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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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荆、湘两州兵马,正好冠此尊名,专为恶心王敦。
只是周访实际上也管不到湘州,朝命使应詹为湘州刺史,应思远的态度很暧昧,表面上尊礼王敦,再基于大家都是北人侨客「应詹是汝南南顿人,而周访虽然祖籍汝南安城,但四世前便已迁居庐江,祖父周纂仕吴为将,所以都把他当南人看待」,王敦自然以为应詹是跟自己一头的。
因此钱凤才说,周访既然都督益州军事,那命其入蜀是名正言顺啊——“士达若去,明公可以合后之名,进取荆襄;士达若败,明公可以都督之命,夺其兵而斩其首;士达若胜,明公继之而前,巴蜀唾手可得——公为六州都督,伐蜀之帅,表功论勋,士达何以匹敌啊?”
钱凤此计有两层用意,第一层是让周访先去伐蜀,那就自然而然地能把他从荆州给轰出去了。周访若败,王敦正好收拾他;即便取胜,定蜀功劳的大头也是王敦的,周访不过先行官而已,只有执行之勋,没有领导之功。至于第二层用意:倘若你得了定蜀之勋,再将长江上下连起一气,那还有人能够憾动得了你的权势吗?
末了他还多说了一句:“今洛阳、长安,联兵以抗平阳、襄国,胜负之数难料。然若能够稳固江南,兼得巴蜀,是刘备与孙权成牢固不破之盟誓,即便中原有魏武在,亦恐不能逾越长江天险一步,终至赤壁丧败了!”
任凭中原各方势力去打生打死,最后谁胜谁负,只要咱们能够拿下巴蜀之地,都足以划江而治,南北并立。则到了那个时候,建立偌大武勋的明公您,必然是江南第一人哪!
王敦闻言大喜,当即定策:“世仪所言第一策,我不便取;这第二策么,真是天纵妙思,不亚于隆中对策!”原本听你的第一策,不怎么老靠谱的,周访就真能被我牵着鼻子走,千里迢迢去救宁州吗?没想到环环相扣,还有这第二策,真如拨云见日,一下子把我的眼界给拓宽了!
于是轻抚着钱凤的后背说:“刘备老革,因势取事,我岂不如?然卿真是我的诸葛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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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在武昌欢欣之时,万里之外的晋阳城中,石虎却正在大光其火。
他原本召集众将,商议应刘粲之请,挥师南下之事——刘粲希望石虎也能够出一支兵马,前往采桑津,渡河去骚扰晋人——但在临行之前,先要斩一个人来祭旗。
此时那名中选的倒霉蛋就正跪在石虎案前,俯首叩拜,哀哀求告。石虎手中扬着一张牍版,斥喝道:“若汝不与平阳有所苟且,刘粲又为何要授汝显职?!”
跪拜之将辩解道:“我军既破刘琨,攻取并州,则朝廷赏赐名爵,亦属寻常事啊,末将实无心向朝廷,而自外于赵公之意。先不说此职,末将并未领受,前此朝廷拜将军为征北将军、上党县公,将军不也……”
石虎“啪”的一声,把牍版狠狠拍在几案上,打断对方的话,瞠目斥喝道:“汝怎敢与我相比?!这征北将军之封,本是赵公固请,朝廷才肯授予的,且我为赵公镇守并州,若无显号,如何服人?汝不过一偏裨末将,平阳竟授汝四品将军号,若不曾暗通款曲,谁能相信?!”
那将坚决否认,说我从来就没有主动跟平阳联络过——“朝廷封官赏爵,在坐诸君怕是都曾……”
石虎游目四顾,冷笑道:“哦,在座诸君,果然都曾接到过平阳的封赏制书么?”
大将吴豫、张斯、郭荣等,参军徐光、晁赞、郭殷等,闻言面面相觑,然后把脑袋全都垂下去了,谁都不敢搭话。因为平阳方面确实陆陆续续都给他们发来了制书,明摆着拉拢众人,然而正当石虎发火的当口,谁敢承认?那么直接否认吗?也不大合适……这原本在军中就不是什么秘密,倘若人人都曾接到制书,就你没有,说明了什么?就连朝廷都瞧不起你啊,那你从此还能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吗?
干脆,大家伙儿都装哑巴得了。
他们这种态度,倒也不出石虎意料之外,当即冷哼一声,瞪视跪下之将:“汝尚敢攀诬众人,真正可恶!”也别废话了,当即一挥手,喝令将此人拖将出去,斩首报来。
时候不大,血淋淋的脑袋就呈递到了石虎案前。石虎盯着死人头老半天,上瞧下瞧,然后突然间开口问众人道:“是朝廷待汝等厚啊,还是赵公待汝等厚啊?”
众将吏不敢再装哑巴了,纷纷拱手表态:“我等皆赵公之臣,朝廷于我有何恩惠?”
石虎说这就对了,伸手一比划:“若从朝廷,勃海王「刘敷」战死于偃师,呼延前军「呼延晏」溺毙七里涧,先失河南,再丧关中,一溃千里;唯从赵公,定河北、入幽燕、逾太行,取晋阳,汝等富贵,皆赵公所赐——休要猪油蒙心,想得岔了!”
众皆俯首领命。石虎又说:“前此程子远有密书来……”转过头去注目参军徐光:“书中如何说来?徐先生可通告诸位。”
徐光点点头,便即简明扼要地说道:“书中云:今赵公奋武,奄有三州,渐成主弱臣强之势,则平阳必有疾赵公者。近所探察,陆续遗诸将书,封官许爵,使叛赵公……”
话才说了一半儿,石虎就又猛地一拍几案,大声道:“刘粲自家不成器,反嫉恨我叔侄,欲挑唆汝等背反,倘若为我所知……”一指那被震歪在一边的首级——“此獠便是下场!”随即又拍胸脯表态:“我只是赵公之臣,即便赵公是他汉国臣子,我也只听赵公吩咐,不从平阳之命!汝等亦当牢记,是我左右,若敢旁出我侧十步,我必杀之!”
众人皆道不敢。徐光趁机就小心翼翼地转换话题:“如此说来,平阳有诏,命将军挥师南下,以侧击关中,将军是不去的了?”
石虎一挑眉毛,突然间大笑起来,说:“去啊,为何不去?既然平阳有命,我便当亲率大军南下……”一指郭荣:“汝可先往,申我之意,命沿途州郡供输粮秣物资,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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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夏阳渡
杨清端坐在河岸之上,被太阳晒着,小风吹着,舒适惬意,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大哈欠。全本小说网,HTTPS://。m;
他逢人便吹嘘自家乃是弘农名门杨氏子弟,其实不过依附农户而已,就连祖上是真姓杨,还是曾与杨氏为奴,从了人姓,自己都搞不清楚。当年胡军南下,肆虐河南,杨清时年十八,也被挟裹着北渡,但他向来机灵,瞅个空就逃了,往依正在河内打游击的郭默,然后跟着郭默投了裴军。
裴该以郭默所部人数虽然不少,但良莠不齐,难以任用,郭默才降,就把其部打散了,只留千余勇锐组建“雷霆营”。杨清因为营养不良,瞧着小胳膊小腿的,也被沙汰,成为一名辅兵,专门推车运粮。
裴军的辅兵很辛苦,虽然日常伙食供应大致不缺,吃得比在河内时候略好一些——在河内时,也就郭默的亲信数百人才可能吃饱——但又要运粮,又要筑垒,闲时还必须抄戈列队,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仿佛随时都要把他们拉上前线去跟胡军对撞似的。
倒确实也跟胡军见过仗,比如护守成皋,正兵都窝在城内,等着机会到来再雷霆一击,登城护守的泰半都是杨清他们这种辅军。眼瞧着已归河南,距离家乡不远,杨清再次打算逃亡,可是还没等他谋划定了,憋不住先走一步的几名同僚血淋淋的脑袋就悬挂在了高竿之上……
裴军组织性相对严密,不象当初胡军在河南随便掳人,扯着就上道了,只要够机灵,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逃亡。所以杨清才反复筹划,寻找机会,比人家慢了一拍,倒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就此他不敢逃了,只能咬着牙关苦熬。
直等到裴、祖联军定了河南,军心日渐稳固,大家伙儿都觉得,既然有打胜仗的希望,那么扛枪当兵,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终究能够喝饱薄粥哪!而且以裴公的仁厚,只要打下来大片的土地,粮秣不缺,说不定咱们还能够吃上干饭。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干饭倒是就在眼前——瞧那些正兵吃得就都很不错嘛,最差的时候也半干半稀,还有腌菜甚至于肉汤佐餐。于是不少辅兵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正军里钻,杨清也不例外。
你还别说,连续喝了好几个月的杂粮粥,再加大活动量,杨清的面色日渐红润,胳膊腿儿也逐渐粗起来了,竟然在裴该初入关中的扩军中,考试合格,正式加入了正兵的行列,被拨隶在“厉风左营”。大荔城下之战,他跟着营督周晋冲杀胡垒,因为够机灵,会钻空档,竟然是第三个登垒而上的,就此计功被提拔为伍长,然后护守冯翊,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排长。
一排二十五人,但其实杨清所领超过了三十——这是因为扩军速度太快,合格的下级将校数量不足,陶侃又不肯滥竽充数,所以才把基层编制暂且放大——受命镇守夏阳渡的一座堡垒。
陶侃在夏阳渡口,因应地势,先后起造了六座堡垒,呈半月形拱护渡口。六堡与渡口之间虽是平地,但长不足百步,宽只五十步,根本塞不进多少人去。倘若敌军乘船而来,六堡守卒便沿岸列阵,以弓矢相射;若敌军汹涌登岸,那就退回堡中,用交叉射击来层层削弱敌势,同时燃烽向十里外的夏阳告急。
杨清所据,乃是南起第三堡,驻军百余人、四个排,但无队长统领,只派了一名队副。按照惯例,诸垒轮流出人至渡口哨戒,并探查对岸形势,今天就正好轮到了杨清。
杨清领着自己一排之卒,陈列渡口,他作为长官自然是有优待的,可以垒几块石头坐着,而不必要跟部下似的,挺直腰板,一站一个白天。其实士兵们挺希望能够碰上点儿事儿——当然不能是大事儿——那样就可以活动一下,松快松快筋骨。可惜一连数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西岸也无只人待渡,东岸也无片舟放来,士卒们基于军律,摄于军法,谁都不敢乱说乱动。
对岸就是敌国,就理论上来说,百姓除非至急之事,不可能由此横渡黄河。但偶而也有私商冒险渡河,而且杨清知道,对岸汾阴、董亭一带,有官军的内应,也不时会乘坐小舟前来,禀报敌情。往常三五日总有一回,这几天怎么连影子都不见呢?
难道说,真要打大仗啦?
有视力好的兵卒端居河岸之上,远远眺望,说是隐约瞧见对面旌旗招展,似乎有无数的人马。杨清对此嗤之以鼻,说:“隔得甚远,汝如何瞧得清?想是眼花了吧。再者说了,我等在此,也建旌旗,对面渡口,自然也有兵守备,立几面旗子很正常啊。”
那兵卒说:“我看今日与往时不同啊,对面旗帜貌似多了不少……”
杨清撇嘴道:“胡扯,倘若旗多,难道别堡便无好目力的,前几日都不曾见,偏偏今日汝见着了?”喝令对方好好站着,不要多事,也不要找借口伸脖子、舒筋骨。
那兵心道:说不定对面旗帜,就是今日方才多的;也说不定前几日便如此,也有人瞧见了,同样撞上你这样的排长,压根儿就不往心里去……
可他还是忍不住朝对岸瞧,突然间“咦”了一声,一蹿两尺多高。杨清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