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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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要说能打,裴该现在身边还有一个甄随呢,问题瞧甄随那大老粗,也不可能派他做什么隐秘的事情啊,他顶多从旁协助,提供武力支援而已。所以裴该把祖逖留下的五百兵都交给甄随等部曲统带,让他们好生训练,同时也命令他们协助卞壸管理县城治安,监督城防工事的修建。
这回祖逖临行前,裴该跑去借了一个人,此人姓高名乐,本是渤海郡蓚县人,虽然世代务农,但身量很高,足有八尺,生得是肤白眼细,总斜眼向人,一看便非善类。他是前些年石勒等抄掠冀州的时候,举族南迁避乱,途中被裹胁进败军之中,当了草寇,随即被路过的祖逖收服,收为部曲的。裴该向祖逖商借一个心思敏锐,办事周密,最好有做贼天赋的,祖逖就把高乐推荐给了他——高乐确实做过贼啊。
且说祖逖召来高乐,问他“事情探查得如何了”,探查的目标,就是淮阴县城里唯一的一家粮商。
高乐禀报说那家粮商的底细,小人都已经探查了个一清二楚,根据使君的谋划——“彼有一子,年方十七,别无他欲,唯独好赌。请使君之命,是否设个赌局,诱其入彀?”
裴该想了一想,轻轻摇头:“太缓了……”而且——“卿本为贼,奈何行骗?”那不是你的长项啦。当即密授机宜,让高乐去问甄随要点儿人手——但千万不要那个粗胚掺和,免得误事——找机会绑架粮商之子,然后以勒索钱财为借口,想办法悄无生息地把粮商也控制起来,暗中夺取他的产业……
“其后那粮肆便交由汝来打理,等一切上了正轨,再将其父子……”说着话伸手在喉咙上比划了一下——“千万不要惊动旁人,只说他全家迁往别县,汝是专门请来维持淮阴产业之人。可能办到么?”
高乐想了一想,说劫持人质、夺占店铺,乃至谋害店主等事,这个我熟,保证不会出错,但——“小人不会经营,只怕误了使君之事。”裴该说你先办好前面的事情再说,我找找看有没有人能够拉来帮你经营粮铺的。
裴该现在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粮食,但想必这家县城里的百年老店,应该购粮的门路不少,所以才要悄无声息地鸠占鹊巢,以作为自己筹措粮秣的一个新的来源。而至于交给谁来管粮铺,倒真是苍天保佑,很快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秋后不久,裴氏就派人送了两万斛粮食到淮阴来——一半是裴该丹湖产业的营收,另一半则是东海王家的私人资助——而且送粮的不是旁人,正是丹湖庄头路德路陆修。
这路德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本以为傍上了东海王家,可以先上下其手,大发一笔横财,再借着王府的势力,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儿做——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啊,不该一辈子当平头老百姓哪。可谁成想先是王府的产业归了裴家,接着裴家家主还离开江东,渡江北上了……路德经过反复思忖,最终把牙关一咬,我去跟随“主公”,撞撞大运看吧!人若想出头,就必须得冒险,无风无浪而想成功者,除非上天眷顾,星宿下凡!我估摸着自己没有这样的命……
于是借着押粮过来的机会,表示愿意跟随裴该,鞍前马后的伺候。裴该就问他:“可懂经营、生发?”路德一拍胸脯:“小人父亲也曾做过生意,进出货物、算账等事,都是拿手的。”裴该说好,我反正也没人可用了,不妨就试着相信你——你去帮忙高乐管粮店吧。路德微微皱眉:“若是主公的产业,小人自当竭诚经营,但这粮肆……”
裴该笑道:“虽还在他人名下,迟早都是我的,汝又有何可虑?”借鸡下蛋不可能长久,隔个一两年,肯定要找个机会,把粮店名正言顺地归为刺史本人的产业啊——“若经营得好了,我保汝一个官做。”他空白支票也不知道开过多少张了,都不用过脑子,熟极而流,张嘴就来。
路德大喜,赶紧稽首:“全仰主公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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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身为刺史,很多私底下的事情他不方便出面,但这并不等于他平常不怎么露面;恰恰相反,自从出巡归来以后,裴刺史就三天两头地上街去游逛。
当然啦,大街上就不方便戴帽披衣光脚丫子摇蒲扇了,裴该倒是正经穿戴起了全套的公服,三梁进贤巍巍如山,青緺绶带灿灿若河,但手中仍把着三尺青竹,也不骑马,命仆役肩舆而行——当然是最近新买的奴婢,不是裴寂、裴度,那二位另有重任在身。
堂堂刺史大人,仿佛整天呆在衙门里气闷似的,没事儿就满县城里乱转,很快县民们也都习惯了,远远望见旗伞飘扬,就赶紧避道而行。裴刺史随手指点人家,召唤家主出来问话,却不问民生、年景,只问这城中野外,有什么可以游散之处。可是问到了他也不去,顶多找几家馆子撮一两顿酒食——估计这小县城里没啥可玩的,至于城外……盗贼未息,或许是不敢走远了吧。
大家伙儿主动就把他前不久出外巡县之事给忽略掉了。总之不管怎么看,这也是个世家纨绔——加上年纪又轻,下巴上毛都没有几根呢——有识之士无不摇首叹息。当然也有人并不以为意,还帮忙解释,说别驾卞公严明方正,有他治县可也,一州之长,本来就不应该管太多地方上的琐事嘛,那闲着也是闲着,逛逛街又怎么了?碍着你啥了?
转了几天,大概县城实在太小,大街小巷的差不多走遍了,刺史大人干脆跑去了筑城工地。经过一两个月的劳作,淮阴城壁基本上已经修葺一新,不过城壕还没有疏浚完成,羊马墙也依然残损。此外原计划在淮水沿岸五里一堡,要修筑二十座燧台,也才刚开始动工。裴该就三天两头跑工地上去,竹杖所指,唤人过来问话,无论天文地理、乡俗民谚,什么都想知道,最好是有家长里短,或惊心动魄,或缱绻香艳的故事,他听得最是聚精会神。
至于裴该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他本人外,就连卞壸也不清楚,打问过好几回,裴该都随口敷衍:“欲治一州,不可不知其俗,不可不明其风也。”我是去探问风俗,为了长久治理徐州搜集资料啦,反正庶务都委托给望之你了,有事再禀报我就成。
也主要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私下运作,他终于大致凑齐了足够一年用的粮秣,心情略略放松了一些。他授意裴度和甄随,说城里光五百兵可不够用,你们再试着去四乡八野,乃至长江北岸,找那老实听话的,多召几百人过来——放心,咱们粮食够吃了。
但是将近半数的粮食都在他的私账上,只有卞壸知道,并不肯向祖逖透露。卞壸对此倒无异议,他一直觉得总得在广陵积聚个两三年,最好再把临淮国乃至下邳国也拿下,到时候训练守卒三千、野战之卒五千,才能放心让祖逖出去打仗。在此之前,还是假装粮草不足,让祖逖暂时息了西进之心为好。
就在这秋、冬两季,陆续传来了中原的消息。一是当年九月,贾疋等正式拥立秦王司马邺为皇太子,于长安建立行台,号召各地藩镇发兵勤王。司马邺还特意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送到建邺,希望司马睿能够尽快遣军北上,与之呼应,但是司马睿和王导等人理都不理。
他们也实在是顾不过来,杜彛丫碌媒ㄆ搅髅窀得芩恳栏剑涫聘悖鼍V菀蝗杖W酝醭卫胫昂螅ㄚ诓烤锤创枭蹋髦掷娼换唬恢钡浇咏甑祝胖沼诰龆ㄈ蚊醵匚魈侄级剑适ζ铰摇手停纱丝杉话摺S谑峭醵卣偌洳靥召⒀把籼刂芊玫龋嗟啦⒔越硕艔|。
裴该对这个杜彛闷妫蛭蘼厶召┗故侵芊茫际墙弦涣鞯拿幢闳绱耍驳没ê眉改晔奔洳拍艹沟灼蕉ǘ艔|之乱——这家伙真有那么厉害吗?可惜啊,不肯北上御胡,也不肯杀回老家蜀中去,却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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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时不我待
晋怀帝永嘉五年,洛阳城陷,怀帝被虏,史称“永嘉之乱”。全本小说网,HTTPS://。m;如今则是永嘉六年的年底,裴该、祖逖等北上徐州,屯驻淮阴,也已经小半年的时间了,周边局势暂时还算安稳。
若非裴该搜索前世记忆,貌似从“永嘉之乱”直到东晋建立,数年间徐州尤其是淮水以南的广陵、临淮等地就貌似没发生过什么大的动乱和战争,他才不肯跑这儿来呢。种地嘛,总需要有块勉强还算太平的土地,真要是跑去了兖、豫二州,胡汉军不定哪天就大举杀来,我怎么可能放心积聚啊!
当然啦,历史的长河已然掀起了不为时人所知的汹涌暗流,徐州会不会明天就变成战场,或曹嶷,或石勒,会不会一时疯了心,竟然率领大军汹涌而至,即便裴该也无从预料。只是这个险值得冒,也必须冒。
不出裴该所“料”,刘琨仅仅在常山屯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等来了拓跋鲜卑的兵马,两军合流,据称有二十万之众——肯定也是诈称啦——便即自井陉而西,一战杀得刘粲大败,所部十死五六,就此顺利地夺回了晋阳城。刘琨本想趁胜以向平阳,但拓跋猗卢却说:“弟观局势,刘聪难以遽破,不可画蛇添足。”于是留下牛羊车马等物资,及部将箕澹、段繁等助守晋阳城,自己则返回代地去了。
刘琨无奈之下,只得进至阳邑,与晋阳呈犄角之势,重新招聚流散,屯粮练兵,以另待时机。
消息传来,倒是给祖逖吃了颗定心丸。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广陵境内,甚至一度越境进入临淮国,征剿盗匪,人头砍了几百颗,粮食、财物却没得着多少——这年月,强盗家里也没余粮啊,怎么能跟陈奋、陈剑兄弟那种土豪地主相比?于是转道向东,在卫循的配合下,果然顺利地把盐渎的盐、铁都收归官有了。不过祖士稚事未做绝,虽然理论上这些产业都是官家的,却仍然允许富户承包——你只要给足我需要的物资就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裴该此前政策的延续,只不过祖守率兵而来,胃口自然跟区区数骑入县的裴使君不可同日而语。
元旦前数日,祖逖带兵返回屯垦地,随即把兵留下与家人团聚,自己带着六七名部曲折返淮阴县城,一见到裴该和卞壸,他就先瞪眼睛:“既有铁铸造农具,如何不与我造兵器?!”
原来这段时间里,卞壸把大部分盐渎县进献的铁料都做了农具了,此外裴该还拿出两张图来,要他找工匠一起来研究,依样打造。
其中一张图是耧车,也就是一种畜力条播机,这玩意儿其实早在前汉就已经发明了,但那年月技术传播的速度很慢,虽然几百年过去了,很多地区的老百姓仍然不懂得使用,或者就算会用,却不懂原理,不会仿制。裴该还是身在胡营的时候,在四处搜集所得的残简中看到了比较详细的记载,当即牢牢记在心中,以为将来种田之用。
还有一张图是曲辕犁,这一项技术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