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5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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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邃一瞧条件不过分啊,当即允准,下诏斥责祖约,罢其兖州刺史,改任为汝南太守——新任兖州刺史乃是谯人夏侯承。
夏侯承字子文,高祖父乃是曹魏大将夏侯渊——渊第四子夏侯威,威次子夏侯庄,庄生七子二女,夏侯承即其次子夏侯淳之子也。顺便提一句,夏侯庄尚有二女,一嫁琅邪恭王司马觐,生下了如今的丹阳王司马睿;一嫁王览第四子王正,生下了王旷、王廙和王彬。所以说,夏侯承跟司马睿及王廙兄弟,乃是正经的表亲。
徐龛之乱瞬息即起,又瞬息即定,这让各方面都有些措手不及。
石勒闻报便即大怒,不禁骂道:“泰山狡贼,竟敢欺我!”因为原本徐龛秘密联络张夷,向襄国抛媚眼儿,是说为祖约所逼,不得已而投诚,希望石赵方面肯于接纳,则他将会把起码半个兖州,拱手奉上。虽说石勒并不怎么相信徐龛,却也希望他可以一直闹到秋后之后,并且牵制洛阳之兵,就方便自己于大河上下,自在驰骋了。谁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徐龛就叛而复降,还硬生生把自己撒出去佯动的张夷给坑了!
张敬劝其息怒,说:“陛下,所谓一日不忠,终身不用,徐某既已叛过一次,将来亦未必无隙可趁。今其速归于晋,乃因我军尚不能大举临于江上,且待秋后南征,再尝试招诱之,或许可用啊。”
石勒稍一沉吟,便即点头:“卿言是也。”转过头去关照程遐,说这条线你继续给我牵着,将来若能说动徐龛复叛,便是大功一件。
再说苏峻,正想拿徐龛练手,以扩大自家的实力和势力呢,却突然间听说,啥,徐龛被说降了?又是荀家人来坏我好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韩晃遣人过来请令,说既然乱事已平,咱们是不是退兵啊?苏峻当即一拍桌案:“不许退!”
到秋收之期,已经不足俩月了,我原本计划着一直拖到秋后,那朝廷不就没法再调我北上去二度增援厌次了吗?他和长史徐玮、参军贾宁商议,乃暗讽羊鉴,请调“东莱营”助剿泰山郡内纷起的盗贼。羊景期此前为徐龛所败,几乎全军覆没——其实以这年月郡兵的素质,多半是逃回老家去了——正好无力剿贼,就此上了苏峻的圈套。
于是苏子高趁机转屯般阳,命韩晃率七百劲卒于泰山郡内相助剿贼,对外的口径则是:我全军都到泰山去了,北方之事,先别找我。
至于关中得闻此讯,裴该不禁慨叹道:“我固知徐龛为滑贼也!”裴嶷、陶侃等都不禁拱手道:“明公{大司马}洞彻人心,非我等可及……”
因为从前谈论起祖家诸将,裴该就提到过,说那徐龛盗贼之性不脱,我看他迟早生变!百僚自然不清楚大司马有后世史书的金手指,当时并不以为然,听过也就算了,如今验证其言,仿佛真能未卜先知一般,不禁是拜服得五体投地。
裴该既而又叹道:“荀道玄之软弱,一至于斯,岂能荷中枢之任啊?”虽然说如今朝中,以太尉荀组录尚书事,为政府首脑,但真正用事者,则是左仆射荀邃——荀组年迈,说好了暂鞭老骨,再护子弟们一程,所以不碰上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基本上是不怎么表态的。裴该慨叹荀邃此前招安曹嶷,招上瘾了,这回又急急忙忙向徐龛递出橄榄枝去——
“朝廷若不能膺惩谋叛,而使小人期冀侥幸,必将威望日堕,起而仿效者,不知几希——前赦曹嶷,乃有徐龛,今赦徐龛,不知明日又有何人!”倘若祖逖没病的话,肯定当即就领兵杀过去了,徐龛你zàofǎn简单,想要及时转蓬,世上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裴嶷则道:“由此可见,一旦祖公不讳,子弟不能继其业,荀氏亦不能掌控中军,分崩离析,近在目前——明公还当关注东方之事,或须随时加以应援啊……”
。。。
第三十一章、马后炮
王泽策马归营之时,就觉得自己右手在微微地颤抖,赶紧插手入怀,假装抚胸,遮掩了过去——否则若让士卒们瞧见,知道主将心生怯意,仗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这颤抖纯粹是神经性的,虽然与羯军展开激战仅仅三日,他却感觉度日如年,平生骄气都已消磨殆尽,怕是再来这么两天,就连志气也要逐渐丧失掉啦……
因为,这石虎真是特么的太过骁勇善战了!
本来王泽按照枢部的预先谋划,立营尧祠,面朝汾水,前垒距离河岸不过五里地而已。(全本小说网,https://。)这随时一迈步便可抵达河岸哪,即便赵军真的渡河来击,你还有立营的地方吗?背水而阵,我只消一轮冲锋,你们全都得掉进水里去喂了王八!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是石虎真敢亲率主力渡汾来攻,还利用骑兵的速度,反复从侧翼侵扰晋垒,使王泽不能击敌于半渡,也不能歼贼于河岸;没想到第二,石虎假意背水而阵,吸引晋军反复向西北方向发起突击,他却在涉渡后将主力潜至尧祠之北,顺利扎下了大营……
如此一来,晋方原本的地理优势便即丧失大半,被迫要依靠新掘成的壕沟,新堆成的土垒,悍拒三四倍于己的羯军。王泽一开始还信心满满,觉得凭坚而守——虽然也算不上太坚——只要自己不犯错,硬扛石虎十天半个月的没啥问题。谁成想羯军攻势之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石虎的主攻方向忽而在西,忽焉在东,杀得王泽脑袋都快不好使了……
他不禁暗叹,倘若甄督在此,必能当面对战石虎而少落下风;倘若杨清在此,就他那奸猾本性,也多半能预测到石虎的进攻方向……我本来自投大都督,说不上百战百胜,也少有败绩,就觉得既拥强兵,天下不足平也!谁想到今天撞见硬碴儿了……真是临阵之时,方知谋少;对战之际,方恨力弱啊!
这三天里,晋军基本上就是被羯兵压着在打。王泽初始还敢尝试遣军前出,欲逆贼于平野之上,但很快就被杀得只能蜷缩于垒后了。最关键他手上几乎全是步兵,没有什么机动力量,而羯赵的骑兵数量少说在三千以上,则凭垒尚且可守,出去基本上就是白送人头的。
石虎每常亲临前阵,高声叫骂,王泽一开始还想利用少股精锐逾垒而出,去突袭石虎,取其首级,没想到石虎当真是太勇了,一杆长矛舞将开来,身前几无一合之敌!晋方仅队长以上,就被石虎亲手挑杀了七员之多,王泽不禁暗道:幸亏我本人没冲出去……
别说甄随了,即便陈安在此,又岂能容得石虎如此张狂哪?!
想到陈安,王泽就更加郁闷。陈安见在平阳城内,他怎么不杀出来掩袭敌后,策应我部呢?
当然啦,王泽也知道,石虎虽将主力东渡,但在汾西的平阳城下,不可能不留兵马,平阳守军想要冲杀出来配合自己,也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根据枢部的预先推演,既然距离如此之近,只隔一条汾水,则羯军很可能于某处大造浮桥,以便随时机动;说不定石虎就盼着平阳守军杀出城外,他好趁机快速返师,破之于平原之上呢!
只要能在平原上重创守军,则平阳还可守么?倘若平阳有失,他王泽在尧祠也站不住脚啊,只能全面退却……
可即便如此,平阳方面也不至于干瞧着不动吧?倘若守将为甄随,那必然是会趁机冲杀出来的,至于最终胜负,暂且另说……可惜守将是刘央,素来谨慎,说不定就会盼望着我跟这儿长久牵绊着羯军,以分其守城之困。
可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拦住石虎几天哪!
今日又是一场好杀,祠北之垒险些被破,王泽亲自前往押阵,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才扛到红日西堕。然而羯军晚间也往往不闲着,会或南、或北地来尝试劫营,王泽都已经好几天没能真正睡上一觉了,眼圈儿是黑的,眼白却是红的,瞧上去分外的吓人……
王泽尤其担心的是粮草问题。其部从河西而来,所经途程超过了四百里地,但所携带的口粮却相当有限。根据枢部的谋划——其实主要是杨清的建议——这支援军动身时只带半月之粮,就足够跑平阳城下再打一个来回有余了,更多的粮草则从关中先输至河东郡治安邑,然后沿着汾水向北方搬运,如此,则可以尽量减少需用人力和于途消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全系数也更高一些。
然而纸上运筹,永远无法算尽实际情况,此番石虎南下之速、动兵之众,以及决心之大,确实出乎了长安方面的预料之外,再加上一系列具体操作过程中的阴差阳错,就导致王泽困守尧祠,忧心粮秣不继……
王泽有时候也会瞎琢磨:就杨清你多事,倘若我携带足够的粮草而行,就不至于如此窘迫啦!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倘若援军携带着足够数月吃用的物资东渡,估计行军速度起码慢上一倍,还很可能遭到郭太骑兵的抄掠……王泽多半会被迫退守临汾、绛邑,不敢遽然北上平阳;即便抵近平阳,也很可能被石虎围城打援,包了饺子;即便没被石虎截住,恐怕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尧祠构建起工事来……
总之,枢部没有错,杨清没有错,他王泽也没错,错的是石虎,那厮就不应该这么强!
主要是关中晋军屡次击败强敌,确乎从上而下,骄气渐生,未将羯军放在眼中……其实仔细想想,昔日在平阳城下,所部皆核心精锐,又有大都督亲自坐镇,才能勉强击退石虎;后在河内,即便甄随都会中石勒的圈套,导致几乎是平生头回丧师,还差点儿把杨清给坑了……则羯兵与石氏叔侄,实不可小觑也!
大都督虽云“料敌从宽”,但在面对石赵的时候,真把这句话听进去的将领,恐怕不多哪……
目前军中之粮,加上遇敌前特意从襄陵搜集到的,也不过尚可资供五日吃用而已——幸好普通士卒并不清楚——若是对非核心力量限制口粮,则能多拖两三天。故此倘若三日之后,战事尚无转机,王泽就非得撤退不可啦,或者东蹿襄陵,或者南遁绛邑。
他现在只盼着莫怀忠可以赶紧把粮食给运上来。然而莫部不过五百人,即便再加上临汾、绛邑等城的守军,怕也上不了三千,则多带粮食,行动迟缓,必为羯贼所劫,若少带粮食……他来也没用啊!
王泽不禁紧咬牙关,暗自筹谋:我是不是干脆冒个险,放弃尧祠阵地,南下去接应莫怀忠,然后退归绛邑为好啊?不行,绛邑太远了,无法策应平阳的战事。不如我主动东退到襄陵去?
正当他筹思难决之际,十数里外的平阳城内,姚弋仲终于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于是匆匆找到刘央,分析道:
“枢部遣援军来,为我呼应,助守平阳,其所谋划,一得一失。
“其得,先置军于夏阳,复储粮于安邑,预作准备,一旦闻警,可以快速来援,大出贼之预料,使石虎不得不分兵击之。
“然而,不当使援军驻于尧祠——尧祠距平阳城不过十里,即便步兵疾行,两刻可至,惜乎中隔汾水……倘无汾水,两相策应,足抗羯势;今汾水为隔,于我为有害,于敌则无伤——羯贼势众,但建浮桥汾上,或平阳,或尧祠,随时可以机动策应。
“是以末将以为,援军上计,当谋求入城——平阳城广,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