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第12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管是怎样的技术呆子,尊师重道和应有的礼仪还是要讲究的。
“初阳来了啊。”徐光启身边是一个小烛台,身后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聚耀烛台,不过并没有都点燃蜡烛,屋子外还有落日余晖,室内还并不是太暗。
“老师在看农书?”
孙元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徐光启案前摆放的书籍是《农政全书》,这本书已经花费了徐光启十几年的心血。
全书分十二目六十卷,包括农本三卷,田制两卷,农事六卷,水利九卷,农器四,树艺六,蚕桑六,种植四,牧养一,制造一,荒政十八。
这是一部划时代的农书,包含极广,用心极深,可谓是当时农书划时代的产物,在此之前的所有农书都不能与之相比。
不管是详细程度和科学性,包括农田之事以外的东西,都是叙述甚详。
一部专业性的农书,配有图案和实验之后的结果,下笔五十万言。
不提徐光启别的成就,光是这部农书就足够叫他立身于华夏最佼佼者的行列。
对当时徐光启入教和翻译几何原理这样的数理书籍,士林之间也并不如何看好。但对其这本农政全书,当时的士大夫们还是相当的赞许,这本书在没有付印之前,手绘的抄本就流传很广了,到徐光启身故数年之后,本书付印,可是那时候已经是标准的乱世,没有多少人会把心思用在农政上了。
就算是现在,几十万言的农书很多人都花钱叫人抄写收藏,但真正研究和拿来试验的根本就寥寥无已。
徐光启一生的心血,流传至后世的无非就是一些八卦和其入教的经历,还有崇祯年间修成的历书,想来也是悲哀的很。
“老师在看番薯篇?”
孙元化走近一些,果然确定徐光启在看番薯篇。
“对的。”徐光启神色平静的道:“近来孔至之给我不少信,提及了在草原上试种番薯大为成功的事。另外就是玉米和土豆,他们那边就是这样称呼,并且大规模试验种植了。”
孙元化道:“弟子也听说过了。听说和记有专门的农林水利司,孔至之是司官,手底下有过千人,都是有学识或功名的,专门研究农事和水利配套,还有肥料,选种,试种,然后推广,都是由他一手负责。近几年来,在土默川附近,种了过百万亩的棉田和番薯田。孔至之说,和记其实不缺粮,种植的番薯和苜蓿主要用来喂马,后来他们拿番薯来酿酒了,听说卖的挺不错的。”
“现在他们的番薯田亩产六百斤了,并且相当稳定。而且不需要太好的肥田,一般的边角地就能有这样的收获。”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荒卷
徐光启脸上露出相当欣慰的神色,他指指眼前的书籍,说道:“老夫的番薯篇,确实要改版了。孔至之有不少经验要加上去,主要还是选种,光照,提蔓等细节,做好了产量就不会低!”
“孔至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孙元化不乏羡慕的道:“以前他专注在农学上,就算中了进士也肯定愿意在农学上继续下力气。真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前,他跟和记在草原上创业,我很替他担心。和记可能会强盛一时,但内为大明朝廷所忌,外则为北虏所敌,将来很可能没有好的结果。现在察哈尔部都为和记所灭,和记在整个草原都没有敌手了,不管怎样,孔至之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安然无事,这很叫学生高兴。”
徐光启点头道:“你们师兄弟友爱,老夫心里也欣慰的很了。孔至之确实如你所说,地位已定,而和记在北方的地位也定下来了,如果能把农安站到旧奴儿干城一带都拿下,除了辽东辽西和京师大同这些地方,已经与旧辽疆域相当。而辽人也没有完全控制草原,说起来和记现在俨然北方一国也并没有错。就算和记对大明没有野心,也足以自立一国。孔至之不知不觉之间,也成了开国功臣,人生际遇真是奇妙的很。”
徐光启看孙元化一眼,说道:“初阳,当初老夫劝至之回来,还力劝你不要到和记去,帮忙可以,不要陷的太深。你不会对老夫有所怨恨吧?”
孙元化笑道:“这怎么会?弟子不是那种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性格。在大明弟子已经在兵部为郎中,以弟子举人身份能在中枢的兵部任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和记现在虽然风光,但毕竟和大明已经俨然是敌对了,将来的事还难说的很。可能弄到兵祸连结才会有个了局,弟子不想在将来的史书上弄成奸逆一流……弟子不是说孔至之,他是以农学为本,就算打仗也不和他有太多的相关。弟子可是兵学出身,打仗也肯定要被重用,实在名声相关啊。”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徐光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又是大为皱眉,说道:“现在的这局面,也确实是相当的难弄了。和记灭掉察部,京师人心惶惶,惟恐数月之后就传来和记南下的消息,现在很多人也对和记还有张瀚充满敌意,认为他是曹操一流的人物。和记的形象现在委实不算太好,孔至之人们批评的还不多,都觉得他是研习农学的呆子,如果你也在草原上,我们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徐光启当然不是单枪匹马,他是翰林出身,并且资历极老,又在农学算学兵学都有自己的一套,门人弟子很多,最好最出色的就是孙元化和孔敏行等人。徐光启本人也很有可能入阁,将来会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如果他的门生都在北边替和记效力,那徐光启毫无疑问要狼狈的多。
“除了番薯篇,我还在重新整理荒卷。”徐光启指指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说道:“荒卷是大工程,恐怕老夫要拿出全部的精神来弄才行。”
孙元化有些懵懂的道:“老师的意思是要学生来帮忙?学生在农学上委实不如孔至之他们,差的远了。不过,荒卷确实要紧,近来有几个从陕北过来的地方官,听说老师的荒卷中收集了四百多种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和树木,他们大感兴趣,还想求学生向老师讨要。学生都推掉了,简直荒唐,地方官不想着保地方平安,却想着给百姓吃野菜么。”
“你这是糊涂了。”徐光启原本对眼前这迟钝的学生有些失望,这时就更加的不满了,当下板着脸道:“老夫写荒卷为什么?十八卷的荒卷为的就是叫百姓在荒年不至于饿死,最少能寻摸着能吃的东西,不要被饿死或是毒死。地方官能想着替百姓备荒,在老夫看来已经算是好官了。你回头把他们任职的所在写过来,老夫叫人把荒卷分别抄一套送过去。”
“是,学生一时思虑不周。”孙元化在恩师面前还是相当恭谨的,那恶劣的臭脾气和技术人员的死硬性格在老师面前并没有显露分毫,他抱拳道:“老师请放心,学生一点把这事给办妥。”
“甚好。”徐光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和疲惫夹杂的神色。
荒卷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东西,里头记录了四百多种可以在荒年吃的各种野生的食物,还有一些应急又不至于致命的办法。
生活在几百年后物质极为丰富时代的人们是难以想象的,在明末这个时候,人们有时候连浆糊都可以刮下来煮了吃掉,在后世很多常见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难得到的,特别是高热量的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极为难得。
平时食盐和油脂摄入是严重不足,以杂粮果腹的人们一旦面临饥荒,很快就会瘦成一个骷髅模样的生物,在这个时代,一个成年男子一天最少需要吃三斤以上的主食才能维持体能,并且用摄入不足的热量来维持劳作,赚取养活家人的收入。一旦遇到荒年,很多普通的家庭毫无储备,很多人一旦开始挨饿就会迅速干瘪下去,在短时间内就会死于营养不良。
事实上就算是进入二十世纪乃至二十一世纪,饥荒仍然是困扰人类的一大难题,在富裕地方的人们可以随意浪费食物,但在穷困地方的人们则死于饥饿,这是一种残酷的笑话,叫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就如眼下这样,江南地方最普通的人也能获得相当多的肉食和鱼类来获取蛋白质,粮食也以吃精粮为主,但在西北地方,人们能用糜子或高粱来果腹已经不错了,很多地方是更粗劣的杂粮,在后世连喂猪都不用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就是人们的主食。
而一场天灾就可能叫人们连杂粮都吃不上,徐光启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他的荒卷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帮助这些随时可能陷入灭顶之灾的北方贫民。
但和他的农书一样,虽然名声很大,愿意在这种事上下功夫的人还是极少,如果有少数人对此感兴趣,徐光启只会感觉欣慰,并且愿意尽力帮助对方。
当然,徐光启也完全明白,他的帮助等于杯水车薪,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北方的居民往着无底的深渊狂奔,而驾驶大明这辆马车的驭车们还在感觉良好,丝毫不曾感觉到真正的危机已经降临。
徐光启终于忍不住道:“吾恐季氏之忧,在萧墙之内。”
“老师何意?”孙元化沉吟着道:“老师的意思是说,今日的忧患不在东虏,也不是和记,而是大明自身?”
“是的。”徐光启这一次对弟子的表现相当满意,他点头道:“这几个月,你的师兄弟和南堂的传教士们一起在西北地方调查,还有河南地方。近十年来,最少有过百个州县受灾,各地的情况都相当的恶劣。南堂的传教士们认为,大规模的流民暴乱或是造反都是迫在眉睫了!”
“不会这么糟糕吧?”孙元化面色有些苍白的道:“朝廷不是对灾区有免赋和赈济吗?”
“杯水车薪,勉强使地方官府和士绅跟着朝廷的脚步走做些表面功夫,安抚人心耳。”徐光启道:“但你要想想,朝廷用度繁多,现在勉强够敷衍而已,一旦再出什么大事,必定会捉襟见肘,到时候辽饷之外,再开征新的赋税,民间如何能够承担?现在已经是堆起柴山,就等着有人点火了。一旦火起,则势必燎原,无人可以再将这大火扑灭。王朝倾覆,无非就是官、逼、民、反这四个字,大明的财赋不足,度支失衡,弊病深入肌里,无药可医。就算想治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更何况根本无人想出手医治呢。”
辽饷是神宗年间开征,除贵州等少数地方之外,全国所有的田亩加征银子九厘,合计多收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这是辽事一起之后,举朝之内包括神宗皇帝自己发觉无钱可用,辽镇已经衰朽不堪,不管是铠甲兵仗还是兵员战马都是奇缺的情形之下,不得不头痛医头的救急之举。
按理来说是在四十八年停征,但在天启年间辽饷不仅没有停征反而东林和阉党都又加征了关税和行盐等杂项商税银,天启年间的商税也大幅度增加,民间的压力相当沉重。在崇祯早年停征过一些杂项银,但很快又重新征收,不仅如此,崇祯年间还加征了剿饷和练饷,不加征则无银可用,加征则又把大量的小地主和自耕农阶层推到了造反农民的一边,使北方更加空心化,南方也滋生了大量的不满。
当王朝覆灭时,除了少数的勋贵和太监之外,所有阶层都站在曾经拥护的王朝的对立面,这才是不管大顺的进军或是满清的南下都相当顺利的最主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