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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默读-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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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闻舟:“您是说,当时绑架郭菲的人带着孩子离开了莲花山,中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国道上停车,爬了半座山,带着他绑来的孩子,跑到那垃圾场附近打了那通电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恒略带嘲讽地一笑:“我这想法和当时的办案警察说过,他们问为什么的语气和你一模一样。”

    “不是,”骆闻舟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您的推论,绑匪是个外地人——吴广川确实是外地人,而且据调查,他也没怎么在莲花山逗留过,那他是怎么会熟悉本地人都不去的垃圾站呢?他绑走的可是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不是几斤重的婴儿,在国道上中途弃车,带着那么大的一个孩子爬山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对她实施犯罪,这风险太大了,他怎么知道附近没有拾荒的和垃圾站的工作人员经过呢?这不合逻辑。”

    郭恒:“你的逻辑抓住罪犯了?”

    骆闻舟一时语塞。

    “警察也跟我说不可能,他们还成立了专案组,我想,专案组肯定比我高明,让人家去查,我等着就行,结果……嘿!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重新顺着这条‘不可能’的思路往下追查,我去菲菲学校附近,把招待所、旅馆挨个问了个遍,她们老师也帮了我很多——那老师当年就是退休后返聘的,年纪很大了,人已经没了,总不会是你们要找的。”

    骆闻舟:“在这个过程中,您查到了当时在莲花山招生的吴广川。我听说他当时在住院,您为什么怀疑是他?”

    “锦绣财大气粗,招生老师们开了好几辆车过来,来是一起来的,办完公事,有因为家里有事提前走的,有为了去莲花山那边的溶洞玩拖后的,有因病中途离开的,分了好几批走,我在锦绣附近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挨个跟踪。”郭恒说,“最开始没有怀疑吴广川,但是有一次在附近乱转的时候,看见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跟着他。”

    骆闻舟倏地坐正了。

    “一个穿锦绣校服的小男孩,说是班上有个女同学,老无故旷课,他是班长,班主任叫他去了解一下情况,女孩旷课也没回家,他分明看见那女孩放学以后去找过这个吴老师,但是去找那老师打听的时候,对方却不承认。”

    “我一下觉得不对劲,你能明白吗?你要是自己有那么大的女儿说没就没,你也会看什么都敏感。”

    “您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调到市局的一个警察。”

    “姓杨,在莲花山公安局里干过,我就认识他一个人,”郭恒说,“但是他不相信我。”

    骆闻舟没替自己的师父辩解,只是追问:“然后呢?”

    “我只能自己追查,那个锦绣的男孩子也帮了我不少,有一次那男孩突然用呼机呼我,我赶去一看,正好看见吴广川拉着一个女孩,女孩一直在挣扎,被他硬是拖走……”时隔多年,郭恒说起当时的事,拳头依然握紧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往下讲,“我让那通风报讯的孩子先走,自己跟到了吴广川家里,看见那王八蛋把那小姑娘拉回家,在自己家门口做了许多……恶心的动作。我……”

    案件卷宗记载,郭恒当时伪装成收电费的,敲开了吴广川的门,然后动了刀。

    骆闻舟:“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姓许,”郭恒想了一会,“好像是叫……许文超。”

    骆闻舟与郭恒道别,车还没开出去,就匆匆传信陶然,让他传讯当年锦绣中学念初二的苏筱岚和许文超,一路飞车回市里。

    而同一天,费渡也恰好出了城。

    “费先生是昨天预约过的吗?”接待员一边翻看记录,一边偷偷打量着养眼的客人。

    这家疗养院依山傍海,有堪称艺术感的花园,虽然是医疗机构,但接待大厅里绝对闻不到一点医院的药味和病人的臭气,四下窗明几净,美貌的接待员轻声细语,旁边放着舒缓的海潮声和钢琴曲。

    乍一看,简直像个海滨度假庄园。

    “重症区407号房间,里面请,工作人员会带您进去。”

    费渡冲她点了一下头,顺手从随身带的花束里挑了一支带着露水的香水百合,□□了接待台的花瓶里:“谢谢,我觉得这朵花和你很搭。”

    说完,他撂下一个脸颊绯红的姑娘,往里走去。

    重症区里住的,基本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有种独特的幽静,来往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浓郁的树荫铺展得到处都是,费渡领了探视牌子,来到了407号病房,一个医生早早地等在那里,熟识地和他打招呼:“费总,我猜您今天就得来。”

    “正好这几天有空,”费渡把花放在男人床边,“怎么样?”

    “总体上很平稳,”医生说,“不过已经三年了,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费渡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歪头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男人,客套地回答:“我知道了,辛苦您多费心。”

    医生碰到了他的目光,无端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年轻人逡巡冷漠的目光并不像在看他的父亲,甚至不像看活人——他好像在打量一副不怎么尽如人意的装饰品,带着些许可有可无的漠然。

    医生心里已经脑补了全套的“豪门风云”和“篡位□□”大戏,不敢再多嘴,和费渡打了招呼,匆匆走了。

    费渡彬彬有礼地目送医生离开,背过双手,围着男人的病床转了几圈,病床上的中年男子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被一大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医疗器械包围,看得出被照料得不错,头发一根都没有白,仔细看,他的五官和费渡非常像,可是气质又截然不同,即使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给人一种锐利阴沉的感觉,像冷冷的大理石。

    末了,费渡停在了墙角,那里摆着一个小小的日历,大概是护士疏忽了,日期还是前几天的。

    他动手把日历翻到正确的日期——七月的最后一天,是他的生日,而生他的两个人,一个躺在疗养院,一个躺在地下。

    费渡侧过身,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端详了那男人片刻,突然把手伸向了男人的氧气管。

    静谧的房间里,医疗器械发出有规律的轰鸣声。

    方才还送花给女孩的年轻男人脸上一丝温度也没有。

44。亨伯特·亨伯特 十一

    费渡忽然笑了,转头朝重症病房的监控飞了个吻:“吓唬你的。”

    他一弯腰从旁边的小桌上抽出了一张卡片——这算是高价私立疗养院的特色服务,对于那些无法沟通的患者家属来说,单方面的自己嘚啵未免难以抒怀,所以疗养院在旁边准备了笔和小卡片,这样患者家属就可以在卡片上写下一些话,寄托比较有形的感情。

    费渡用略带挖苦的眼神扫了病床上的男人一眼,没开头没落款地写下:“希望你能多坚持几年。”

    私立的疗养院价格不菲,他一个人在这躺着的费用,能养活好几个医生护士。

    毕竟,有些人一辈子到头,大概也只有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年,算是能给周围的人带来些好处。

    窗外炎炎烈日如火,重症室里的中央空调四季恒温,在悠长的浓荫下,竟还显得有些凉意了。

    费渡寄托完“看见你不好受,我就好受了”的感情,好似完成了他每年一次的仪式,独自开车回城了。

    从海滨疗养院到燕城,哪怕不堵车也要四个多小时,费渡和白老师约好,傍晚去她那里拿一本书——他已经正式结束了长达数年的规律咨询,不过依然保持了和白老师的友谊,仍然会时常去借阅一些她推荐的书目。

    如果没有意外,开一整天的长途车、探视一个植物人、再去借一本关于精神病的书,拿回家看到半夜,躺下休息,这就是他二十二岁生日当天的全部安排了。

    费渡平常是哪热闹往哪钻,但跟他混得比较熟的人都知道,他的生日、母亲忌日、或是碰见逢年过节等等,他一般都是失踪失联状态,连张东来那么没眼色的人都不会这时候来打扰——反正想打扰也打扰不着,费总平时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电话必然是打不通的。

    回燕城的路况不太好,进城的高速公路堵得一塌糊涂,比预期还晚了一个小时,费渡多少有些疲惫,只好一边等,一边靠车载广播提神,恰好听见燕城警方正在向全市居民征集关于失踪女孩曲桐的线索。

    “……特别是学校、少年宫以及各大暑期培训班、夏令营附近,如果发现可疑人物,请立刻报警……另外在这里也提醒家长朋友,现在正值暑假,一定要注意家里孩子的安全……”

    “怎么我听那节目后面还变成游野泳的危害了?”骆闻舟快下班时才赶回市局,感觉三魂七魄都快从头顶蒸发出去了,遂毫不客气地把不知谁沏的一壶茶倒进了自己杯子里喝了。

    冲过来的郎乔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郎乔哀嚎:“老大,那是我刚沏的减肥茶……”

    骆闻舟动作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把剩下半壶也灌了——此时此刻,只要是液体,别说是减肥茶,就是“敌敌畏”,他也照喝不误。完事,他一抹嘴:“在曲桐家蹲点的查出什么了?许文超和苏筱岚找着了吗?”

    “查了小区附近所有小店的监控,一天光是各家公司的快递、送餐、送奶、房地产中介什么的就有四十多个,好在身上都有工作服,我们挨个打电话到他们所在公司确认了员工身份和案发当天的行踪,其中有四个存疑,人都带回局里配合调查了。”郎乔说,“除此以外,我们把非早晚高峰时段进出小区的人都列出来了,总共有八十多个,正在和居委会登记过的常住居民信息挨个对比。”

    骆闻舟一听,快要因为过热而爆炸的头又原地大了两圈。

    幸亏市局能调动的警力多,不然这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郎乔接着说:“许文超已经找到了,陶然在里面跟他谈话,苏筱岚来不了,不在了。”

    骆闻舟随口问:“在外地?还是出国了?”

    郎乔:“不是……不是不在本地,是不在地球上了——没了。”

    骆闻舟脚步倏地一顿:“才多大就没了?”

    “那事之后,这人基本也废了她跳舞没跳出名堂来,成绩也不行,勉勉强强上了个职高,中途就退学了,她没有正经营生,仗着年轻漂亮,跟过一些有钱人,不到二十岁就未婚生子,后来也一直过得很乱,弄了一身的病,两个月以前去世了——这是她的资料。”

    郎乔递给他薄薄的一个文件袋,骆闻舟接过来翻了翻。

    他很快就看完了,因为她的生命太短,也因为她这一辈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里面有她过期的住址、联系方式,在学校里有两次记过处分,一次醉酒闹事、因“寻衅滋事”而被拘留的记录,还有死亡证明。

    最后是一张死前没多久的近照,才不过三十来岁的女人,已经给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消瘦的脸颊紧紧地贴在颧骨上,下巴尖削,居然还生出了法令纹,脸上带着洗不干净似的残妆,非得仔细分辨,才能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少女时代里那小美人的痕迹。

    骆闻舟和郎乔在漫长的走廊里面面相觑了片刻——这就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女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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