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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部分

勒胡马-第599部分

小说: 勒胡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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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消息传入平阳城,姚弋仲请求出城追击,刘央却摆手道:“汾西有北宫等部,自可追击石虎,我等但谨守平阳可也,何必往追?要防羯贼穷鼠啮狸……”

    姚弋仲心说都这个时候了,将军你怎么还是那么持重啊……急忙一拱手,欲待劝说。刘央却不等他开口,便即面容一肃,大声道:“与其往追石虎,不如去攻西平城,趁机将汾西之敌,一概扫清。”随即下令,命姚弋仲守城,他自将五千兵马——还特意带上了路松多的具装甲骑——即刻出城往攻。

    姚弋仲完全搞不明白主将的思路,心说难道那羯将陈川,跟刘将军有仇不成么,竟然要留我守城,而亲自往讨?况且西平城内,不过数千老弱残兵罢了,又何必带上那么多兵马,甚至于具装甲骑去进攻啊?

    可是刘央令出即行,难得的风风火火,姚弋仲也根本拦阻不住。

    他自然不清楚,陈川乃是谋害裴该先兄裴嵩的凶手,刘央在平阳城中,瞄着这个猎物已经很久了。此前因为大敌当前,不便往攻西平城,如今既然石虎跑了,倘若陈川也跟着落跑,从自己手指缝里滑出去,必致毕生之恨啊!这功劳非得我亲自出马,捞到手中不可!

    刘央刘夜堂乃是裴该的元从班底,裴该在徐州之时,初建“风林火山”四营,四名营督两个是从祖氏部曲中商借的,两个是王导送给裴该的部曲,其中刘央位居首席。然而其后军队越扩越大,新收和提拔之将也越来越多,刘央头上不但压上了陶侃、郭默,甚至还一度被甄随也爬了上去。如今甄蛮子的勇名响彻天下,他刘夜堂倒似乎要降格跟陆和、王泽等辈相齐了……

    虽说裴该总是夸赞刘央,“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但刘央也是有功名心,有利禄欲的呀,又岂肯甘居下游?此番受命镇守平阳,倒曾在介休附近大破石生,算是重振了一回声威,倘若再能悍拒甚至于击败石虎,必能名扬天下。可惜先是北宫纯来援,继而王泽和陈安的活跃度又远远在自家之上,刘央这个主将的风头几乎全被属将抢光……

    因而原本他是打算坐镇平阳,而派姚弋仲去攻西平城,擒陈川的,临时改变主意——即便不能名动天下,在大都督面前可表忠心的这番功劳,我绝不再让了!

    于是在诸将诧异的目光中,刘央匆匆率兵出城,十余里道路,不到一个时辰便至,将西平城团团包围起来,四面攻打。西平城虽然牢固,终究狭小,再加上留守的多是老弱,因此晋军几乎是一鼓而下。然而刘央率部入城,却到处搜寻不见陈川的踪影……

    石虎既撤,自然也会向仍然困守汾西的陈川传递消息,只是一来浮桥已毁,渡汾送信不是那么容易的,二来石虎也怕若陈川先动,会使晋人有所警惕,因此要到甩脱了北宫纯的追击之后,方才送信西平城。而等信使抵达之时,西平城都已经被刘央团团包围住了。

    然而陈川终非寻常下将,乞活出身的他最能观望风色,早在前两日浮桥被焚之时,就知道形势不妙了,虽然不得石虎将令,不敢先跑,却也预先做好了准备。于是西平城将将被围之时,陈川尚未得到石虎的撤兵之令,便已换穿小兵衣装,潜出北门,落荒而逃。

    可谁想跑出去不过六七里地,便有晋骑从四面包抄上来。陈川双拳难敌四手,无奈之下,被迫翻滚落马,跪地请降。晋人上前来将他按住,牢牢捆绑起来,询问姓名,陈川自然不敢明言,只说自己姓郭,是郭太的从兄……

    之所以不再假装小兵了,是怕晋人一见献俘无功,干脆割取首级,带着也比较方便不是?

    但他随即就被押回了西平城,刘央连唤十多名俘虏前来指认,确定这是陈川,不禁捻须大笑。

    刘央为什么要带上路松多所部?当然不是让“具装甲骑”去硬撼西平城墙,而是命他们仍作轻骑兵装扮,在围城之前便即四下撒开搜索,以防陈川漏网。他用兵素来谨慎,既然欲得陈川,当然要策划万全了。

    实话说,陈川乃为石虎所坑陷,倘若石虎的撤兵令早来一步,估计陈川早就逃去无踪了……

    刘央既得陈川,为防他zishā,便命割去舌头,绳捆索绑后装入槛车,押往长安城。自然事先有快马报于裴该知晓,裴该却下令,陈川不必前来长安,我也不想见到此贼——可即押赴洛阳,交予冯宠发落。

    陈川在乞活军中时,曾经谋害了大将李头,李头部将冯宠因此走投祖逖。其后裴该在北伐之前,先西进练兵,直至宛城,斩杜曾而擒第五猗;途中经过谯城与祖逖欢宴,席间冯宠就提出来了,说裴使君将来若擒住陈川,要把他千刀万剐,千万交与末将来行刑!

    由是裴该即将陈川槛送洛阳,交给冯宠,冯宠喜极而泣,当即朝西方拜倒,口称:“大司马信守旧诺,能使末将得报故主之仇,末将铭感五内,将来若有用得到末将之时,虽百死而必不辞!”随即就押送陈川出城,直至裴嵩的衣冠冢旁。

    陈川舌头被割,又来往奔波,早就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此番勉强睁眼,一见碑上“先兄钜鹿郡公、中书黄门侍郎裴公讳嵩之墓”几个字,当即喉中“咯喽”一声,便即活活吓死……

    冯宠颇感遗憾,只得亲手支解陈川尸体,以祭裴嵩和李头在天之灵。

    。。

 第四十六章、祸起萧墙

    石虎兵败逃蹿,直至平阳和西河之间的山地,这才安营扎寨,略略歇足。(全本小说网,https://。)

    他和诸将吏商议——有朱轨被斩的前车之鉴,将吏们多不敢妄言,虽云商议,其实都是石虎一个人在发表意见——说:“此番为朱轨等所累,一时难克平阳,然我军亦不可遽然退返晋阳去。倘若晋人衔尾而追,突破山岭,入于平原,则并州危矣!

    “是故,我当驻兵于此,加固晋人前日所建堡垒,倚山立阵,以塞晋寇北上之路。”

    他这番话倒也并非无理,但问题是如今士气低迷,粮秣也不充足——储藏在高梁的粮谷,被陈安一把火给烧了,就连那十多万的牛羊也多数跑散——则若继续悬军于外,实在难以久持啊。王续因此就小心翼翼地提出来:“末吏请求北归晋阳,催促粮秣输运,以供军需。”

    其实王续是想趁机撒丫子落跑,他既不想再跟者石虎打无把握之仗,又怕某天一个不慎,步了朱轨的后尘。固然他和张群二人属于程遐一党,平素与朱轨并不和睦,但终究份属同僚啊,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叹。

    石虎倒是没瞧出来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当即首肯,并且关照说:“还需命续孝宗再于晋阳、西河两郡征募士卒,源源不断来我军中效力。”王续拱手道:“请太尉交付公文,以便呈递于续使君。”

    石虎即命书记写就公文,交给王续,王续真是惶惶若漏网之鱼,急忙率十几名护兵,骑快马出了大营,直到翻过山路,踏入西河地界,这才终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军情紧急,不敢怠慢,昼夜兼程,策马而行,短短三日后便即抵达晋阳。他入城后先去拜会参军晁赞,然后才与晁赞一起来见续咸。

    晁赞乃是石虎的心腹,受命留守晋阳。并州刺史续咸终究是个文官,根本不懂打仗,因而在石虎出师前,他便恳请留将镇守,以防拓跋鲜卑再来侵扰,或者境内闹什么盗贼。石虎即命亲信参军晁赞留守晋阳,统筹后方军事,同时让刘虎率本部屯扎在阳曲城中,作为晋阳的北方屏障。

    且说续咸接过石虎的公文,一目十行地看了,不禁愁眉不展。随即也不去搭理王续,却转向晁赞,苦着脸道:“晁君,州内之事,君亦深知,哪里还有余粮和余兵可发啊?”

    他名为并州刺史,其实只能管得到太原、西河两郡,以及半个新兴郡而已;东面的上党、乐平,因为道路遥远、交通不便,基本上由上党太守支屈六一个人说了算,北部的雁门郡则为拓跋鲜卑所据。

    晋初的并州,因为长期处于三国争乱的大后方,且自曹操收服南匈奴以来,便即少遭兵燹,至于拓跋等鲜卑部虽然崛起,初亦未能深入,长期的和平状态使得州内阡陌纵横、户口繁盛。晋武帝太康年间统计天下户口,并州户口竟达六万有余,按照一户五口的普遍状况计算,则有居民三十万。

    要知道当时天下之中的河南尹,户口不过十一万,平阳、河东,各四万余而已。况且晋初隐户很多,真实数字起码要翻四到五成,而并州境内更多羯、胡杂居,则其真实人口,估算不下于六十万之多!

    可惜此后天灾人祸不断,并州刺史司马腾更因外为胡汉所逼,内受饥馑之苦,率领十数万人“就谷冀州”,变成了“乞活”。直到光熙元年,刘琨出任并州刺史,他招募而得千余人,一路转战来到晋阳,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花费数年之功,才终于使得整个并州重新稳定下来。固然刘越石私心太重,又统驭为短,但他于镇定地方、安抚百姓、发展生产,还是颇有才能和建树的。

    刘琨统治下的并州,虽然失去了北方的雁门郡和半个新兴郡——割让……哦不,册封给拓跋鲜卑了——余土仍能聚集起从前近半的人口,胜兵不下五万。只可惜一朝丧败,晋土俱落羯手,而且石虎攻取太原等郡,见村屠村,见城屠城,所过残破,并州又再沦为人间地狱……

    石生镇守并州的时候,与刺史续咸相约要安抚百姓、发展生产,重新恢复并州全盛时的局面——起码也得赶上刘琨当年吧,否则怎么跟日益强大的关中—河东势力相拮抗呢?然而工作才刚稍有起色,“女公子”便即黯然退场,石虎这个杀人魔王又回来了。

    石虎初至,便即调动兵马,于九原附近大败拓跋郁律。续咸闻报还挺高兴,南方晋人也已退守平阳,如今于北方再重创鲜卑,并州少说又能安稳个半年时光了吧?今年风雨调顺,秋后多半丰收,不但供应境内所驻数万大军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供输上党,则以石赵而论,天下之贤牧,舍我其谁啊?

    谁想到美梦还没做完,石虎便即撞上门来,说我要先发制人,南下伐晋,孝宗你赶紧帮忙准备吧。续咸苦苦相劝,说秋粮未收,府库空虚,无可远征。石虎笑笑:“我新缴获鲜卑牛羊十数万,与其纵放境内吃草,不如驱之南下,充为军粮。”

    续咸算了一下,说那倒也好……既然如此,太尉还要我准备什么哪?石虎道:“我今兵力不足,卿可颁令,即于领内大征兵役!”

    一句话,就把续咸好不容易稳住的人心给搅乱了,而且征兵不得,羯兵干脆四乡搜捕,不但驱走青壮上万,彻底耽搁了耕作,而且受其破坏最严重的,恰好是续咸花费最大功夫管理、统治的晋阳附近膏腴之地……长年辛苦,就此一朝而化为泡影。

    续孝宗当时连挂冠而去的心都起过,只可惜不敢……他本上党名儒,倘若真是硬骨头,也不会轻易投羯啦。因此只能在石虎的yinwēi下瑟瑟发抖,每日向天默祷,希望太尉此番南下,旗开得胜,然后赶紧把晋阳的青壮再给我还回来……其后听闻,石虎在山口驱赶农夫、劳役上阵,铺尸填壕,以薄晋垒,续咸又是恼怒,复感悲怆,一个人躲在被窝儿里连哭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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