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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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呼喝助兴的时候,那小小孩子,清亮的眼睛,总会被来客所忽略。
在寺里的这几年,所有的大人都在忙着复国大计,而对于他来说。生活唯一的重心,就是练功。
有了这样一个安定的局面,他可以全心全意地练功。慈云大师倾全力教导他,然后在两个月后,长叹摇头,坚决不敢承认是他师父。
他在武功上的天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境界。甚至凡有武林客到,他只需要和对方相处很短时间,就可以看出他的武功深浅,只需要听他讲讲对武功的了解,就可以猜出他的功法招式,只需要多看几场他与旁人交手,不但能把他的招式记住,甚至有可能找到招式的破绽,立刻想出制衡之招,并且由招式反推出对方的武功心法来。
这样的本领,就算是在武林中打滚几十年的老江湖也未必可以做得到。
余平伯很小心,不敢随意暴露他的身份,即使是对有心来投的忠义之士、武林好汉也不敢过于信任。
毕竟雁国太子的身份,可以换来太多的荣华富贵,在历经磨难之后,谁也不敢对人性有太大的信任,谁也不敢过份试炼人心。
余平伯只是做为旧雁反秦义士的代表来面对所有人,他只是把小小的寺院,变成一个反秦的中心,他只是笑着请来投的江湖义士或旧雁将领指教一个孩子武功。大部份人都是不以为意地接受,然后很快就震惊、惶恐,到后来,甚至是恐惧。
大家的小殿下,在武学上的才能,已经达到让人恐惧的地步了。
然而,所有的天才都是需要努力的,没有什么可以不劳而获。那个曾锦衣玉食,享尽荣华的孩子,每天拨剑挥剑的次数,没有人数得清。
只是人们知道,天还没亮,所有人还在床榻上时,那个小小身影,已在天边微露的曙光中舞剑。夜已深沉,每个人都沉沉睡去时,那瘦弱的身子,依旧在沉沉黑暗中挥舞掌中仅有的光芒。
走路的时候,他在思索剑式,说话的时候,他总会走神凝思,吃饭的时候,他的筷子是剑,喝水的时候,他另一只手也在不知不觉捏着剑诀。
人们感动、激动之余,是深深的担忧,包括余伯在内,很多人都劝过他,而他,只是默默抓紧剑柄,冰冷的剑锋,给他一种充实和安全的感觉。
小小的他知道,除了剑,他无所倚仗,没有剑,他一无是处。
失去剑,失去武功上的天分,他只是一个无力的,看着亲人一个个被杀的孩子。于是,即使在三更半夜,他也会莫名惊醒,抱着他的剑,一个人跑到冷冷寂寂的院子里,独自舞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功夫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没有人真能如传说中一样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他在武道上的惊人成就,也造成了他在文事上的进展缓慢。
随着生活渐渐安定,他的身边也多了不少读书人,有读了圣贤书,誓死不食秦粟的夫子,有旧雁的大儒,有不肯屈服蛮族的文士,有誓死不事二主的旧雁大臣,有人是闻讯来投,有人是蒙难之后被他们救出来的。
这些人中,有的知道他的身份,有的不知道,但大多都想把满肚子的学问教给他。
然而,他每回练剑练得筋疲力尽,坐到书桌前,两眼都快合在一起,再也睁不开了,就算是再严厉的老师,看到他练剑的辛苦后,此时拿起戒尺想教他学习,都会有一种虐待孩子的怪异感觉。
学问是重要的,治国之道是重要的,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是重要的,圣人之言是重要的,但眼下,一切一切,都要让位给复国,而复国大业更需要的是武功、是兵将,而不是书本上的这些滔滔学问。
于是大儒们忍耐着不强迫他,不硬逼他缩短练功的时间,于是,他勉勉强强,把该认的字认完、普通人该懂的常识学完,在文事上,就再没有什么精进了。
过于尊贵的身份使他被过份小心地保护起来,而惊人的武功天分,使身边的人看他的眼光,日渐敬畏,甚至惊恐。
诡异的生活环境,使他的生活中,除了宝剑,除了武艺,很少有别的东西。因为他还小,大事一般不找他商量,因为他还小,所以大家都不忍加重他的责任,除了练剑,他不需要做别的事情,于是,除了武功,他也真的不太懂别的事情,人情世故一丝不通,如何与人相处,更加完全不明白。
他只需要被保护,被守卫,被众人捧着当个旗帜,当个精神上的支柱就行了。
而在发现他武功上的惊人天分后,余平伯与众人多次商量之后,终于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埋没他,既然他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天下第一高手,就不能让明珠的光芒蒙尘。即使再困难,再艰难,仍然由余平伯带着他踏遍天下,寻访高手,而京中事务,则由其他一干人等负责。
离京的那一年,他只有十二岁,剑术已有成就,在他的身边,已没有人可以单打独斗战胜他了。
他与余平伯,踏遍千山万水、四海诸国,日夜兼程。南至南海,寻访海岛上隐逸的高人,东至东疆,在大草原上,纵马奔驰,一会塞外武功;西至西漠,他为寻求体能的极限,而去追赶龙卷风,与大自然相抗;北至北峰,在冰天雪地的大雪上,他静坐几日几夜,功行九转,得以大成。
他见识过许多世外高人,拜访过很多绝世高手,想要他们指点武功其实并不难,几乎只要他稍稍显露他的武学才能,别人就恨不得拿刀架着他,逼他投入门下,恨不得倾囊相授。然而,很快,这些高手的狂喜变成震撼,震撼变成畏怖,然后开始给他出种种难题刚刚学闭气诀不到三天,就要求他入深水之中,一日一夜不得露头;刚刚学会龟息术,还不及实验,就要把他埋到土中三日三夜;刚刚学会一套剑式,就要他一剑击得瀑布倒流;刚刚领会一套心法,就要求他,必须在一招之内,制住十八个悍匪。
对他提出的要求越来发挥苛刻,越来越古怪,越来越诡异,已经不再是“严师”二字可以解释的,而他,也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地一一完成。
事后,很多人承认,他们想要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想要试探他的极限在何处,而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他在武学上的潜能,无穷无尽,根本探不到边际,或许有边际,只是他们的力量太微薄,无法探查出来。
高手们也一样有私心,他们开始防范他,有些心法,最重要的句子不说出来,有些剑式,最后的绝招不教给他,有的人甚至故意把看门绝学,改得繁复麻烦一些,把本门内功加减几句再教给他。
然而一套心法,前面他练得流畅自然,最关键的句子,他自自然然可以悟出来;一套剑式,前面施展如行云流水,后面无人教导的绝招,他会很自然地猜出来,甚至有可能比本来的招术更强大、更精妙;过于繁复的招数,他学一次,第二次施展自然去繁为简,改得更加简单直接有效;练习内功,发现哪一处艰涩不懂,他也不多想,跳过去学后面的,然后,很自然地把全部功法学会,不懂的地方,他就扔开不管了。
当别人无限惊恐地担心被他发现自己耍的花样时,他已经抛开一切,专心去研究还有什么新的功法招式可以学习了。
每次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绝世高手们,看他的眼光,总会由欣喜,转为震惊,然后是惊惧,甚至是恐怖。
他在武学上的天分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可以形容,他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恐怖,他是个奇迹,而别人的眼神却常让人觉得,他自己是怪物。
他拙于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善意,在旁人惊恐而离的目光中,他选择沉默地离去,于是,他越来越沉寂,越来越看似冷漠,越来越容易让人用惊惧的目光来打量他。
多年以后,即使是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看着他长大,为他流血流汗流泪的许多人,也开始渐渐远离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对他行礼,向他仰视。那些人愿意为他死,却不再想接近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而他笨拙得不知如何缩短这距离,所以只能更加沉默,看在别人眼中,则是更加骄傲冷漠,于是,下一次会小心地站得再远一点,远些,远些,更远一些。距离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在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却让很多世外高人、绝世高手的自信心因之而崩溃,他们所骄傲的一切,在一个孩子面前,溃不成军,他们羞愤、恼怒,然后,是回遴、逃离。
在所有亲切欢喜的目光变得厌恶烦躁之后,他总是悄然而去,有时候他也会临波独照,凝思那水中小小的身影,是否会无意中幻化为恶魔,惹来那么多人的厌弃,有时他也会呆呆举起自己握剑的手,怀疑他自己是否真的是……
在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还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更不能理解,人心为何那样复杂。
很多人教导过他,但没有一个人敢自称是他的老师,包括一些留名后世的绝世高手,他们从最初一定要收他为衣钵弟子,到后面用惊惧的眼神望着他,连称只是有缘相聚,缘尽则散。没有人敢厚颜自称是自己造就了这个惊世的少年,每个人都认为,即使没有自己的指点,他最后,也一琮会达到这种高度。他们只是偶然,遇到了他,经历了他,仅此而已。
十五岁之后,他不再需要任何老师,他依然访求高手,不是为了求教,仅仅只是为了试剑。
十五岁之后,天下已没有任何高手可以做他的老师,只有他自己可以教他自己。只有天地自然万物可以教导他。
十五岁之后,他回到了京城,准备承担属于他的的责任。
十五岁之后,他准备好用他那磨厉出绝世锋芒的宝剑,斩尽仇人头。
十五岁之后,他第一次遇到他名分上的弟弟,纳兰玉,并通过纳兰玉,与大秦国名分上的君王,名义上,他最大的敌人秦王宁昭,以一种极为奇特的方式,结下了恶缘。
回到京城的他,就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锐气英气震慑人心。当年把他当做孩子护佑的大人们,有些欣喜又有些惶然地承认,他们的小主人长大了。
再没有人能笑着抱他入怀,再没有人能如旧时一样,不再顾及他的意见,就处理事务。
人们在他面前渐渐执礼甚恭,人们开始称呼他为主上。
没有人知道,在武功上,有着惊人天才的他,有的时候,会出奇地笨拙,笨拙得无法告诉大家,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感觉。
几年来,他们在京城的事业,不算太成功,不过,总算也没有太失败。纳兰明的小公子身体渐渐好了起来,纳兰明相信替身出家真的有了功效,时常让人送银子过来。托他的福,寺里的人出入行事,颇为方便。寺中又大加扩建了一番,里头当然也没有少修暗道密室。寺里增加了不少田产,又藉着这些田产,让一些人以在家居士,或俗家弟子的身份开设店铺,悄悄地把他们的势力在市井间发展开来。
当然,靠纳兰明送来的银子远远不够,不过,当年先皇也曾给他们留下过一笔不小的银子用于复国,此时起用出来,慢慢往各地发展基地,暗中寻访可用之才,又能偷偷培养年轻的下一代,为复国而效力。
他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曾以性命保护他的伙伴当中,那里的他,年少,志大,艺高,那个时候,他还有冲天的豪情、惊人的志向,想仗着掌中寒锋,创一番惊世伟业,然而,只是第一次议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