倔强的身影拐出房门外,杨清钰才低呼了一声。正要起身去追,一旁的杨夫人已冷冷道:“站住了!以后跟吕方这痴人还是少往来,你爹这辈子便吃亏在一个痴字上。那个墨无极倒还不错,人家已托了陈阁老送来书信求亲了,听说万岁对他挺看重,近日便要擢升锦衣卫统领呢。不过柳尚书那边也来了信,送来了人家公子的八字。陈门杨柳两青天,你爹已去了,剩下这柳尚书也该风光了。比起墨无极这一勇之夫,刑部尚书的公子可就非同一般了,今后咱娘俩还得指望刑部柳大人啊……”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杨清钰却觉胸中憋闷之极,此次进京九死一生,她再也不是那个软弱娇柔的女孩了。想到吕方几次不顾一切地拼死相护,她但觉芳心似给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已随着他远去了。
苍茫的暮色中,吕方已一拐一拐地走远,孤傲的眸子一直远眺着那轮沉浑的落日,步子慢而沉稳。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吕方却懒得回头,依旧缓步向前。手上忽地一阵温软,被什么牵住了,扭回头,他才看到杨清钰那张宜喜宜嗔的面孔。因为一阵疾跑,那玉颊上闪出两抹胭脂般的霞色,更增了几分清丽。
“小妹,”吕方的双唇哆嗦了一下,强笑道,“你还来做什么?”他的手缩了缩,但杨清钰的手却抓得更牢。
“大哥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么?”她痴痴望着他,微红的双眸中隐隐又有泪光在闪。吕方的胸口轰地一热,在心里萦绕千万遍的那道笑语又腾了起来,但他咬了咬牙,终于苦笑道:“可大哥我,这一辈子只能是个穷书生……”
夕阳直射在她皎洁如玉的脸颊上,映得她脸上的霞色更浓了,她的目光却愈发坚毅执拗。
“我不管!今生今世,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刹那间,幽红的残秋晚照化作了他一生中最灿烂的彩虹。
后记
当今的现实社会还有“侠”吗?武侠小说能不能更贴近于现实?
我以为,现实社会中还是有侠的,只是当今的侠已不同于过去武林高手的那种快意恩仇、杀富济贫,而是一种不为私利、不畏强权的精神象征。很有意义的就是新闻中经常出现的那些不计个人安危、揭发贪官巨蠹的反贪勇士。这些人往往在地位实力上跟贪官相差悬殊,或出于对国家的忠诚,或为了保护人民的财产,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抗争,直到将腐败的高官绳之以法。毫无疑问,这就是当今的侠!
我以为,用武侠小说的形式表现这种平凡而积极的侠气,更有现实意义。
武侠小说的贴近现实,未必就是简单的描写当代现实。严家炎先生在《论金庸小说的现代精神》一文中曾谈到:“从表面上看,武侠小说注定要远离现实。但究其实,并不可一概而论。金庸小说的有些内容,是作者在当代生活中有所感受而发,它们不但不脱离现实,反而应该说是深入现实的笔墨。”
实际上,将故事放在古代一个确切的时期,更能发挥武侠创作的长处。通过写作者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和感受,在融入了历史的参照之后,作品也更具有穿透力和真实感。因此,我最终选择了大明正德年间的背景。
在创作上还是有些麻烦,特别是关于明代审判、监察等历史资料掌握得太少,所以许多地方只能虚化了。我知道我的读者中有许多朋友喜欢“考证”,但是希望大家不要将《吼天录》当作历史小说来考证较真:)
小说中的钱彬是历史上钱宁和江彬形象的一种捏合,在历史上钱宁确实在浙江卖过钞,也曾被浙江左布政使方良永上书弹劾。但小说中的正德帝已是一种象征,不是完全的真实历史人物。自然,许多其它地方也都是小说家言。
写了多年的武侠,对许多惯有的套路实在有点烦了。很高兴这次自己可以不写挖宝藏、夺经书、争盟主、抢掌门,甚至不写江湖上的情爱纠缠和恩怨仇杀,而是写一个倔强的穷书生历尽艰辛去告状的“另类武侠”。
自来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超人”,他们都有超出常人的能力——或是高明的武功、或是极高的机智、或是二者兼有,即便在小说开始没有这种能力,通过不停地升级,最终也将拥有。但吕方却完全没有这种超能力。他不但不会武功,甚至在心里鄙夷武功,在心机智慧上也没什么出众之处,甚至有时还显出些迂腐。
让这样的一个人去完成告倒高官的重任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好在他这样的凡夫在贪官眼里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对手的轻视给了他一丝丝的机会。而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之机的,是他从不放弃的勇气。
虽然书中的吕方一直念念不忘仁义、天理,但《吼天录》并非要简单地宣扬空洞的“仁义道德”。我最看重的也不仅仅是吕方最终很幸运地扳倒了贪官,而是他不管不顾、奋声一吼的勇气。
现在的人们似乎都变得“精明”了,精明得小心翼翼,精明得苟且而冷漠。多年来,陆续看了许多揭露关于冷漠、自私事例的新闻,不能不承认,曾经的热血、勇气和侠气,已经越来越稀少了。所以当社会惯于得过且过、万马齐喑之时,吕方这种奋不顾身的吼天行径,就更显难能可贵。从某种程度来讲,吕方的成功,得益于他那“一根筋”的呆气。
其实,我们这个越来越精明市侩的社会,很需要这样的“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