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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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还是非常感谢,能让我们得以相逢。
(三)
那天晚上,你摔得很重。
你摔倒后,和自行车一起,顺着倾斜而光滑的麻石板小路滑出去大约两米多远。
你看着两只翻倒的车轮在你眼前不停地转动着。
你动了一下,想要挣扎起来。但你爬不起来。来自胃脘里的剧痛压倒了身体上的其他一切疼痛。你不能控制自己地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我就这样肝胆俱裂地看着你重重地摔倒,你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你当时的脸色看上去就像被魔鬼勒住了脖子一样。
你痛得无法呼吸,你痛得眼泪直流。你痛得想要放声大叫,但你那一刻就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就这样站在你旁边,看着你被什么东西反复地碾压成碎末。我此前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这样受苦。
我觉得被巨大的黑色浪头冲击着,我头脑里乱哄哄地搅成一片,血液逆流,全身发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你终于从那种无声的挣扎中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我突然意识到你是在努力想要坐起来。我一下子扑到了你的身边。我伸手搀扶你。
就在你艰难地坐起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点热乎乎的什么东西落在我手背上。一滴,然后,又是一滴。一滴接着一滴。
当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你流出的鲜血时,我一下子就哭了。我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了。
你当时开始大量地流鼻血。出血的速度又快又猛。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你在疼痛中看到我的惊惶和恐惧,但你无法做到和我交流。
你只能做到一件事情。你伸手用你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向外面推我。你一下子把我从你身边推了出去,你不想让鲜血弄到我的身上。
我在你的猛推之下,一下子跌倒在地。这时我看到你向远离我的方向挣扎着爬了两步。然后你就又痛得趴在地上,不能再动哪怕是一根小指头了。
你就这样脸朝下地倒在血泊当中。
(四)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你在我面前失去意识。
那是死亡的第一次现身和第一次预演。
你晕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但我感觉就如同永恒那样漫长。天塌地陷的感觉充斥一切。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甚至连恐惧也没有。
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脑子里嗡地巨响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了。
就像一部电视机,传输中断的时候,屏幕啪地响了一声,什么信号也没有了。无数的雪花点在噪音里面跳着。
无意义的紊乱。(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自行车(中)
(一)
那天晚上,你就这样的剧痛和出血当中和死亡搏斗着。你一直抗拒着它的凶悍攻击,努力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
你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昏过去,我要站起来。”
你对自己说:“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不能给她造成麻烦,不能让她受到惊吓,陷入危险。”
你对自己说:“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站起来。”
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打仗的。
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常常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进行着残酷的战斗。
虽然整场战争你毫无胜望,具体的每次战斗,你们却互有胜负。
但同时作为战场的你,每一次战斗过后都是硝烟弥漫,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毁灭的废墟。
(二)
那天晚上,你最后还是再一次打赢了。
就在我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苏醒过来,决定去最近的房子呼救的时候,你苏醒了过来。
你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身上。当你低微地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我产生再世为人的感觉,而一切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努力地翻过身来,仰面倒在地上。
你竭尽全力地对我说:“不要去。”
你血流如注地对我说:“听我说。”
这六个字你说得如此艰难。你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你的声音了。
你说完之后,就被大量涌流的鼻血呛住了。你陷入窒息当中。
一分钟后,当我本能地想到要把你的头部抬高后,你终于透过气来。你在剧痛中找不到方向,你的手在茫然地摸索。
我突然知道你是在摸索手帕。于是我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你。
你抓过手帕的同时,再次推开我。你再度挣扎着说了三个字:“别过来。”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是另一个永恒的恶梦。
但我知道,真正在恶梦中的人却是你。而你在那样的恶梦当中,心里想着的却是我的恶梦。
(三)
你说:“不要慌。我没事。”
你说:“不是内出血。鼻子碰伤了而已。”
你说:“站在那儿。别走近我。照我说的做。”
你说:“毛巾,还有吗?”
你说:“用水壶的水打湿毛巾,递给我。”
你的声音和自己处理鼻血的动作不停地被剧痛打断。
你数次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你痛得抠住路面麻石板的缝隙,全身的肌肉都在突突颤抖。
但你一直在竭尽可能地和我说话。
那天晚上的这个状况,其实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也许只有七八分钟吧。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持续了几分钟。因为我觉得它比一百年还要漫长。
当它终于结束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但那个真正死过很多次的人,其实是你吧。
(四)
当死神终于再一次松开你的时候,你已经达到你耐力的极限了。
你一阵放松,立刻就又有一点迷糊了。
你自己已经把鼻血的流淌暂时止住了。
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能控制自己做到的。但你就是做到了。
所以,当天晚上,我除了运动鞋的鞋面上粘了一点不明显的血迹之外,身上一点也没有弄脏。但我的手帕就被你的血浸透了。
后来,你洗了它很多次,但那种血迹的颜色已经渗入每支纱的最里面。它无论如何都洗不白了。它就那么触目惊心地留在那里了。于是你最后决定不再把它还给我,你把它扔掉了。
你对我说,你找不到它放在哪里了。
(五)
你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这时,你感觉到摔伤而引发的全身疼痛。
你靠在电线杆上,站了很不短的时间才能开始行动。
我们扶起了自行车,你检查它,发现它已经损坏了。车头的把手已经扭曲了,后轮的钢圈也不再周正,车尾灯和前灯都碎裂了。
你自身的状况和车子当时的状况都决定了你推不动它。于是,你把车子锁在最近的一个消防栓上。
当你弯腰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身体的疼痛让你再次跪倒在地上了。你试了几次,你都无法锁上锁。我把车锁从你手上接过来,我帮你锁上了。
当锁孔发出一声喀喇的声音时,我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六)
我们开始说话。我询问你刚才为什么会摔倒,摔倒以后又是怎么了。
我担心你的摔伤程度,因为你刚刚看上去是那么痛苦难当。
你说刚才感到前面有玻璃渣才会急刹车,因为光线太暗,你骑到面前才发觉的,所以刹车太急了。你说,因为刹车太急而车况最近也不好才会摔倒。因为摔倒太突然,所以一时痛楚爬不起来了。
我不相信刚才的情形是这样的。因为你事先曾叫我下车了。
你知道自己的说法编得不好,虚构一直不是你的长项。但当时你的情况决定了你无法思考太多。
我无论如何要你去医院,我坚持陪着你去检查。
而你说无论如何我应该先回家。你很着急地说时间已经被耽误了。
我们为此发生了争执。
就在争执中,你的鼻血又开始流淌了。
你不能再继续争论,你开始寻找东西来重新处理它。
你不停地擦掉它,而它却不停地流下来。看上去好像出血不会停止了。
就是这一点让我决定遵从你的意思,不再违逆了。
我帮助你,一起设法止血。但你始终很小心地不让我太靠近。
在我们成功之前,你上衣的前胸已经被鲜血弄得一塌糊涂了。有一阵子,你的脸部到处都是鲜血,嘴里也是,手上也是,袖子上也是。
当我们再次让它停止时,我怔怔地不能说话了。
后来,你就把那件满是鲜血的衣服脱了。你把它的里子翻过来,抓在手上。如果你继续穿着它在夜里行走,让人看见,一定要吓一跳的。
因为已经很晚了,而且在停电中,你一定要送我到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你的脸色,我不能和你争论。我心里只希望满足你的要求之后,你就能尽快去医院。我也开始想到,如果我在这个钟点陪伴你去,也许会给你惹来更大的麻烦。
我一边走,一边恳求你给汪指导或者高雄或者柴老师或者刘雯丽,或者别的什么你觉得方便的人打个电话。
你说时间已经很晚了,不用麻烦别人了。
你说你自己能去医院的,你说看到我回家之后你就会去的。
你说明天是周末,可以休息,所以不要紧的。
你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几乎都要没有声音了。
所以,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什么都服从你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自行车(下)
(一)
随后,我们步行走过了那段很黑暗而僻静的路。
我们默不作声地穿过两堵距离很近的高墙。
当我们快要走出这条狭窄的巷子时,你的疼痛又开始了。
这次虽然时间很短,但看上去比刚才更厉害。你立刻就走不动了。你整个人紧紧靠在墙上。你顺着墙体滑坐在地上。你拼尽全身力气按住胃部,几乎按得整个肋骨都向内凹陷下去了。
即使是在漆黑一片当中,我也能感觉到你的脸色都变了。
你无法控制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在最痛的那一刻,你在痛极中失去控制地说:“一刀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的。”
你当时太痛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说了。所以,你也不知道,这句话像一把真正的匕首一样整夜一直插在我心口上。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它始终还在那里。
直到今天,直到我写下这一行。
(二)
那天,我们所走的路,真是我一生走过的路里面最漫长的。
我有很多细节都不能再回忆起来,我也走得完全不知春夏秋冬了。
在我们分手的时候,这一区终于来电了。我已经能看到我家住宅窗口的灯光。
你在路灯下想给我家写一个字条说明晚归的情况。
你写字艰难困苦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你从来都没有写过字一样。
你的手一直在发抖,你抖得连笔都拿不住了。
可是当你好不容易写好,并且签上你的名字时,一些鼻血再次流淌出来,并且掉落在上面。
一大滩的血迹把纸张都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