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第1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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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在此时发觉自己手中的力量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甚至是任人揉捏,任何人的心情都不会很好。
王威则趴在敌台瞭望孔旁观看,神色间也不见了此前的踌躇满志,只剩下满脸的震惊之色。
周文郁一进来,各人都看了他一眼,黑云龙沉声道:“周旗牌,于今之时,你看与你们驻守宁远时,可有相同之处?”
周文郁也透过瞭望孔看向外间,他已经被完全的震惊了。
整个长城之北的平坦草原上到处是旗帜和战马的海洋,数万人无边无际,铁骑之上俱是甲坚兵利的将士,旗帜招展,每一股不过是数十人还是数百人俱是行伍整齐,大量的火铳和长枪还有长刀腰刀已经被这些敌军抽取在手,那种行伍严整的肃杀之气,还有无数铠甲,火铳,兵器在手形成的绝大的威压,令他简直是喘不过气来。
女真八旗当然也是十分强悍的武装,可是在天启六年时女真人尚且有三成将士缺马只能步行,大量的八旗跟役旗丁和包衣并没有战马,衣袍也相对破旧和不怎么严整。白甲和马甲们倒是在八旗的旗帜下奋战,铠甲和兵器也多是精铁锻打铸造而成,但混杂在大量的旗丁跟役之中,队伍要相对混乱芜杂许多,给人的压迫感也完全没有眼前这支军队来的大。
对面何止是一支军队,简直就是铁铸成的铁块,冰冷强硬而缺乏生机,似乎就是一具具战争机器,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将所有的抵抗瞬间粉碎。
大炮还在轰鸣,这时周文郁才看到那遍布在山峰之下长城关隘之前的炮兵阵地。绵延很广,似乎一眼看不到头。
火炮不停的打响,一处处的炮口在迸射出桔红色的火光。
这是何等漂亮的奇景啊。
火舌喷出,错落有致,似乎是天上之火被盗入凡间,而那些炮手们就是掌握着雷霆之力的神人,现在他们却是站在和记商团军的一边,在不停的用神火轰击着保护大明的同样壮观瑰丽的雄伟关墙。
而关墙,在炮火的打击下是多么的脆弱。
曾经的雄关要隘,挡住了多少敌人,使最凶恶的骑兵无法自这里顺畅南下,蓟镇这里有雄关,有险隘,可是以前一直成功的守备在火炮的轰击之下,在凶恶的敌人马蹄之下,恐怕一切都如纸糊的一般脆弱,只要轰击再持续下去,敌兵就能轻松登上关门,打开城门,铁骑蜂拥而入……
周文郁浑身都在颤抖起来,他仿佛已经见到黑潮般的大军涌入时的情形了。
刀光闪烁,火铳轰击,任何抵抗瞬间被粉碎。
然后就是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一旁的黑云龙已经不等待周文郁的回答了,他的感觉与周文郁一模一样。任何抵抗都毫无意义,关门之前里许外的火炮群太庞大了,打放的速度也太快,威力也太强大。
四磅炮虽然只重千斤不到,但这种野战火炮在商团军炮兵的手中已经发挥了最大的效能,其抵近轰击,威力并不比明军粗壮笨拙的红夷大炮差上许多。虽然红夷炮打十几斤的炮子,其实就是十八磅炮,但打放速度慢,火药差,火炮铸造工艺也比和记军工司落后,两相对比,四磅炮打放起来的速度和威力居然并没有差上多少。
加上有大量的九磅炮于炮位之中,轰击之时,犹如天崩地裂。
明军城头上的大量的大将军炮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第一轮的轰击中已经完全失去了还击的可能,城头之上,被打坏打翻的火炮到处均是,炮手已经逃亡奔散,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能力。
商团军尚未登城,已经如狮虎对羊群,可以大快朵颐的享用美食,就如沙岭一役时那般模样。
黑云龙不可避免的想起沙岭之役,当时他在军中是一个游击,其兄长黑云鹤是参将,与参将李茂春,参将张明先等人先后战死,而祖大寿等人先跑,王化贞设立的三条防线形同虚设,沙岭一役,明军六万人如被虎狼突入的羊群,只知奔逃,到处都是一团散沙,总兵和副将参将俱都战死或自尽,女真人真是杀的酣畅淋漓。黑云龙在内丁的簇拥下奔跑逃命,只看到身后的女真人在不停的策马追赶,兜住一群又一群的明军将士,大肆屠杀。
黑云龙现在还记得自己身后的惨叫与哀嚎声,那种尸横遍野,满眼看去尽是血色的场景,到现在还沉藏在他的潜意识之中,这个沙场老将,一生戎马,但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惨烈的战场当之无愧的就是广宁之战。当时明军之中名将很多,且有熊廷弼与王化贞两位文官大吏指挥,同时六万明军以劲旅老卒为主,现在辽西的重将祖大寿在当时不过是一个游击,率领的也是祖家内丁为主的强兵。
在开打之前,原本黑云龙等诸将都很有心气,也正如他在蓟镇守备时一样,都觉得敌人并不怎么强,完全可以战而胜之。
谁料事情的经过完全与想象的不同,也正如眼前这样,事后才想起自己一帮人有多么的愚蠢,一切均在敌人的摆布之下,而如果眼下关门一破,后果恐怕比当年广宁一战时还要严重的许多!
眼前情形可比广宁之役惨败后的局面要严重许多,蓟镇全完,遵化昌平密云蓟州全部失陷,等于是和辽西内外隔绝,如果辽西再出变故,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黑云龙一念及此,又想到当年战死的兄长,不觉感到万分痛楚……
黑家世代将门,难道自己为了私欲,惹得天下大乱?
“响箭,响箭又进来了。”
不知不觉间炮声停息,又是几支响箭顺着关门附近射入,还有一些没跑散的将士捡着响箭,知道是和记又开条件过来,各人屁滚尿流,完全不敢怠慢,赶紧捡了响箭就往望京楼上爬,其实望京楼虽然暂且安全,一旦破关就是死地。
黑云龙和吴中伟等人躲在楼上,也是知道破关之后就算跑了也难逃国法一刀,索性不如殉国而死。
这也是大明纲常法纪未坏之时,若是崇祯中期之后,诸官吏将佐早就逃散了,到左良玉等诸将不听调遣擅自行事时,已经谈不上什么国法纲纪了。
待将士带着响箭上来,吴中伟等人已经急不可待,奔出门来等着,拆开之后,吴中伟先看,脸色一变再变,半响过后才将绢布交给黑云龙,口中冷然道:“这事还是黑总镇你惹出来的,本官看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妄人
黑云龙接过来看,他粗通文墨,若是文字写的艰涩不免就得幕客来看,不过和记的这书信写的相当浅显易懂,所以黑云龙也看的懂。
文字只有几十字,大体是说迫近关门迫不得已,今草原上将士断炊,而黑云龙断绝粮道,将士枵腹愤怒,自是有过激之举。若解除封禁,由粮车自由出入,任蓟镇盘查,或只出不入,则蓟镇和朝廷亦可放心,而和记将士也能感激至深,不会再有激愤之举。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并没有丝毫威胁之处,可是底部没做完的文章结尾也是相当的明显。
如果黑云龙再禁止和记车队在蓟镇活动,那么饿着肚皮的将士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众人面面相觑,吴中伟有气无力的道:“这事是黑将军来作主,本官不置可否,只能如实上奏朝廷,由朝廷决断。”
“朝廷多半是留中的。”提起这些事周文郁精神上来了,当下分析道:“允其所请,朝廷颜面何在,虽然蓟镇是自行其事,现在闹大了也有关朝廷颜面了。但朝廷也不会峻拒所请,毕竟和记打的是北虏,民间风评甚好,现在其说在草原断粮,朝廷不允其粮车补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民间议论也会哗然!所以干脆留中不报。吴军门若为朝廷颜面着想,不如以巡抚手扎下令开关门,不过要先令其退兵,这样大家颜面都好看,朝廷威望不失,将来也会记得老大人的功劳。”
吴中伟轻轻摇头,根本不理此议,上报他肯定是要上报的,怎么做由黑云龙自己决定。他只管上下通达,禀报事情来由,事不是他惹的,怎么解决他亦不管。这样将来才不背黑锅,这周文郁的办法如果是对有意仕途的官员来说是好法子,有担当有决断,将来朝廷会记得,可是也可能会招祸上身,吴中伟这种只等着退休回家的老官僚,怎么会去冒这种风险?
吴中伟斜睨了周文郁一眼,辽东巡抚袁崇焕身边尽是这等人,将来很可能要捅出大篓子来……
黑云龙犹豫再三,终不愿再替别人背黑锅,当下道:“军门大人,末将也是怕混入太多奸细才禁绝和记车行,现在既然是草原断粮,末将以为可先令和记安抚乱兵,退离关门,然后再由粮车出关补给,军门大人以为如何?”
吴中伟道:“这事是你的首尾,本官不会过问。”
黑云龙当然知道这老油条绝不会把事揽上身,从头到尾都会摆出毫不知情的姿态,既然这事是他惹出来,当然也只能由他黑云龙来解决。
当下叫过一个幕客过来,按意思稍作润色,写成文字叫士兵用响箭射还回去……
周文郁还道:“不要写太深奥,他们一群商人不要看不懂!”
黑云龙横了这白胖子一眼,现在还在上窜下跳,刚刚炮声之下吓的面无人色,靴子都跑掉一只,光着脚上来,现在又活过来了。
周文郁还道:“总镇大人‘乱兵’两字甚妙,这一下两边的干系都撇清了。”
“真是个妄人啊。”连吴中伟都摇头笑了起来。
……
“成了,成了。”一个政事堂的机要吏员扶着帽子小跑过来,一路上手舞足蹈,简直是喜不自胜。
也还好吏服和军服类似,这吏员跑动时相当快捷迅速。其上身与大明男子的衣袍类似,只是加上兜口口袋,易于装带笔墨或是当用的物品,下摆则收束很短,配上裤子和靴子,看起来既添了军人气质和威风,也相当的容易穿戴,线条裁剪相当得体,线条流畅,就算官吏穿着也相当得体。当然官吏的衣袍稍有不同,以示区别……
“蒋元瑞。”孙敬亭脸上带笑,却是训斥对方道:“不要这么毛躁,又不是三岁小童。”
“是,属下有些忘形了。”
炮击已停,大军却还在前方列阵,并且在军阵之间有相当明显的打造云梯车和云梯的人群,相信关门上的人已经看到了。
商团军不是摆出要攻城破关的架子,而是如果事有不协就一定要破关而入。
这一层精神枢密院已经向所有将士解释过,如果只抱着讹诈的心思来威胁,那么事情多半不成。如果真的有破釜沉舟的打算,很可能就会达成所愿。
后一层意思当然不会向将士们明言,而是高层们才明白和体现的精神。
孙敬亭等人在阵后等消息,临时搭了个大帐当指挥中心,梁兴原本在指挥车上看着杨泗逊进行阵前指挥,看到关门上射下响箭也赶了过来。
大帐中聚集了不少人,各人眉眼间也都是有忧色,倒是不怪他们,只因眼下这事确实是相当的冒险,若大明一方死硬到底,一场大战就提前爆发了。
不要说将士们刚打完仗和调完防,正在休整期,就算心态上也未必就真的准备好了。
倒是经此一事,朝廷嘴脸暴露出来不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