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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部分

默读-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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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痕迹,费渡按着那一处污迹,掀开桌布的一角——那正好是放针线盒的地方。

    针线盒里有一个五寸的小相框,里面是一张过去的全家福,相框的背景纸后面写着:“送给我的女儿晓楠”,那字迹显得成熟一些,字体却和夏晓楠的字有一点像。

    “是……是忒——啊妈、妈哎的。(是她妈妈给的)”身后传来一个呼哧带喘的声音,夏晓楠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时,照片从拆开的镜框里滑下来,后面还夹着一封信,是夏晓楠她妈妈自杀之前的一封遗书。

    费渡缓缓地抬起头:“陶然说她妈是跳楼死的,从哪跳的?”

    骆闻舟悚然一惊。

    警笛声呼啸而过,在蜿蜒的公路上留下了一溜红蓝相间的残影。

    “夏晓楠的母亲叫孙晶,生前在一所初中里当校工,是从学校的行政楼上跳下去的,地址已经发给你们了,”陶然飞快地说,“消防和救护车马上到位!”

    “四十三中,”费渡在车上翻看着陶然发过来的简短说明,“夏晓楠的母校,她妈跳楼的时候,夏晓楠正在上自习课——从行政楼上能看见他们教室,她可能是想最后看她女儿一眼。”

    “她妈自己倒是解脱了,丢下一家老小,还当着孩子的面跳楼,夏晓楠不会怨恨她么?为什么你会觉得她可能会跟着学?”

    “这很正常,一个人往往会变成他最恨的样子,”费渡一耸肩,“越是忌讳,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越有吸引力,比如说……”

    他话没说完,骆闻舟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102。韦尔霍文斯基(十二)

    费渡诧异地抬起头:“怎么了?”

    骆闻舟在那一瞬间,身体是快于思维的。

    从陶然开始讲夏晓楠家的事,他就无端想起了费渡,想起七年前的夏末,他推开门,看见满屋的鲜花败了,楼上传来絮絮的歌,幽静又空旷的大宅子里飘满尘埃,落定时,有一份“大礼”在等待着他。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费渡也会反复回忆起她么?

    回忆的尽头,他在想什么?

    然而骆闻舟冲动之下抓住了费渡的手,打算要说些什么,他心里却是没数的。

    说什么呢?

    这毕竟是一件伤心事,心上就是擦破一层油皮,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好的。

    “不用紧张,”费渡拍拍他的手,“不出意外,我猜她就算站在了楼顶上,最后也不会往下跳的。”

    “我刚才就觉得你穿太少了,后备箱里有件棉大衣,”骆闻舟搜肠刮肚出一句,“你去披上。”

    费渡开着他的车跑了好几天,从未注意到后备箱里那一坨是件衣服——他一直以为那是擦车用的破抹布,听了这话,费总感觉到了精神和眼睛的双重虐待,堪比遭遇了另类的家庭暴力。

    他二话不说挣脱了骆闻舟,衣冠楚楚地快步走了。

    骆闻舟:“等等,你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她最后不会往下跳?”

    这时,耳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骆队,那女孩真在行政楼顶上!”

    高处的风更凛冽,刮着骨,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夏晓楠的病号服一吹就透,皮肤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居高临下,望着不远处黑着灯的教学楼。

    她记得自己当时正在做一份物理试卷,绞尽脑汁地分辨着那些佶屈聱牙的概念,把笔帽啃秃了一角,突然,班里骚动了起来,同桌用力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冲着她的耳朵大喊一声:“快看,有个人要跳楼!”

    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了一条锋利的创口,夏晓楠心里忽悠一下,扭过头,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对面的行政楼上一跃而下,像一块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的灰烬。

    半个班的人都站了起来,争相涌到窗口围观,把原本在窗边的夏晓楠挤到了一边,大家都在看,只有她不敢。

    直到警察后知后觉地处理了现场,夏晓楠都不知道跳下去的人是谁,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从出生到现在,整整十五年,只活成了一个大写的“不敢”,她不敢挺身而出,不敢开口要求分担一部分家庭的重担,总想假装自己是个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少女,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读自己的书。

    她不敢为别人出声,也不敢为自己说话,不敢反抗一切毫无道理的欺凌,过往的生活只教会了她默默忍耐,期待着无常的命运之风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吹走。然而命运从不雪中送炭,只会雪上加霜。

    她也不敢和那个傻乎乎的男孩逃之夭夭,不敢扔掉自己的手机,不敢在那个时候,从那个垃圾桶里出来——

    甚至一切结束时,她都不敢去看冯斌一眼。

    只要不去面对,就可以当一切只是噩梦,一切还未发生。

    夏晓楠双手扶住冰冷的护栏杆,手心“闻到”了那上面腥甜的铁锈味,一长串的眼泪从八楼的楼顶滚落而下。

    骆闻舟扣上对讲机:“别开警笛,消防和救护车也都闭嘴,当心刺激她!嘴皮子利索腿脚好的,都准备跟我上去,动作快!消防气垫呢?”

    警察、消防队员、救护车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放学后原本已经变得宁静的校园里乱成了一锅粥,行政楼的管理员吓得直哭。

    费渡无声无息地绕开众人,往行政楼正对的教学楼走去,他和管理员要来了钥匙,打听清楚后,径自走进了当年初二六班的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粗心大意的值日生没把黑板擦干净,剩下一角字迹,似乎是一道代数题。费渡朝窗外看了一眼,抬手打开了教室的灯。

    然后他推开窗户,对上已经站在了护栏外的女孩。

    夏晓楠一直在盯着那间教室,没想到里面突然有人开灯,一时晃了下神。

    与此同时,效率奇高的消防员已经飞快地把安全气囊充满了,开始预判她有可能坠落的落点,骆闻舟带着一帮消防员和刑警接近了顶楼,费渡修长而挺括的衣摆被窗口的风往他身后卷去,衣袂翻飞。

    他眯起眼睛,和楼顶上不知所措的女孩遥遥对视。

    “姑娘,”骆闻舟上了顶楼,远远地对夏晓楠开了腔,“风太大了,你小心一点。”

    夏晓楠的身体陡然一晃,她双手抓住护栏,蓦地扭过头来,不言不语,先开口发出了一声尖叫。

    骆闻舟把双手放在胸前,摊开给她看,非常舒缓地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一个人如果自己都走到了要跳楼的这步田地,却连句话也不能对人说,你不觉得遗憾吗——小姑娘,你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对不对?”

    夏晓楠不言不语,冰冷的小脸上苍白一片,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望着开灯的教室。

    费渡冲她笑了一下,伸手点着教室的座位,靠窗一排,他数到了第五个,拉开椅子坐在了那里,顺手推开旁边的窗户。

    初中生的座位对于手长脚长的成年男人来说略显狭小,他的腿委委屈屈地蜷在桌下,手肘撑在桌面上。

    夏晓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动,此时忽然一震——那正是她自己曾经坐过的座位。

    骆闻舟飞快地打了几个手势,趁着夏晓楠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一边,几个刑警和消防员分别从几个方向朝夏晓楠移动过去,这样,她的行动就会被锁定在一个极小的区间内,她要么不跳,要么只能原地跳,即便真的一跃而下,消防气垫能接住她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骆闻舟压低声音,冲着对讲机说:“人在顶楼西侧,距离拐角大概一米五的位置,七楼的救援人员立刻就位——”

    “收到。”

    对讲机里话音落下,几个消防员紧跟着从七楼西侧的楼道窗口爬了出来,紧张地待命,以防她万一摔下去。

    楼下的消防员们正拉扯着消防气垫,不住地微调位置。

    “我妈就是从这跳下去的。”夏晓楠沉默片刻,望着亮灯的教室,终于开了口,她不尖叫时,声音细且甜,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显得非常柔软,“你们别过来。”

    悄悄靠近的刑警同时回头看骆闻舟,骆闻舟示意他们暂停——虽然不能靠近,但至少这个站位是把她逼到那里不能动了。

    “我们都知道,那确实是个悲剧,你现在打算重蹈她的覆辙吗?”骆闻舟说,“小姑娘,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夏晓楠却并不回应他,只是喃喃地说:“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那你就错了,”骆闻舟叹了口气,“这个事真应该让我们法医同志来给你科普一下,跳下去并不是一了百了,你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吗?”

    “从这里掉下去,你会成为一个不受控制的自由落体,并不一定是头部落地,你不会立即死亡,数十秒、乃至几分钟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全身骨骼碎裂、内脏破裂的痛苦,你会血肉模糊地在地上挣扎,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夏晓楠发着抖,抽泣了一声。

    “如果你没有立即死亡,按照规定,我们当然要尽可能地抢救你,抢救过来的几率很小,所以我们基本是在‘按照规定’增加你的痛苦。让你走得毫无尊严,相当难看,然后法医会草草把你缝成一个人样,通知你爷爷来认尸。”骆闻舟说,“但是也没关系,反正他一回生二回熟,这辈子认过的尸体太多了。”

    夏晓楠不依不饶地盯着亮灯的教室,泣不成声。

    七楼窗口的消防员壁虎一样地往上爬了几米,靠近夏晓楠,楼顶的刑警们进一步缩小包围圈。骆闻舟和同事们交换了眼神,又小心地上前一步:“你有什么难处,现在不说,以后也就没机会说了,你连死都不怕,还保守什么秘密?”

    夏晓楠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是恨我,才从这里跳下去的。”

    众人本来以为她会说和冯斌有关的事,没想到女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都愣住了。

    这时,骆闻舟手机一震,看见费渡发来了语音信息。

    费渡不慌不忙地说:“夏晓楠站在那个位置,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她妈妈跳下去之前一直在注视着她,等到她抬头,才特意跳给她看的。”

    骆闻舟毛骨悚然地往对面的教学楼上看了一眼。

    费渡:“不然世界上有成千上万座高楼,她为什么只选择了这里?为什么偏偏要往这个方向跳?”

    骆闻舟对夏晓楠说:“谁恨你,你妈妈?”

    “她恨我,”夏晓楠伸手一指对面的教学楼,“她就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我们班有人发现了她,直到我抬头看她……她就是想跳给我看,对我展示,她终于摆脱我们了。”

    “我爸和我爷爷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最后连化疗也做不了,只能从一些江湖郎中手上买中药,做‘保守治疗’,晚上我跟他们只隔着一道门帘,常常听见我爸半夜里疼得睡不着,来回辗转、唉声叹气,吵醒了我妈,她就得起床照顾他,然后不停地哭——她每天除了在学校以外,还另外打一份工,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挣钱,回到家连觉也睡不好,有时我爸也说‘要是实在受不了,就离婚吧,我们不拖累你’。”

    “可是我害怕,没有她,我该怎么办呢?”

    夏晓楠垂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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