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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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哪。
游遐说了:“我寄身于坞堡之中,知道行藏者寥寥无几,合当受难——此非裴公或幕下将吏之过也。”
裴该就问了:“卿可愿辅佐于我,安定社稷否?既知我督朔州,何不与看守将吏明言,投效于我?”
游遐拱手道:“裴公军行神速,吾方警醒,已陷囹圄,尚不知将徙往何处,是以不敢言。”这也只是客套话罢了,实际情况是:你说你是读书人,想要投效裴该,看守的徐州兵真会搭理吗?他自己都未必能够亲见裴该,怎么给你通传?若非今日殷峤奉命去募兵,按照裴该的嘱托,先开个万人大会,告之于众,以安民心,说不定游子远就会埋没于田垄之上,甚至劳累而亡了……
裴该知道游遐所言只是敷衍罢了,也不点破,随手指向书案上自己一直在研究的关中地图,问游遐道:“卿为大荔人,闻通周边地理,不知今胡军来攻,我当如何抵御啊?”
游遐这段时间消息闭塞,只知道胡军来了又走了,然后裴该率领徐州军收复了大荔,具体缘由何在,他是一头雾水啊。于是只得含糊地回答说:“大荔城北,约五十里皆为平原,沃土良田,为关中佳处。然再北则地势逐级上升,胡若自北而来,可呈高屋建瓴之势,王师唯退守大荔,别无守御之策……除非,能在梁山诸孔道前构筑坚垒,使胡不得而前……”
裴该微微皱眉:“此事不易为……我才到冯翊,不足一月,而胡寇将大举来攻,前确命将前至梁山,然若无三四个月,堡垒必然难成。”
游遐就问了:“不知胡军与王师众寡如何?”
裴该笑笑,竟然实言以告:“刘曜所部,恐不下十万之众,我军止两万耳。”
游遐沉吟少顷,拱一拱手:“某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可直言无妨。”
“裴公不当到冯翊来,”游遐尽量使自己的态度显得恭敬,但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当率所部徐州劲卒,会合麴大将军,退守渭南,倚水为险,始可抵御胡寇。冯翊为秦汉腹心之地,旧日繁盛无比,今却日渐衰败,且经兵燹、劫掠,户口十不存一,仓廪粮秣无余,不知裴公所图者何,而要受命来复冯翊啊?”
我听说过你裴文约,你爹是前朝名臣裴頠,你家为河东闻喜裴氏,高名一时无两,且如今你又被加了侍中之号,那干嘛不留在长安城里享福——好吧,其实也无福可享,但多少安全一点儿吧——偏要跑到这片已经荒弃的土地上来?你不想来,索綝、麴允他们能逼得动你吗?你图的究竟是啥啊?
裴该微微而笑,语气和缓地说道:“关中精华,半在冯翊,若冯翊失,长安折其一翼,形若孤雁,安能长久?我所图者,并非大荔府库中存底的钱粮,也非统督一州之虚荣;所虑长安不守,天子蒙尘,所惜中国土地沦于夷狄之手,百姓膏于锋锷,贱为牧奴。故所图先御胡,后破胡,重造社稷,晋戎得安耳。安能退守渭水,受制于贼?”
这一番豪言壮语,配合上貌似很平静的语气,听得旁边的殷峤不禁热血沸腾,然而游遐脸上却波澜不惊,貌似毫无触动。他只是又一俯首:“人有千金,始可行千里,未闻无食无车,而能远途者。裴公志存高远,然而战阵之上,并非豪言即可退敌。”
裴该点头:“卿言是也。前胡中内讧,刘曜返归平阳,本以为或历半岁始归,足够我收复且巩固冯翊之防了,不期胡乱速息,数月即返……”
“既然贼情有变,裴公何不就此退返渭南呢?”
“子远,”裴该伸手按住游遐的肩膀,“事有可为,也有似不可为而必须为者。我若未见贼锋,便即退去,则与梁衷正等辈何异啊?国家土地,尺寸不可让人,欲谋夺者,即便一命换一命,亦当令其血流漂杵,唯有如此,胡寇始知畏惧。人有辱我者,为我先自轻也,若我不自轻,其谁敢侮?
“实言告卿,该自兴军以来,一步不曾退,一城不曾弃,唯此始能在数年间屡破胡寇,自徐方千里而伐,直抵关中。若然一退,是我畏胡,而非胡畏我,安有怯懦畏惧之军,而可以取胜者乎?”
殷矫在旁连连点头:“子远,裴公所言,确确实实。”他是在北伐半道上跟从郭默归附裴该的,就他所见所闻,徐州军确实没有退过,除了在成皋那里示弱诱敌外,也没吃过什么败仗。
但在游遐听来,裴该这就纯属是大话了,只是不好当面道破——再说了,他对裴该和徐州军也并不怎么了解——于是回复道:“裴公,胜败兵家常事,进退之际,本无确算。若唯知进而不知退,实非将兵之法啊。”
裴该笑笑:“这我自然知道。然而,便我后退,也须先极大杀伤贼,使其不敢来追。”
游遐点头,心说这倒是正理,随即便道:“既然如此,还请裴公急召各军回防大荔,且巩固其守,以待胡寇之来。倘若粮秣充足、士卒用命,可保大荔数月不失,则即便被迫撤还渭水以南,想胡寇亦不敢急逼长安了。且闻裴公尚督北地,若有余力,可使一军自北地抄掠贼后,起牵制之效。”
裴该说这才对嘛,我暂时是不会后退的,今天找你来,就是问问你对于抵御胡兵有什么良策没有——“刘曜所部,虽号十万,其实多为氐、羌依附,精锐亦未必多于我,我凭坚城而守,足挫其势。”
游遐偏头想了一想:“我观徐州军,确实精锐,然而只恐刘曜今来,所部不止十万……”
“哦?”裴该不自禁地就把身体朝前一倾,“如何说?”
游遐回答道:“如裴公适才所言为真,所部徐州军北伐,一往无前,屡破胡寇,则刘曜不会将裴公与麴大将军等相提并论,恐将目为贾酒泉之俦,如此,则必不敢托大。故上郡之内,本多杂胡,而以虚除部最盛,有五万聚落,若刘曜卑辞厚币往说,恐又得一强援,裴公不可不虑啊。”
裴该心说啥,虚除?那不是你将来的手下败将吗?随口便道:“卿可能为我去说虚除权渠助晋攻胡么?”
游遐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只知其人而已,素未谋面,如何往说?且若欲彼助晋攻胡,不知裴公以何为贿啊?”你得着冯翊这个烂摊子,估计筹备一整年的军粮都难,要拿什么去说动杂胡相助呢?
裴该笑一笑:“我亦无所有,徐州所产,唯铜、铁与盐而已。”
游遐闻言,双睛不禁一亮,脱口而出:“若有千斤铜、铁,或万斤盐,遐愿试为裴公游说虚除部!”
第十八章、睢水贼
游遐说要为裴该去游说虚除部,裴该就问他了:“卿有几成胜算?”游遐老实回答道:“三成而已。全本小说网,HTTPS://。.COm;◢随*梦*小◢。1a”裴该笑笑:“铜、铁与盐自有,然在徐方,千里输运,非一二月可至朔州,若先以空言许之,胜算又如何?”你知道那个虚除权渠,他炒期货不?
游遐闻言,不禁颓然:“如此,则毫无胜算了。”
裴该拍手大笑:“方戏言耳,我岂肯使子远身蹈陷地?”给你五千兵你能镇定半个关中啊,怎么舍得让你为一介之使,孤身去跟人谈判?随即正色道:“我即命徐方输运铜、铁……”盐就算了,千里迢迢往关中运东海海盐?吃饱了撑的吧——“若虚除不来,还则罢了,若彼果受刘曜所邀,彼等杂胡唯贪利耳,我乃可以利动之。
“今日交谈,足见子远非凡俗之辈,昔日壮武郡公「张华」所称,不为谬也。可肯入我幕中,为我谋划么?”
游遐赶紧拱手:“愿受明公驱策。”那当然啦,即便不想当官儿,人目前强兵围绕,主掌一州,所提要求你敢不答应吗?还想不想活命啦。
裴该目前卫将军幕府中,左膀右臂是司马陶侃、长史裴嶷,其下从事中郎二人,一是殷峤,一是卢志父,再下王贡为主簿,尚缺记事督。于是裴该便任命游遐为记事督,着绛服,秩六百石——等于大县之令,也算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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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消息总是接踵而至,使人难以招架。裴该才刚听说刘曜再扰雍州,随即郭默的书信也送到了——他没能逮住司马裒。
当日郭默挑选骑兵及能健走之卒,总数一千,急匆匆离开河南,前往睢阳,想要去劫持司马裒,途中直接超过了祖逖派去献俘的队伍。可即便如此,等他气喘吁吁赶到睢阳,所见却只有空城一座而已。
建康的退兵之令首先送到了睢阳,那边祖逖和裴该还一无所知呢,司马裒就已经打点行装,预备上路了。其实以司马裒的本意,并不想就此撤退,可惜小年轻见识有限,真被公文中所说石勒、曹嶷有联兵犯界的消息给吓着了——徐州那可是裴公的根基,且一过徐州,胡贼便可抵达江岸……退吧,这仗打不下去了,还是赶紧退兵回防为宜!
戴渊贪心不足,还打算把仍然扣押着的部分豫州军的粮秣,也一起打包带回江东。太尉荀组时在睢阳,跑去警告陆晔,说:“我闻祖、裴已至河南,与贼决战在即,或不肯奉令退兵,则如何处?”陆晔说那我就管不了啦,但我必须把东海大王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荀组提醒道:“若彼得令而不肯退,或将遣军来劫……护卫东海大王,长史不可不虑也。”
陆晔觉得荀组所言有理,急忙跑去跟戴渊商量,戴渊却对此嗤之以鼻:“彼等焉敢如此?”他说你们要害怕,你们就先走,我舍不得这些粮食,我来合后好了——“祖逖等若敢来劫东海大王,渊请率兵御之!”
他终究与纯文士的陆晔不同,青年时代还当过贼嘞,胆子总要大上一些。
可是司马裒带过江的也仅仅只有三千人罢了,最终留下一千,同时强拉睢阳城内百姓为力役,让戴渊押着粮草,缓缓而行,陆晔、荀组则保着司马裒,急匆匆自睢阳南下,返归江东。
总体而言,他们占了先机,动作也快,所以郭默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光得着了睢阳一座空城。郭默这个气恨啊,便与司马裴度商量,说:“不期彼等如此警觉……我若就此折返,不但无法缴令,且自身愤懑亦且难平;若欲往追……都督将令中止云到睢阳——当如何处?”
他才刚违过一次将令,好不容易有引归北宫纯之功,能得将功折罪,未受责罚,就这样,裴该还把他的心腹殷峤给调走了,所以短时间内,实在不敢再擅自妄为啦。
然而裴度却回答说:“将军若为平自身愤懑而追,是违令也;欲为都督息后日之患,即违令,都督亦不责罚……”你若是一门心思只为裴该和徐州军考虑,那还怕什么违令?只要别捅出太大的篓子来,只要心是好的,必会受到宽赦。
“然则,往追为是?”
裴度说你追吧,有事儿我帮忙担着。
有裴度帮忙背书,郭默不禁喜出望外,心说这个新司马看着死板,其实也挺好说话的嘛……当即率兵出了睢阳,继续往南方追去。一口气跑出五十多里地,抵达谷熟,正好撞见戴渊——谷熟县城濒临睢水,戴渊正调集了不少的船只,打算往船上装粮食,直接南放到竹邑去。其后是走水路,是走陆路,到时候再考虑,虽然走水路要经过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