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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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道:“原来如此,则我今日杀一伤者,不算英雄。”
路松多才刚松一口气,暗谢苍天,逃过一劫,就见陈安把脑袋微微一晃,吩咐部曲:“且将此獠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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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松多脱离战场,不知去向,刘雅、卜抽不禁面面相觑。眼瞧着身前的阵列越来越薄——乔泰等各将遁去,多少也会影响这些胡军精锐的士气,加上战已许久,却缺乏足够的生力军替换,晋人倒是一批批地压上,眼瞧着甄随身后,多数已不是他最初所携的壮勇了……胡卒因此散乱,被晋兵逼得步步后退。
而且已然有不少晋兵绕到了后方,隐隐将中军大帐包围了起来,之所以不投火焚烧帐幕,是晋将恐怕帐中有不少财货,以及大都督所需的文书,烧了可惜,故此暂戒部下纵火。但估计他们很快便会杀散周边胡兵,割开帐幕,通过大帐杀到身后来的。
刘雅知道死期已至,就问卜抽:“君以为,战死为好,自决为佳啊?”
卜抽笑一笑,回答说:“不若燃起火来,我等投火而死,尸骨化灰,不留于晋人报功为好。”
刘雅抚掌道:“正合我意。”
于是二将一起下马,并肩归入帐中,时候不大,中军大帐中便即腾起火来。甄随见状,不禁大叫道:“快割首级,休要坏了尸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一刀劈翻当面胡兵,随即朝前一纵,连过数人,直接就冲进大帐里去了。
可是须臾之间,甄随却又倒退了出来——火势已起,实在是冲不进去啊!正自懊恼,忽听不远处响起了陈安的声音:“敌将多数往河桥遁去,甄督因何还在此处鏖战不休啊?”甄随闻言,当即撒开腿便向陈安奔去,嘴里大叫:“卿可与我一道前往渡口,去杀刘粲!”
他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刘粲早已身在了河东。
刘粲、刘骥兄弟是日间偷过河桥的,随即直奔蒲坂城,靳康闻讯,急忙开城相迎。刘粲就问:“晋人何在?”靳康回答道:“已入吕氏坞堡——此必然是吕氏召来的!”
刘粲咬牙切齿地道:“吕鹄老贼,我必要屠尽其族,将老匹夫千刀万剐,方泄心中之恨!”便命靳康,即刻点集兵马,咱们一起去攻吕氏。
靳康闻言吓了一跳——虽说他已经探查得实,从弘农偷渡黄河的晋兵其实不足千数——赶紧拦阻道:“蒲坂守兵本少,吕氏又有坚壁为拒、晋寇为依,殿下实不宜轻身往攻啊。为今之计,还当谨守渡口,接应我军徐徐退归河东,且待兵足,再攻吕氏不迟。”
刘粲叹了口气,说:“裴该近于咫尺,陶侃见在河上,河西之兵,岂能安然而渡?若我能先定河东,供其粮秣,尚有扭转局势的希望,否则……只恐十万之师,一朝尽丧!”
靳康无奈,只得拖延时间,劝告道:“若即点兵往伐吕氏,恐近其坞,而天色已黑,难以遽攻。殿下不如先入蒲坂,歇息一宿,明日再往不迟。”
刘粲一想也是,大黑天的我也不可能率兵攻打坚壁啊,只得依从靳康所请,入城暂歇。然后他当晚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急报传来,说晋人大举攻伐河西营寨,乔车骑有些挡不住了!
刘粲大惊,即命刘骥护守城池,自与靳康一起,率千余兵卒直向渡口。可是到了渡口又该怎么办呢?他好不容易放下脸面,渡来河西,总不成再折返回险地去吧?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至渡口再说。
才到渡口,就见河桥上一片混乱,无数胡兵争相抢渡,拥挤推搡,不少人都跌入了黄河怒涛之中,瞬间即被浪涛卷走……而且已经有些杂胡过了桥,正在与守渡兵卒相争。守兵不得命令,只是喝令彼等后退,却不敢刀矛相逼,反倒是那些杂胡,反正已罹临阵脱逃之罪,那还在乎什么啊?纷纷舞械,砍杀守兵。守兵被迫反击,场面极其的混乱。
刘粲不禁仰天长叹道:“难道是天欲亡汉不成么?!”
靳康心说,明明是你仓促出兵,再加统驭不力,这纯是**,说什么天啊?老天多冤枉哪!脸上却绝不敢表露出来,急摧刘粲道:“而今如何处?殿下当速下决断才是!”
于是刘粲下令,命士卒围绕着自己布列阵势,然后举起火把,齐声高呼:“皇太子殿下在此,即来相合,赦汝等擅逃之罪!”他对靳康说:“当急聚拢败兵,护守渡口,以防晋人蹑踵而追,侵入河东。”
火光映照下,刘粲又骑着高头大马,目标是很明显的,果有不少败兵见状,纷纷来投,但也有不少杂胡私相道:“晋人果然不是诳言,皇太子真的早便逃来了河东!今若留此,仍要与晋人作战,能有胜算否?我等既逃了性命,何如一气奔蹿回乡,必然法不责众……”特意绕过刘粲,没命狂奔而去。
刘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我见奔散者,多氐、羌也,彼辈果是戎狄,毫无忠义之志、羞耻之心!凡仍聚我麾下者,是我皇汉中坚,但此中坚不失,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必报今日之耻!”
眼瞧着逃上河桥的胡卒中,氐、羌数量见稀,屠各、匈奴则比例逐渐增大,可见河西营寨,真的不可守了……晋人舟船就在距离河桥二十丈外下碇,纷纷引弓放箭,抛射桥上。本来在随波起浮的舟船上放箭,极难取准——那些晋卒又不是真正的水兵——加上夜黑风大,即便神射手也难中的。此前胡军在桥上与晋人对射,总体而言,就是胡军对水面的杀伤要略大一些。但如今桥面上哪儿还有人能够驻足还击啊?而且人潮拥挤、摩肩接踵,则根本无须瞄准,只要箭支不被夜风刮走,不跨射而至桥南,一旦上桥,必能中的!
桥上的胡兵因此更乱,不时有人中箭栽倒,或者投入水中,交通彻底堵塞。往往能够走运抵达河东的,都不是自己跑过来的,而是被身后同袍一路给顶过来的……
刘粲真是欲哭无泪啊,只得尽量收拢败兵。靳康就建议,说那些跑丢了铠甲、武器的,就算在渡前列阵,也肯定派不上用场啊——“末将愿押彼等入于蒲坂,打开府库,分发兵器,再来相援。”
刘粲冷冷地瞥他一眼:“卿也要弃我而去么?”
靳康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但听闻此言,赶紧摆手:“岂敢,岂敢!既如此,末将在此守护殿下,殿下率彼等归城可也。”
刘粲道:“我若不在,凭卿之望,可能收拢败兵么?且再立一时,看晋人是否追击……”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一阵喧哗,随即一支羽箭从侧面激射而出,直向刘粲面门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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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将军因何发笑?
偷袭刘粲的,乃是晋将郭诵。(全本小说网,HTTPS://。)
郭诵自入吕氏坞堡,便即受到吕家上下盛情相迎,甚至连吕鹄老头儿都颤颤巍巍的,由两名美婢扶着,来跟这位少年将军见了一面,感谢相救之德。有子弟就建议老族长,咱们是不是把韦忠献给郭将军啊?吕鹄却摇摇头:“沽之哉,沽之哉,且候关中来人,方可献出。”
韦忠主要是得罪了裴家,那咱们自然要献给裴大司马的部下啦;小郭将军是从洛阳来的,给他的话,恐怕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去。
子弟踌躇道:“韦忠既被缚,即绝食,水米不肯进。若不急急献出,倘其死了,尸首怕没有活人值钱吧……”
吕鹄横了那名子弟一眼:“我不许其死,彼焉敢就死?这般小事,汝等都办不成么?”
吕家那也是一县之霸,又当乱世,建了坞堡,自然地牢、水牢俱全,各种私刑的工具齐备,拷掠手段层出不穷。往常是怎么收拾那些泥腿子的?今天碰上一个士人、官僚,难道你们就手软了不成么?他不吃饭、喝水,你们不会捏着鼻子硬塞硬灌吗?弄死人容易,吊着口气让他求死不成,又有什么难的?
子弟领命而去不提,且说郭诵一方面分派士卒,助守坞堡,一方面也请吕家撒出人去,探查县内各方面的情报。吕氏盛宴款待郭诵,郭诵却说战事方炽,不肯饮酒;又安排好舒适的卧房,请郭诵安歇,还特意送了一名美婢去暖席,却也被郭诵推搡了出来。郭诵心说,这仗还没打完呢,谁有这种心情?我的精力怎么可以浪费在女人身上?
且说刘粲兄弟白日遁归河东,当即便有吕氏族人探查到了,急报郭诵知晓——不过他们并不清楚渡来河东的究竟是谁,只知道靳康开城相迎,应当是位大人物。郭诵便命继续探查——他在城中,我不敢往攻,若然出城,那我或有机会去杀上一场了。
夜半之时,刘粲、靳康出城前往渡口,消息传来,郭诵当即点集兵马,离开吕氏坞堡,潜行而至蒲津。当时胡兵逃得漫山遍野都是,刘粲、靳康等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面河桥,就没有注意到一支晋兵摸着黑从侧后方悄悄抵近。郭诵眼见火光照耀下,两员胡军大将立马阵中,其中一人屡屡于马上躬身,另一人却只是左右扭头,绝不低首——这必是重要人物了!
他怕再近一些,便惊了胡人,终究对方势大,自己麾下只有五百人,未必能在乱军阵中,斩杀大将。因而悄悄取出弓来,瞄了一瞄,不顾尚在百步之外——小年轻倒也有这个自信——便即狠狠一箭射去。
刘粲正在注目河桥,突然耳侧金风响起,他倒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危急之中,本能地就把脖子一缩——那箭正中盔缨。
刘粲这一惊非同小可——晋人怎么已经过河了么?而且啥时候绕到我身后去的?哦,对了,吕家坞堡中还有一支晋寇……
他促然遇袭,还在发愣,旁边儿靳康反应倒快,赶紧伸手一捞刘粲的马缰绳,叫道:“且护殿下急归蒲坂!”扯着刘粲,朝来箭相反的方向便急奔而去。
那边郭诵见状,当即指挥士卒高喊着掩杀过来,胡兵本来就只是仓促收拢,见状无人敢挡,全都跟随刘粲、靳康而逃,一路上人相踩踏,死伤无数——真正被晋兵所杀的倒并不是太多。
郭诵一直追杀到蒲坂城下,见胡将已然入城,城门随即紧闭,把落在后面的胡卒也全都不顾了,散得四野都是。他这才止住部众,返身又再杀回蒲津来。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将明,就见桥上逃蹿的胡兵已不甚多,却有一员晋将,骑着高头大马踏桥而来,率领麾下士卒,赶杀败胡。郭诵迎面大叫道:“我乃祖骠骑麾下督护郭诵,来者是大司马麾下哪一营的将军?”
那员晋将闻言微微一愕,注目郭诵,却不说话。反倒是他身前一人猛然间蹿过来,大叫道:“老爷便是甄随,汝可知我名么?!”
郭诵闻言,不禁一愣,心说马上这个不是甄随么?原来步下这个才是……
其实马上之将乃是陈安。昨夜甄随离开胡军大帐前,直取渡口,途中见到胡人,便是狠狠一刀劈去,若遇晋兵,就喊:“甄某在此,休得阻路!”倘若避得迟些,也是一刀背拍翻在地。就这样一往无前,直抵渡口,进而奔过了河桥,不论晋胡,无人胆敢拦挡在他身前。陈安倒是跨着马,率兵紧随甄随,轻轻松松也抵达了河东。
且说郭诵听得甄随报名,急忙上前见礼——甄随的名位比他高得多啦,与其舅李矩同列——甄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