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6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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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纯跟后面瞧得稀罕啊,这究竟是啥玩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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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士行所用此计,其实是裴该所传授的,灵感则来自于八百年后。
裴该前世曾经非常喜欢一本书,乃是史学家邓广铭先生所撰《岳飞传》——是正经史论,跟钱彩的《说岳全传》绝非yimǎ事儿——书中兼论了宋金顺昌之战,宋朝名将刘琦曾经在顺昌城下大破过女真的拐子马。
根据邓先生的考证,所谓“拐子马”,跟“铁浮屠”并非同一兵种的不同称呼,更非以绳索连贯,并排冲锋的重骑兵。“拐子马”本宋人俗语,指两翼骑兵,后来专指女真的两翼骑兵——因为给他们留下的恐怖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女真军常以步兵方阵正面对敌,而两翼拐子马作为突击的主力,分为“重qiāng拐子马”也即重骑兵和“弓箭拐子马”也即轻骑兵两种。具体顺昌城下为刘琦所破的是哪一种,就不好说了,估计两者皆有。
只不过刘琦摧敌之计,跟重骑、轻骑关系不大,凡骑兵皆可破得。
从晋朝直到华朝,或许很少有人会目鲜卑为敌,更没有考虑过破敌之策——因为本是盟友嘛——唯有裴该,既欲规复故汉旧疆,估摸着自己迟早要跟拓跋、慕容等鲜卑见上一仗的。因而他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对付拓跋重骑之策,询问裴熊,裴熊说简单啊,咱们多造具装甲骑,便可破之。
裴该心道你说得倒简单,你知道组建具装甲骑多费钱不?况且论起个人战技来,中原的甲骑也很难跟鲜卑的贵胄子弟相比哪。
于是就想到了刘琦之策,试验了一下,似乎有些作用,乃于此番出征前,教会了陶侃。
陶士行一开始并没太在意,认为此乃诡诈小道,临敌未必有用。但在抵达九原后,听刘央等讲述敌情,深知拓跋重骑难破,那么不妨试试陛下所授此计吧——况且难得的,天时、地利,各方面条件全都合适啊。
因而连夜使刘光等秘密制备此物,临阵时抛掷出去,以挫敌骑。
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宝物呢?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些竹筒,装满了豆子……
北地难觅竹筒,好在很多士兵都是中原过来的,习惯以竹筒而不是皮囊盛水,大小正好合适。即以竹筒装满料豆,封口后临阵洒出,竹筒圆而光滑,呼啦啦滚向敌骑,战马难避,踏之便会打滑。
倘若是后世打过铁掌的马匹,估计一踩一个碎,未必会倒;但这些拓跋重骑,马亦披甲,却偏偏是没有打掌的,踩中竹筒,难免打滑,好些的只是趔趄,倒霉的当时便倒。
自然也有不少竹筒被踏碎,料豆暴洒满地。战马平时多以干草为食粮,只能少许补充料豆以护膘,何曾见过这满地的豆子啊?倘若拓跋鲜卑士饱马腾,或许不会眼馋,但因为去岁失了二十万牛羊,一冬饿死人畜无数,此番一路过来又没抢到多少粮食,难免人马都只得半饱而已。
况且已然激战数刻,马这种牲畜消化是很快的,已经在琢磨着想吃下一餐啦。
于是不仅仅重骑的战马低头抢食料豆,就连附近的轻装战马也跑过来抢,无论重骑还是轻骑,尽皆一时大乱。
拓跋重骑,装备沉重,倒即难起——又不似华军具装甲骑似的,常有扈从拱护——而阵列既乱,也难免把防护稍弱的侧腹部给暴露出来。刘央确实是宿将,见状当即命令长矛手前出,乱矛寻隙攒刺,当场便捅倒了四五十名拓跋重骑。
阵后各部大人见势不妙,急忙命人吹起胡笳,下令后退,打算先暂时脱离与华军的接触,等重新整列后,再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然而华军又岂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刘央在阵中,得小校禀报,说击退鲜卑重骑的“秘宝”,不过是竹筒装了些料豆而已,不禁莞尔,说:“狡诡小计,竟也能奏功……”但他很清楚,这法宝只可使一次,是绝不能够包打天下的。
举凡经过训练的战马,皆能直面箭雨乃至矛林,毫无畏惧的奋勇直前,又何惧小小的竹筒啊?战马较长时间奔驰,不能及时休养进食,很可能会掉膘,但也绝不会主动停下来啃食道旁野草吧。这是为什么呢?马本畜牲,没什么见识,是否令行禁止,全看饲育者、训练者,以及控驭者之能了。
故而倘若早有准备,机灵的骑士自能驱策战马,跳跃躲避竹筒,也能够约束坐骑,不去抢吃料豆。之所以拓跋鲜卑无论重骑还是轻骑,都因“竹筒倒豆子”而乱,纯属促起不意,导致一时间慌了神儿——纵横草原大漠那么多年,也多次南下与胡、羯作战,就从没见过这种损招啊——未能及时驭马之故。而若吃此一堑,骑士只要不傻,皆能长其一智,再想用同样的招数破敌,那就纯属做梦了。
所以刘央见敌骑退去,急命矛手向前,间杂以刀盾手,将那些或负伤或倒地的鲜卑兵逐一补刀,尽可能地杀伤敌军有生力量。只可惜步军行进速度太慢,追不上撤退的敌骑,虽然gongnu手亦随之上前,连发数轮,也不过多射翻百余骑罢了。
——这还是因为拓跋重骑并非真正的具装甲骑,于后背的防护并不严密之故。
他正在犹豫,是继续挺进,以扩大战果为好啊,还是赶紧趁机撤入营中为好啊?步兵追不上骑兵,而一旦等骑兵跑出弓箭射程范围后重新整列,反身杀回,那么失去营垒为凭依的步阵就很可能会遭到合围,导致全军覆没……
好在路松多的具装甲骑终于准备停当了,即从步阵左侧驰突出来,赶杀败敌。因为面对的也是骑兵,故而扈从们同样骑马,稍稍落后一些,以便随时援护同袍。甲骑纵横无前,直取敌阵垓心,本拟杀出百丈外便即止步的——终究数量太少,若被成千上万的游牧骑兵围住,情势必然凶险——谁想敌营中喧哗一片,不少旗帜莫名其妙地折断,进而连火光都冒出来了……
——这事儿是拓跋头干的。
他自从被逼南下,担任先锋之职,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进而为北宫纯所败,又被各部大人进谗言,使得祁氏下令抽了他三十鞭子,不但抽得他皮焦肉烂,而且颜面扫地。拓跋头不禁暗自咬牙,心说:倘若真胜了华人,彼等必更倨傲,不但随时都可笑我、辱我,说不定再进谗言,女国使都不敢不从……
我说南侵无益,当受华帝诏命,彼等坚不肯听,则唯有这仗打输,方显我有先见之明,且返回草原后,我才能保有立锥之地——否则性命难全!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机会呢,既见前阵败归,不等重新整列,就先使亲信在营中大叫:“军败矣,华人即将杀至!”同时砍倒几面旗帜,甚至于放火点燃几座营头,刻意制造混乱。北宫纯、刘光等见状,知道机不可失,当即各率骑兵猛扑过去,在乱军中顺利杀出一条血路来。几名大人促起不防,又正在慌忙时,竟被华骑乱箭射落马下。
路松多见状,乃不顾陶侃先前的吩咐,真的率具装甲骑直透敌营,并将代表单于权威——其实贺傉跟他娘都没来——的九旄大纛砍翻在地。鲜卑兵因而更乱,拓跋头命家奴将自己抱上马车,所部率先逃离战场,就此牵动全军,崩溃如同山倒一般。
陶士行在九原城上望见,都不禁瞠目结舌——难道这就赢了?果然天命在我华也,自然百神呵护!
他当然是不知道有拓跋头做了理论上的“内应”的,只当鲜卑兵虽然悍勇能战,但组织性涣散到了极点,因此稍稍受挫,便即全线崩溃——是不是因为祁氏、贺傉尚不能服众之故呢?或许可资利用啊……
鲜卑大败,华军追杀二十余里,方才力尽收兵。此战杀伤敌兵并不甚多,却缴获物资无数——再怎么穷困,终究将近十万人出来,旗帜、兵甲、牛羊、马匹,绝对数量是很不老少的。翌日即在陶侃的指挥下,拔营启程,继续北上,旋即于晋昌县南再与敌军遭遇。
照理说拓跋鲜卑兵力损失并不甚大,但终究败过一阵,导致士气低迷,各部大人相互推诿、指责,更使得内部矛盾重重,布阵相当散乱。因此再遇后,陶士行遂使具装甲骑前出,在步兵为后盾、轻骑为拱护的布置下,与鲜卑重骑展开激战。拓跋鲜卑使千余重骑、上万游骑迎击,竟不支华军四百甲骑、五千轻骑,鏖战半日,又再全线溃败。
鲜卑兵退去,华军乃顺利收复了晋昌、云中、原平等城——当然都只是空城了。陶侃即命士卒搬运砖石,重修原平城,却不肯再前进一步。
诸将请问,说好不容易击败了拓跋鲜卑,咱们为什么不趁胜北上,去攻克广武和平城呢?刘央说了:“广武县旧为雁门郡治,既复广武,雁门郡亦可复置。且广武、平城以北,有陉岭遏断来途,若能在岭上筑垒而守,鲜卑再难犯境……”
陉岭又称句注山,后来叫做雁门山,位于雁门郡的中心位置,西南—东北横亘二百余里,隔断了忻州盆地和大同盆地,向来都是中原zhèngquán的北方门户。战国时代,赵王即命李牧守雁门御胡,其后秦将蒙恬、汉将卫青等出击匈奴,亦常逾雁门山北进;到了唐代,终于修建起了大名鼎鼎的雁门关来。
故此刘央等诸将的意思,咱们与拓跋共处同一盆地当中,即便把原平城修建得再坚实,也很难拦得住鲜卑兵再次南侵啊,唯有攻克广武、平城,逐之于陉岭以北,防御态势才有可能牢固不拔。
然而陶侃却说:“国家方致力于灭羯,不能全力以攻拓跋,唯可暂时羁縻之。平城为拓跋南都,倘若攻取,仇不可解,兵不能息。我若有五万精兵在手,且粮秣物资充裕,不东输河北,而北供并州,则不但要下平城,逐拓跋于陉岭之北,更当规复全雁——如繁峙、崞县等。然而今日,能暂使其退而不扰可也,又何必画蛇作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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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陶侃在离开洛阳之前,就跟裴该分析过,说即便咱们收复了太原、西河等郡,不再需要拓跋鲜卑作为外援了,暂时也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决战,还是再羁縻他们一段时间为好。(全本小说网,https://。)
要知道鲜卑诸部中,拓跋最雄,其地东接代郡,西至燕然,北包大漠,控弦之士数十万众,虽然此前受挫,内部又发生政变,导致实力有所下滑,也仍然是国家大敌,非一二战便可彻底平灭的。别说幽、冀和蜀地、江南尚未平定了,即便国家一统,经过长年的dongluàn、兵燹,也极残破,没有个五年、十年的恐怕恢复不过来吧。
倘若天下未定,便又发兵扫北,必致朝廷艰困、黎庶涂炭,并非上策啊。故而臣此去,但逐拓跋氏于新兴以北,使其数年内不敢窥境即可,不但不可深入,还要阻止诸将因胜而骄,罔顾大局,竟然一口气杀到平城去。
裴该闻言深以为然,就此才亲授节旄,使陶侃北上以督诸军。
陶士行对于大局的分析和判断,还是相当老道的,但他却没有料到,时局的发展与其预想的不尽相同历史往往被一系列偶然因素所左右,虽说偶然性不可能反逆必然性,却可以使得必然性进一步扩大。
且说九原城下之战,拓跋头率先而遁,本打算抢着跑去平城见祁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