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档案-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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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魏书?官氏志》记载,‘黄帝子昌意少子悃,受封北土,黄帝以土得王,北俗谓土为拓,谓后为跋,故以拓跋氏。后孝文帝改为元氏,自始拓跋降为庶姓。’另外,《北史?魏本纪》、《通志?氏族略》上也有同样的记载。”萧一笑接着我的话往下说,她的见解因“广征博引”听起来更加丰满和详实,“由此可知,拓跋氏的得姓至今已有几千年历史。不过,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拓跋是由西汉时李姓改姓而来,但多数史学家并不认同,觉得缺乏足够依据。”
萧一笑此番话间接证明,我们在“血统”这个关键点上看法是一致的。也许我的想法过于虚妄,听众没兴趣追问,我们因此也没有下文。蹲得太久,我感到腰酸背痛,于是丢下银铲伸了个懒腰,无意看见马亮在朝宝藏的四个角落丢铜钱,又咬破食指照四根将军柱画着什么符,嘴里还小声嘟哝什么。
天佑也看到了,却不过去帮忙,只冷眼旁观、目露讥诮。我被他的眼睛刺了一下,那绝对不是争强好胜的嫉恨,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嘲讽,而是一种出离恐惧的愤怒,还带有一点束手无策的茫然。
“没藏讹庞这个大奸臣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萧一笑向高大全借来打火机,烧掉没藏讹庞面部的白毛(我们发现,那并非生自皮肤表层的霉毛,而是从肌肉里硬长出来的,长约半寸,根根直立颇具弹性,就跟野猪的鬃毛一样),凹凸有致的五官便暴露无遗。
没藏讹庞的面孔并不那么狰狞,他那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力竭而亡,并非死于长时间的剧烈疼痛,除了表皮暗晦枯瘦、口舌被银线扯烂外,其它与常人无异,眉目甚至还有几分和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奸诈之相。
高大全靠在一只大瓮边,乘我们不备,把右手伸向琳琅满目的金银财宝,刚摸到一串翡翠项链,石碑剧烈晃动了一下,陶俑崩裂,没藏讹庞的两只胳膊完全露了出来。我抬眼去看的时候,怔呆了的高大全还没来得及收手。见被我瞪着,高大全忙将项链放下,嘴里支支吾吾地为自个儿遮掩:“奶奶的,这狗皇帝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说罢,他拾过我丢弃的银铲,装模作样朝俑体里掏。掏了几下发觉不对,于是要过天佑的长剑探进去左右鼓捣,似乎想弄断蛛网遍布的银线。萧一笑蹲过去朝俑体内看了看,又用银铲碰了下没藏讹庞僵硬的手臂,前肢的白毛比面部更长更密,若非石碑和人俑提前点明了身份,还以为这里趴了一只异化了的刺猬。
打火机喷出的火焰由蓝变黄,同时冒出一股股黑烟,刺鼻的焦臭冲撞着我们刚刚恢复的嗅觉。褪毛之后,我们在没藏讹庞的左臂外侧看到了二十来个模糊的字迹,大部分像现代的简体汉字,个别几个比简体汉字更加简化,简直成了日文一样的符号。
随着目光移动,从萧一笑的口齿中吐出断断续续但极为清晰的词句:“刘彻李陵死战匈奴迁大泽之东”。那些都是简体汉字,萧一笑认识,我们自然也看得懂,古怪的是,没藏讹庞为何要扯到一千多年前的西汉和匈奴?这个跟他能够羞辱皇族、颠覆社稷的谣言有关吗?又或者,与那个神秘的黑匣子存在一定联系?
带着强烈的疑惑,我们迫不及待转换到没藏讹庞的左侧,烧去他右臂的白毛,忍着糊臭去看上面的文字,可惜,右臂上的信息比较少,字迹更模糊,能看懂的仅有八个,但它似乎揭穿了一个足以颠覆历史的重大秘密:“大夏李氏鲜卑后裔”。我和萧一笑同时看完最后一个字,彼此望着对方,只觉得心跳加速,紧张到不敢大口呼吸。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西夏是由党项人于公元1038年至1227年间在中国西部建立的一个封建政权。天佑文史不甚过关,这点印象还是有的,于是提出了普通人都会发出的疑问:“西夏不是党项人建立的吗?怎么会是鲜卑后裔?因为他们都姓拓跋?”“什么党项鲜卑的?我都听糊涂了,哎,西夏皇族不是姓李吗?什么时候改姓拓跋了?”高大全也停了手,他的疑问充分证明,其历史知识还不如天佑。
“说西夏李氏是鲜卑后裔倒没什么可奇怪的,李元昊曾公开宣称自己是北魏鲜卑之后。”高大全的问题太过低级,因此萧一笑先解答了天佑的疑窦,“《宋史》卷485《夏国传》上,元昊上宋仁宗表章:‘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辽史》卷115《西夏外记》:‘西夏本魏拓跋氏后。’《金史》卷134《西夏传》:‘夏之立国旧矣,其臣罗世昌谱叙世次,称元魏衰微,居松州者因以旧姓为拓跋氏’。这是历史记载。”
“08年2月,考古人员还在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乌审旗纳林河乡排子湾村发现一处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地。这座五代至北宋初年的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地中,出土了几方十分珍贵的墓志。墓志铭用了大段文字记述拓跋部李氏家族起源经过,并明确表示其家族为‘本乡客之大族,后魏之莘系焉’。也就是说,拓跋部李氏家族是‘后搬到此地的大族,是北魏人的后代’。这个发现,从考古角度证实了历史记载的准确性。”
讲到这里,萧一笑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叹息里有崇敬也有吝惜,有怀伤也有感动:“几千年的民族大融合隐藏了太多秘密,数十个王朝兴替更迭淹没了太多真相,而中国的历史,正因这些被隐藏的秘密才光辉灿烂,正因这些被掩埋的真相才充满诱惑。”
不等前者感叹结束,高大全就再次发出疑问,不过这回他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既然李元昊都承认他是鲜卑后裔,没藏讹庞拿这个威胁朝廷还有什么意义?再者,没藏讹庞即便要寻找退路、联系靠山,与其祈求远而无能的北宋,为何不依托更近更强大的辽国呢?”
“问得好。”萧一笑赞许地看着高大全,“说到西夏与北宋,就不得不提到拓跋氏的起家,以及它与汉族各王朝之间的复杂恩怨。拓跋氏最早活动于今黑龙江、嫩江流域大兴安岭附近,后迁至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与曹魏、西晋发生往来。淝水之战后,拓跋建立北魏,北魏分裂灭亡之后,形成数个互相为敌的部落,直至唐初才重新壮大统一。唐开元年间,拓跋部归附玄宗,并协助郭子仪平叛安史之乱。唐僖宗时,拓跋思恭被朝廷封为夏州节度使,又因平黄巢起义有功,一度收复长安,被赐姓李,封夏国公。”
“从此,以夏州为中心,包括夏、绥、宥、银四州(即今鄂尔多斯南部地区)广大地区皆成为拓跋氏的私人领地。但赵匡胤建宋之后,开始削除藩镇的兵权,这引起李氏的不满。虽然他们一开始服从宋的命令,但两者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公元1032年,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继夏国公位,开始积极准备脱宋。他首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第二年以避父讳为名改宋明道年号为显道,开始了西夏自己的年号。”
“在其后几年内,李元昊建宫殿,立文武班,规定官民服侍,定兵制,立军名,创造自己的民族文字(西夏文)。公元1038年10月11日,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没藏讹庞是个聪明人,他如何掌握西夏皇族的基因密码尚且不得而知,但他选择依附北宋无疑是正确的,毕竟北宋虽弱但讲宽仁,辽国虽强但性残暴,他深知道,选择前者才能触痛李谅祚最为敏感的那根弦,才能在受到威胁时给西夏皇族以最有力的反击。”
高大全摇头:“我还是不明白。”天佑拍了下脑壳:“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接着天佑的话往下说:“这是因为谜底与真相之间还有那么一点距离,在这个距离中间横亘着一座障碍,在这座障碍里,隐藏着西夏人的基因密码。它向我们提出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既然西夏皇族是鲜卑人,那鲜卑人的祖先是谁?”
“是谁?”天佑和高大全瞪大眼睛、张开耳朵,马亮也忽的转过头来。我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萧一笑。萧一笑的表情因庄重而显得威严,她沉吟半晌才启动了布满裂口的嘴唇,她的声音划破历史穿越古今,带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沙哑,讲出的答案因发音含混略感不清,但听起来竟那样的振聋发聩:“汉人李陵。”
第七十六章(**)
这个答案太具颠覆性,高大全一听就笑了:“这也太太五毛了吧?”天佑对此类新鲜的网络词汇不甚理解:“什么是五毛?”
萧一笑没有理会他俩,就自己的结论做出了颇具想象色彩却合乎自然逻辑的分析说明:“李陵是著名汉将李广的孙子,他奉汉武帝之命带兵讨伐匈奴,因战线太长、孤军深入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不得不投降匈奴。得到李陵投降的消息后,汉武帝大怒,立刻下旨夷灭了他的三族。李陵投降本意是想留下一条命,然后伺机逃回大汉,不料皇帝竟如此决绝,因此彻底归附匈奴发誓永不朝汉。这是正史记载。”
“李陵之降使匈奴单于大喜过望,为表诚意和厚待,他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李陵,而这位公主的名字就叫拓跋。‘胡俗以母名为姓’,因此李陵的后裔姓了拓跋。李陵死后,他的儿子参与了五单于争立,支持乌藉单于。乌藉单于兵败被杀后,其后裔投到郅支单于麾下。再后来,郅支西走,李陵后裔没有随行,而是迁大泽之东,并与鲜卑族通婚,最终形成了鲜卑拓跋部。这本是坊间传闻,但被没藏讹庞给证实了。”
我边听边点头,但萧一笑的话还没有结束,随后讲出的内容连我也跟着惊诧起来。萧一笑说:“拓跋鲜卑可以说是鲜卑民族中血统最不纯的一支,不过正是这一支后来统一了混乱的黄河流域,建立了北魏政权。北魏虽不久而亡,但他们裂而不散、衰而不亡,经过一番辗转迁徙、秣兵历马,终于在两百多年后再创伟业,为辉煌的大唐盛世开启了大门。”
萧一笑看到了我的满脸错愕,她知道我要问什么,于是安抚性地点点头,继续道:“这跟我刚才所讲并不矛盾,鲜卑拓跋作为李氏后裔,归附唐玄宗、平安史之乱、剿黄巢义军被封王赐李姓,貌似偶然实为必然,因为他们本就是一家。大家可以查一查资料,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是不是鲜卑血统。”
“正因为李陵之叛无论对谁来讲都是锥心之痛,所以自古至今没人把这个秘密公开于世,也正因为民族融合、血统更易,才有‘泱泱中华皆为炎黄子孙’这一说法。”
马亮忽然插口:“坊间传说岂可轻信?纹在没藏讹庞身上的也未必就是历史真实,说不定是他刻意留下的离间之词,何况,你只看到了一部分就匆匆下结论,未免过于断章取义了吧?”
萧一笑转头望着马亮,后者目光闪烁,她的眼神却坚定不移:“我们拥有五千年的文明,相当一部分存在于神话故事或坊间传说中,而恰恰是它们构成了华夏文明最精彩、最具魅力的部分。对于传说中的人或事,我们不能因为没有正史记载就否定它的存在。再说,正史也并非绝对可信,要知道,大部分的正史是按照统治阶段的主观意愿书写的。”
我看看手表,对高大全翘了翘下巴:“抓紧时间,接着挖。”要想揭开真相,就必须弄出没藏讹庞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