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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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梁下面,乃是河谷平原,且以竹木为栅,围出来一片空地。刘央、陈安大致估算一下,东西八百步、南北五百步,面积相当之广。
空地的一侧,摆放着很多箭靶、木桩,不下一二千数,整整齐齐,密密匝匝,仿佛军阵一般。空地的另一侧,则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正在做战前准备工作。
陈安手搭凉篷,眺望这些骑兵的装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遂问裴该:“听闻军中有具装甲骑,末将尚未见过,难道便是彼等么?”
刘央笑道:“这正是大都督一手创建的具装甲骑,今日特意召我二人来观其威力啊。”
裴该坐稳关中,并羁縻凉州之后,财力和兵源、马源又有了进一步的增长,于是继续扩充具装甲骑,总数已至三千余众。
不过这三千多人不全是具装甲骑,多数为辅助人员,真正的重骑兵只有八百名。
这些重骑兵虽然没有象西欧十四世纪以后的骑士那样,遍身铁甲,穿得跟个罐头似的主要是铸造工艺不过关,就算裴该想造全身铠,他也造不出来却也具备本时代一等一的防护力了。
首先,头戴铁盔要知道这年月的骑兵多数还是皮弁,甚至于只是以巾帻裹头的,唯将领才可能戴铁盔其次,身穿两当。
两当铠始于汉末,曹植即有《上先帝赐铠表》,云曹操曾赐其“两当铠一领”。这种铠式的主要特点,是由两片身甲遮护胸背,于肩上、肋侧以皮条扎束,再加披膊,比从前在身前或背后扎束,完全象一件衣服的身甲要方便穿着许多。而且既然无需在肩部、肋部做太多弯折,乃可镶嵌更大片的金属叶,成本降低,防护力反倒变得更高了。
不过裴军具装甲骑所着两当,是裴该苦心改良过的,首先主体还是皮甲若纯为铁铠,造价未免太高了部分队将则穿着用从江南和汉中交易所得犀牛皮制成的犀甲;其次裴该吸纳了后世明光铠的特色,胸前两块、背心一块,再加肩头两块,在甲上镶嵌了比碗口略大些的圆盘状凸面铁饰,等闲刀剑难入,而且打磨得锃亮,映日生辉。
身甲下面是两片长长的甲裙,可以遮蔽住整条大腿和大半条小腿,再下面则是皮靴。
至于坐骑,全都挑选凉州产的高头大马否则根本扛不起那么沉重的骑士来以毛毡覆盖其身,垂至腹下这样从侧面而来的流矢,就基本上射不伤柔软的马腹了。此外正面的面帘、鸡项和荡胸,皆以皮制,并缀铁钉。
最为重要的,所有甲骑都打上了金属蹄铁。
第三十章、甲骑之短
蹄铁早在公元前一世纪前后,就在古罗马出现了,但在原本历史上,传入中原则要晚至五代时期。//全本小说网,HTTPS://。)//裴该自然知道此物对保护马掌和防止打滑是很有好处的,因而早早便尝试“发明”,只可惜空想简单,实际研制却难……
好在既知源头,便易偷取技术,他通过凉州张寔向来自西域的商贾打探,前不久终于学到了这门技术,乃用了在具装甲骑身上。
总计八百名具装骑士,一人双马,配一千六百匹甲骑,此外每名骑士还配三名扈从和两匹驮马。
此刻在场中的,自然没有八百骑那么多,而仅仅是用作演示的二百骑而已,裴该等人登上山梁的时候,扈从正在辅助骑士着甲,同时整理战马的铠装。这些扈从的装备相对简陋,基本上就只有皮弁和皮身甲而已。
甲具着全之后,扈从便搀扶骑士踏镫上马。山梁上陈安问道:“未知此等全身铠装,其重几许?”裴该淡然回答说:“六十五斤。”陈安闻言不禁咋舌——他估计自己临阵时穿着的将军战铠,五十斤也就到头了……
裴该心说这算个屁啊,晋斤六十五,不过后世十五公斤而已,而欧洲中世纪的全身板甲,普遍超过二十公斤,就你陈安这小身板儿,说不定套上去就直接垮了。
哦,陈安虽小,力气却大,倒也不可轻觑了他。而且估摸着给他做一身全身板甲,要比给甄随做一套,能轻上起码五公斤去……
再看那些骑士登上坐骑之后,扈从便奉上兵器——先在骑士左臂绑上一具蒙皮木盾,再往其右手里塞进一支长大的马槊。骑士乃用左手挽缰,控御坐骑,右手马槊呈四十五度角斜举向上。
二百骑,前后两排,相隔十五步,队列整齐划一。而各自的三名扈从则一人退至阵后,另两人夹辅骑士,位于马臀左右。裴该扬起竹杖一指,为二将解说道:“那第三人当留于阵后,看管驮马、备马和一应装备。”
阵后鼓声响起,初时并不甚急,骑士乃因鼓声而策马便步向前,其中央步幅稍大,左右两翼步幅则小,逐渐地形成了一个锥形。扈从跟随于后,也都端起了武器——左侧之人执弩,已然架上了弩矢,右侧之人则挺着长矛。
鼓声渐急,具装甲骑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八百只铁蹄落地,其声若雷,几乎盖过了阵后的鼓点之声。即便裴该等人立马于山梁之上,都不禁感觉大地在隐隐地颤动……
扈从也逐渐从缓步改为小跑,当锥形阵尖端距离那些靶子、木桩大约八十步之时,第一排骑士的左侧扈从首先扣动扳机,向“敌阵”疾射一轮弩矢。这一轮射的主要目的是动摇敌心,打乱对方的部署,同时避免对方以整齐的箭阵相还——敌若以弓箭抛射,这会儿也差不多可以命中马上骑士了。
一轮射罢,双方相距便进入百步之内,甲骑前冲之速更快。数息过后,第二排甲骑也近敌百步,于是其左侧扈从同样瞄准、放弩——对面的标靶上,已然插上了不少的弩矢。
此时锥形之尖距离敌阵已经不到五十步了,马上骑士齐声呼喝,将马槊端平,遂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刘央、陈安都在自忖,倘若我在这些甲骑对面,要如何布阵才能阻遏其冲锋呢?即便矛阵若林,以具装甲骑如此坚固的防护力来说,恐怕都很难奏功啊……
长矛未必能够顺利刺穿敌甲,尤其倘若正中骑士胸前那些“凸面铁盘”,估计必然被荡开,说不定矛杆先会受力折断……
转瞬之间,第一排甲骑已然冲近了“敌阵”,百支马槊刺处,当面的标靶、木桩纷纷被捅倒。但因为这些代表敌兵的物件布置得太过密集了些,第一排具装甲骑很快便bèipo停顿下来,使得后排也逐渐放缓了速度,无法进行最后的冲刺。
想当年裴该在偃师城外,对战胡兵,就碰到过这种状况,一旦具装甲骑不能通过首轮冲锋彻底摧垮敌阵,便易陷身阵内,难以转身。为此他不但加大了甲骑的防护力,而且还为那些骑士增添了第二件武器——
马上骑士见敌阵不溃——木桩子当然不会自己跑——当即放弃长大的马槊,从鞍下摘取第二件武器出来。绝大多数骑士都是用的这年月最普遍的短兵器——环首直身刀,但也有部分骑士习用加厚的铁剑,或者大头手戟、窄刃手斧、铁头短殳。所谓“铁头短殳”,就有几分象是后世的金瓜铜锤了。
短兵器居高临下,劈砸那些标靶、木桩,无不木屑横飞,一时俱碎。前排骑士就如同一具压路机似的,徐徐开辟向前,很快便彻底突破了“敌阵”……
观看完演习,裴该便问身旁二将:“此具装甲骑的威力,卿等以为如何啊?”
陈安不禁微微打个哆嗦,随即回复道:“极其精强,虽然不过二百骑,连随从不足千数,却可望当面摧破近万敌军!”
裴该笑笑,又问:“然而此具装甲骑的短处,卿等也看到了么?”
陈安闻言不禁一愣,心说这玩意儿还有短处?我怎么没瞧出来啊?就听刘央在旁边说:“末将以为,其短有二。”
陈安是真心实意地求教:“愿闻其详。”
刘央首先说:“人皆重甲,马亦着铠,一骑之费,不下百卒——实在是太过靡费了……”
裴该笑笑:“卿言甚是。我练此八百具装甲骑,倘若易以轻骑,可以五千,易以步卒,可以上万。总之,花一分钱,费一分力,便得一分功效,陈安适才云可破万军,便是此理。”
陈安不禁茫然问道:“既然如此,何以不用此花费来招募万卒,而要费力造具装甲骑呢?”
裴该正色回答:“户口便这么多,我若募兵一万,田间便少一万农夫,何如改选八百勇壮而为甲骑啊?且普通万军之勇,何如我这八百甲骑?是故兵在精而不在多也。”
陈安点头受教,然后转过头去再望向刘央。刘央乃继续说道:“其短之二,受限于地形,若非道路平坦、坚硬,则不便奔驰,此尚不如轻装骑兵也。”
裴该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此短甚为致命,故而不可轻易投入战阵,要因应形势,细勘地势,随于两军平原对决之时,直突而前,方可收获奇效。”顿了一顿,又说:“我也尝试将甲骑拆散,配合普通步卒,以作小股突阵之用,惜乎尚未练熟。”
说话之时,两名具装甲骑的首领已然策马而登上了山梁——当然啦,他们抛下了沉重的兵器,并且换了一匹未着甲的坐骑,否则估计是爬不上来的——来至面前,摘下头盔。陈安定晴一看,倒都认得——他在枢部也非一无所获,起码裴军将领基本上都认了一个熟——一个是大都督警卫将裴熊,一个是胡汉降将路松多。
裴熊向裴该等三人抱拳施礼,旋问:“主公看此阵如何?”
裴该笑笑:“尚可。”随即望向刘央,说:“我将分甲骑之半,随卿等前往平阳,小试牛刀,以观实效,卿可能用么?”
刘央、陈安闻言,无不大喜,急忙拱手:“必将用于恰当之处,使建功勋,不负大都督所托。”
裴该点点头,随即注目路松多:“此半数甲骑,便由卿统领吧。”
他原本是打算让裴熊担任具装甲骑主官的,尤其裴熊久在拓跋鲜卑,于重骑兵的运用多少有些经验。但裴熊却坚决不肯离开裴该身边——要我帮忙练兵,没问题;要我率军远征,这不行,我是奴仆,自当始终护卫在主公身旁啊。
于是最终任命路松多掌管具装甲骑,这是因为路松多力大体壮,而又精擅骑术,几乎不在“凉州大马”最矫健者之下。而且路松多若论大局眼、战略观,全都跟陈安一样提不起来,甚至于貌似连培养都培养不出来,难以担当方面之任,不如就做一支特殊兵种的主将算了。
裴该关照刘、陈二将道:“卿等此去平阳,寻机以向西河,于永安、介休之间,倘若石生敢来相迎,便可尝试以此甲骑破敌……”
从司州河东、平阳,北上并州的西河、太原,乃至于新兴、雁门,差不多等于后世的山西省,基本地形是东西皆山,唯有中间一两道狭长的河谷平原,利于垦殖,也方便大军行动。其中河东西部属于运城盆地,平阳郡内有临汾盆地,西河、太原则是太原盆地;从平阳郡最北端的永安县到西河郡最南端的介休县之间,正好位于两大盆地的衔接处,丘陵横亘,道路险狭。
待逾山而入西河,在介休县城以南,则有三十多里长的平地,左右高山耸峙,很难展开大范围的机动。倘若石生不出战,晋军则可直迫介休,而若彼来迎战,必将此处设为战场,那就很适合具装甲骑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