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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勒胡马-第6部分

小说: 勒胡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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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只得暂时留下孔苌和一千胡骑,命他们在周边乡镇掳掠居民,充作运输队,尽快把物资运回许昌。石勒和蘷安等将则统率主力,先期折返。

    数千胡骑,大多数一人还配双马,机动力很强,但就中独有一人无马乘坐,只能步行——那当然就是倒霉的裴该了。蘷安用一条粗绳索,一头拴着裴该手腕,一头系在自己马鞍上,就这么拖曳而行——他的意思,你瞧我没有鞭笞裴郎吧,我只是请他运动运动,跑跑步而已。

    胡骑回程比来时要慢速得多,但基本上也是一路小跑。战马小跑,落到裴该头上就被迫要疾奔了,才不过两里多地,他就跑得浑身酸软,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不慎左脚绊右脚,一头便栽翻在地。蘷安也不停马,按照原速度继续前行,足足把裴该生拖出去好几百米,裴该脸上、双肘、双膝,多处衣衫剐破,还磨出了血,蘷安这才装模作样地回头一瞧:“啊呀,裴郎可还好么?”随即缓缓勒停坐骑。

    裴该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也不说话。他现在想拼命没力气,想逃跑又被绳子拴着——而且四周围全是胡骑,就算松开绑缚,他又能跑到哪里去——也只能瞪着眼睛作无声的抗议了。心说这贼老天是不想让自己踏实去死啊,这般苦楚,不知道要捱多久……但老子还是坚决不降!

    关键对方都是胡人,若是晋朝军阀,甚至于流民、草寇,说不定都先投降再说,免受无尽的痛苦。而面对胡人,即便几百年后都会融入中华民族,说不定其中某一个还是两千年后自己的旁系祖先呢,如今他们可都是屠杀汉民的刽子手,自己心里这道坎儿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

    虁安和裴该,两人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老半天,最终失败的还是蘷安,首先把视线移开,有些尴尬地笑一笑,吩咐左右:“选一匹驽马,请裴郎乘上。”终究他不能真把裴该给弄死,哪怕弄残也不成,否则在石勒面前没法交代。

    ——————————

    晚间扎营的时候,蘷安直接把裴该给安排在了马厩里,仍然用绳索牢牢拴在一根木桩上。裴该瞧着附近的胡人牧奴并不怎么太关注自己,就偷偷挣扎,想要磨断手上绳索。只可惜附近找不见任何利器,这用绳子磨木头,说不定先断的反倒是木头——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是也——当然啦,那得多长时间就不好说了。

    而且他白天被拖了好几里地,接着又给绑在马背上,跟随胡汉兵行军,这年月还没有马镫,马鞍也不见得舒服,他前一世本来就没怎么骑过马,这一世的躯体也缺乏驭马经验,能够顽强地用双腿夹住马肚子,踞在鞍上不掉下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一路颠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精力和体力的损耗数倍于往昔。因此等到天黑以后,才刚磨了不长时间的绳索,裴该就实在扛不下去了,竟然脑袋一歪,再次昏睡过去。

    从宁平城到许昌,基本上算是一马坦途,没有什么丘陵、高山,但即便如此,道路曲折,也将近三百里地。胡汉兵行军速度很快,即便只是纵马缓驰,头一天也走了一百里,然后第二天又是一百里,估计用不了三个昼夜,便能抵达目的地。

    裴该自然不知道他被扔出去之后,石勒和孔苌、蘷安在帐内的议论,完全不清楚自己前途究竟会向何方。他大致估算,石勒本营在许昌,那位有名的张宾张孟孙先生应该也在许昌,大概是想请张宾来游说自己归降吧。说起来,张宾算是两晋十六国时期罕见的智谋之士——当然也是有名的大汉奸——他又会设什么说辞来妄图动摇自己的心志呢?以这一世裴该的口才,能不能辩得过他?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辩不过就不辩呗。辩论可能困难,破口大骂难道还不会么?反正自己是坚决不降的,若使张宾也铩羽而归,说不定石勒就只好下定决心,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啦。

    第三天上路后不久,突然有探骑来报:“洧仓南面发现晋兵。”石勒微微吃了一惊,急问:“有多少人?”探骑回禀道:“战兵约摸二三千,但其中有不少马车,装饰华丽,想必是从洛阳东逃的贵人。”石勒笑一笑,吩咐道:“可命蘷将军杀灭之。”

    命令传至蘷部,虁安当即调派人马,前往洧仓攻敌。胡骑乱糟糟的,重排队列,各自分组,貌似就把裴该给忽视了。裴该这两天里费了好大功夫,终于自学成才,大致摸清楚了驾驭坐骑的技巧,心说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假意躲避胡骑,双腿用力夹着马腹,足跟轻轻踢打,歪歪斜斜地,就逐渐靠到了道路的右侧。

    他瞧得很清楚,路旁不远处就是一片不小的松林,若是能够突入林中,或许就有逃脱的机会——想在数千胡骑面前跑路,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即便成功几率再低,终究还是值得一试的。世上很多事情,但凡尝试总有一线生机,若是连试都不敢试,即便活着,又跟僵尸有什么分别?

    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是必死无疑,难道还期盼石勒或者蘷安良心发现,主动把自己给放了么——貌似这事儿和良心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大不了被逮回来之后,再挨两拳,或者再拖着跑几里地呗。要是他们一怒之下,直接把自己砍了,那就更省心。

    他警惕地打量着附近的胡骑,瞅准一个机会,压低了脑袋,整个身体都伏在了马背上,双腿努力夹紧马腹,随即脚跟猛地用力一磕,坐骑吃痛,嘶叫了一声,果然奋起四蹄就开始加速,所朝的方向,正是那片松林……

    当真是惶惶然似囚鸟出笼、渴鱼入水,只望能够逃出生天。他距离也不过几百米而已,估计战马疾奔,不用半分钟就能够穿入林中啦。

    可是眼瞧着眼中的松林逐渐放大,只差一步,此番逃跑计划就能成功——起码是成功了第一步——突然之间,就听身后一声呼哨,裴该胯下坐骑脑袋一歪,猛然间“刹车”。裴该促起不意,直接就顺着马脖子朝前面出溜下去了,脸先着地,摔了个七昏八素,半天挣扎不起来。

    身旁杂沓的马蹄声响起,裴该心说完蛋,最终还是失败了……他背着双手,还在地上扑腾,早有两名胡兵过来,一左一右,掐着脖子,揪着膀子,把他架将起来,就听有人温言问道:“裴郎这是欲往哪里去?”正是石勒的声音。

    裴该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瞥了石勒一眼:“某欲死而不得死,那便只有去了。”石勒笑道:“想死难,想逃可也不易啊。”

    蘷安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石勒横他一眼:“命汝看顾裴郎,为何险些放他走了?”蘷安又羞又怒,顺手抄起马鞭来,朝着裴该脸上就抽。

    裴该本能地两眼一闭,但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感觉疼痛。原来是石勒横鞭一架,阻止了蘷安——“有言在先,不得随意鞭笞裴郎。我欲得其心,岂可伤其形?”你瞧这脸上已经有伤了,再让你抽一鞭子,万一将来落疤,多不好看相呀。

    石勒是怕裴该和蘷安结下深仇,则将来同殿为臣,一起辅佐自己,到时候武不合,甚至互相攻讦,说不定会坏大事。如今裴该还不肯归降,你稍稍虐待他,让他吃点儿粗粮,喝点儿凉水,穿件破衣服,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几步,那都是小事儿,可若是让他脸上落了疤,这票中国士人最好脸面,他必然记恨你一辈子呀,却又是何苦来哉?

    当下命人将裴该押将下去,好生看管。

    蘷安凑近前来,压低声音道:“明公如此爱护裴郎,他若再不肯降,真是无人心者也。”

    石勒嘴角一撇,淡淡地苦笑道:“临之以威德,施之以恩惠,而仍然不肯降顺的,张先生曾经跟我说起过,古往今来也有不少——那才真能够被称作‘烈士’哪。”

 第七章、厩中妇人

    在洧仓附近,蘷安部下数百胡骑迎面截住了数千晋兵,仅仅一轮冲锋,晋军便告彻底崩溃,连带着赶车的民伕、车上的贵人及其奴仆,乃至追随的百姓,近万人很快就都成了俘虏。全本小说网,HTTPS://。.COm;

    完了一打听,原来是右卫将军何伦与龙骧将军李恽听闻司马越的死讯后,知道大军覆灭在即——虽然当时还并没有被石勒攻灭,但兵权落到王衍手里,那还能有好么——洛阳也不可守,于是就保着司马越的全家老小,满载王府财货,悄悄离开洛阳,想要逃回东海国去。朝臣和百姓有不少人也携家带口的请求追随,以尽快逃离洛阳那个死地。

    他们也知道石勒大军在许昌,还特意从许昌北边儿绕了道走,一路上心惊胆战,好不容易通过洧仓,折而南向,自以为把石勒给甩身后去了,精神才刚一放松,没想到胡军却从西南方向冲杀了出来……

    蘷安打问清楚,便即来报石勒,说何伦已然战死,李恽逃亡无踪,倒是擒获了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毘,请问该当如何处置?是不是干脆把他们全都给宰了?石勒笑道:“凡姓司马的,皆不可留,可即枭首;朝官千石以上,弃君而逃,也皆可杀。至于其余……此处虽然距离许昌不远,也不好将那么多财货暂时寄放,总须要人搬运。”命令就让那些被擒的晋兵和老百姓去搬运财物,有敢不从的,再餐项上一刀好了。

    “前在宁平城,未及勒束部众,乃将晋人尽数杀却,只余女乐数十,诸将也不够分。如今所获,很多是王府眷属、仆佣,不拘男女,即可分赏有功将兵……”一指蘷安:“汝功劳最大,可以先选。”

    众胡将莫不大喜,纷纷拱手谢恩。

    当日晚间,大军就在洧仓以南、洧水岸边扎营,先有快马前往许昌,通报石勒即将返回的消息,要城内将士秣马厉兵、整顿物资,先期做好北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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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该冷眼观察这些胡骑,就见他们行军的时候非常散漫,几无阵列,但一旦改为战斗状态,相互间的配合却非常默契——说白了,纪律虽然不怎么严格,组织力却还算是不错的。当然啦,这跟后世现代化的国家军队相比,组织力也是渣,但比起这年月的晋军来,却无疑有若神兵一般。

    不过再想想,石勒这回带出来的都是军中精锐,个个是百战老胡,如此中坚力量,估计也就这么四五千顶天了,他不信许昌城内全都是这般强兵,且有上万之数。这年月若有上万能战的精骑,肯定横行天下啦,他石勒不至于要打一辈子仗,都还没能够完全统一北方……

    等到扎营的时候,这些胡人就更是散漫,帐篷东一座西一座的,瞧上去并没有什么明确规划。但是蘷安亲自指挥亲兵在营外挖掘壕沟,插上拒马,防御工作倒是做得一丝不苟,普通兵马若想偷袭,难度无疑也是相当之大的。

    一般几十座帐篷附近,便会临时扎一座马棚,照管坐骑,由牧奴负责晚间的饲喂。其实这些牧奴也大多是战兵出身的老胡,只是年岁大了,不方便再冲锋在第一线,所以才接下了照顾马匹的工作。

    虁安本部的牧奴大概四十出头,但一张面孔跟风干橘皮似的,光看相貌,说是年逾六十也有人信——当然啦,这年月六十来岁的人,绝对没有他的体格和力气。这牧奴完全不会汉话,但大概受过蘷安的关照吧,对裴该还算客气,他先安顿好了五十多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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