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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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军真实的战斗力,尚不为小朝廷所知,故此在索綝看来,就这两万多人,即便进关也仅仅能够与麴允相拮抗罢了,想要直接把长安城端了,难度肯定很大——除非祖逖也跟着来,你们把长安城围困得有如铁桶一般,而麴允、司马保又不来救援,那我估计悬了,因为粮食不够吃啊。
裴该初始未尝没有直接夺取朝廷权柄,挟天子……奉天子以令不臣之意,但经过仔细斟酌,他觉得时机未到。一则根据后事,刘曜长期围困,长安在缺粮的情况下也守了不短的时间,可见不是那么好打的;一旦战事拖延甚至焦灼,就怕胡军再度南下,到时候自己不反倒成了搞内讧、坏社稷的罪人了么?
后来入城观察了长安小城的防御水平,裴该更深感自己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二则即便自己能够顺利击败索綝,掳得天子,恐怕小朝廷也将星散,难以很快重振权威,反倒易为司马睿、司马保渔翁得利。这是因为如今的长安朝廷中,多是关西人,天然因为地域观念,不见得就肯跟自己合作——除非裴该能够在关西也打出自己的名声来。
所以当日裴该就这么对裴嶷说,我如今年龄是硬伤,由此也制约了声望的提升——“昔在徐方,韬光养晦,唯欲使寇轻我,乃可放心积聚也。此番北伐虽然屡胜,且极力宣扬己名,恐尚不济事……”
他虽然搞出种种花样来,想要振扬徐州军的威名,终究这年月信息传递速度太慢,还未必就能传入关中,而且就算传到了,有年龄的硬伤摆在这儿,索綝等人也未必就能信喽……否则的话,索、梁就不会是这种态度啦,自己一入关,梁芬说不定当场就跪了,索綝则可能干脆闭锁四门,不放自己进长安来觐见天子。
所以想要控制关中,就先得在关西人眼眉前打出自己的威名来。由此裴该才起意北镇二郡,在他想来,胡汉内讧,怎么着也得持续三五个月吧,我就算不能把二郡稳固住了,选择几个关键战略节点,修缮城防,应不为难。只要我能挡住胡寇的进攻,威名一起,想收拾麴允、索綝,还不是手到擒来吗?且挟此威名立朝,即便关西人也不敢不俯首听命了。
风险自然是存在的,但不冒风险,哪来的收益?
而且一旦让后事成真,真把司马邺给折进去了,就算自己占据了关中,恐怕也于大局无补啊——到时候司马睿在建康一登基,自己徐州老家还稳得住吗?要么回去镇守,要么只能抛弃徐州,单守雍州,皆非裴该所愿也。
再者说来,祖逖还在河南,即便冯翊、北地两郡守不大住,自己也能向祖逖求取增援啊。到时候只要祖逖假做渡河之势,行围魏救赵之计,则两郡可安也。
裴该往守二郡,一是为了保障长安,二是为了在关中站稳脚跟,三是为了显扬自身的威名,只要这三个目的可以达成,长安朝廷如在股掌之间也,拿起来很简单,也不会耽误国事。
故此他就跟李容说了,你们别胡猜乱想,我纯是出于卫护天子、保全社稷的一番耿耿忠心,才建议北复二郡的。李容将信将疑,于是便问:“舍此之外,裴公尚有所欲乎?”
裴该说有啊,随即竖起手指来说:“其一,我既离开长安,则索公不应猜忌,名位当与我;其二,请以卞望之守牧徐州,以免我后顾之忧……”对于老丈人荀崧他是不放心的,卞壸终究共事多年,经过裴该反复洗脑,也对建康政权不大感冒,暂时是可以相信的——“其三,我在冯翊、北地,不受麴公所制,且二郡之守,由我命之。”
李容回去之后,就把这些话跟梁芬备悉道明,梁芬沉吟良久,缓缓地说:“难道我错看裴文约了么?或彼实有乃父之德也……”可心里还是不怎么确信。
李容道:“为今之计,只有暂允之,且厚其名位。若裴文约实非祖士稚所遣,则厚其名位,可阻祖士稚入关。彼既不能南北呼应,则欲有所谋,唯麴忠克也,梁公可无忧矣。”裴该若是想对付长安朝廷,那么索綝倒霉,梁芬也未必不会靠边站——终究他还并没有跟裴该正式商议过换马之事——但若仅仅想要收取关中的兵权,那首当其冲的只有麴允而已啊。
梁芬微微颔首:“如此,我乃以谋麴为说,奉劝索巨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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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我亦书生
数日后,长安朝廷下诏,加裴该卫将军——卫将军不必再加“大”字,本即重号——命为侍中;分雍州之冯翊、北地二郡为朔州,命裴该前往收复,并刺其州而督其军。全本小说网,HTTPS://。.COm;且如裴该所荐,任陶侃为冯翊郡守,裴嶷为北地郡守,卞壸为徐州刺史,召荀崧入京参与政事。
拜祖逖为司州刺史、右仆射,使持节督司、兖、豫三州军事,李矩为河南尹、魏该为荥阳太守。其余有功将吏,各有封赏,徐州军中——刘夜堂为左卫将军、甄随为右卫将军、北宫纯为骁骑将军、高乐为步兵校尉、陆衍为长水校尉;赦王贡之罪,命为重泉长;使卢志父为华阴令、徐渝为郃阳长。
其中把华阴重镇交给卢志父,这不在裴该最初草就的小名单上,而是临时妥协的产物。裴该一开始想拿下弘农郡来,以便他在冯翊、北地二郡隔着渭水与祖逖相勾通,但索綝坚持不允,仍然要让梁肃在弘农郡守的位置上再做下去,经过反复协商,最终只把华阴县给让了出来。
这时候陶侃等人率领后军也已抵达豆田壁,索綝如临大敌,诡称有人欲谋作乱,加固了长安城的防守,并且下令宵禁。裴该对此嗤之以鼻——我要真想攻长安,小城或许难取,外城那还不是玩儿一样,你再设防也是没用的。他入朝陛辞后,便即出城与陶侃会合,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卢志父,说我把运粮的要冲交给你了,千万给我守好了,对于刺史梁肃,也尽量敷衍着,别起什么龃龉。
卢志父虽然貌寝,不为裴该所喜——他固然不至于以貌取人,但谁都喜欢美人,不爱搭理丑八怪啊,且卢志父自归徐州后,也还没有立过什么大功——但裴嶷多次向裴该进言,说此人才堪大用,故而裴该才为卢志父求得了华阴令的职务。关键还是裴该麾下人才太少,尤其是行政官员,裴嶷他还要留在身边,以备参谋呢,王贡终究不能让人放心,故此只得暂且相信卢志父了。
裴该依照承诺,让士卒们在长安过罢了年——其实是在长安城外——便即拔营启程,浩荡北上,在霸城北方沿着渭水,东指阴般和新丰。他本来还想请屯兵万年县的麴允过来见一面的,瞧瞧此人究竟是何性情,是否可以加以笼络,然而麴忠克借口生病,婉拒了裴该的邀约。
麴允为大都督,其实这个名号跟司马睿的“都督中外诸军事”是同一个意思,根本重复,只是司马睿管不到关西,麴允也管不到关东,所以才能暂且相安无事。但就理论上而言,华阴以西各州郡兵马都得听麴允的,但前此他管不了长安的索綝,也管不了秦州的司马保,就已经很郁闷了,如今一听说啥,又出了个朔州都督,就在我旁边儿,我仍然管不了……心下自然不怿。
其实对于裴该入关之事,朝中自然要去通知麴允,麴允为此写信给索、梁,建议让裴该担任侍中乃至更高职位,留朝辅政,裴该所带的徐州兵马,则起码调一大半儿到我麾下来……当然啦,无论索綝还是裴该,对此都绝不可能答应,麴忠克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所以他不想见裴该,尤其如今二人都为一品,麴允虽然貌似略高半头,但架不住裴该门户显贵啊,则当以何种姿态与之相见呢?算了吧,见面争如不见,双方各司其职,不相来往最好。
裴该在新丰县内屯扎三日,不得与麴允相会,便即继续启程,渡过渭水,指向下邽。下邽县就已经是冯翊郡所辖了,但目前还在晋室手中,至于更北方的莲勺、重泉等县,乃至冯翊郡治大荔,则早就已经沦落胡手啦。
裴该和裴嶷等参谋仔细研究了西河的水文状况,认识到胡军若逾河再来,可容大军涉渡之处有三,自南向北分别是:蒲坂{在司州}附近的蒲津渡,夏阳、汾阴{在司州}附近的夏阳渡,以及壶口山{在司州}附近的采桑津。
当然再往北肯定还有渡口,但自梁山以北,直至刘虎盘踞的肆卢川,其间本为汉代的西河、上郡所属,如今早已为羌胡所占据,城邑丘墟,田地荒芜,只星罗棋布着零散的牧场而已,大军通过,补给为难——终究胡汉朝也不是富得流油,粮食同样捉襟见肘,不可能给出足够数量以备如此长途转运的耗费啊。
故此裴该的前进方略,就是先取大荔,再夺郃阳、夏阳,封锁蒲津、夏阳二渡,然后在北方的梁山险要处立寨,防止胡军从采桑津或者更北的什么地方渡河后一路南来。至于偏西侧的几个县,乃至于北地郡,得着空儿再遣一营前往接收即可。
一开始的军事行动非常顺利,刘曜虽然遗留兵将守备各县,但终究所得未久,基层组织还没能建立起来,导致防守非常薄弱——尤其他撤得匆忙,那就更拦不住裴该亲率大军往攻了。对于城邑,裴该主要以攻心为主,只要肯降,前此从胡之罪皆可不论;对于乡村,则一路猛杀过去,将所有坞堡尽数摧毁。
正所谓“王权不下乡”,这年月掌控城邑容易,要想牢固地控制各乡各村,那难度相当之大,且裴该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调用。一旦胡军杀来,那些坞堡武装朝秦暮楚,对于裴该而言,就是相当棘手的变数。因此各坞堡若肯解散武装、毁弃防御工事,还则罢了;稍有抵抗,裴该也不费脑筋、唇舌去劝降了,直接架起砲车、云梯来将之攻克,然后以附胡之罪杀其首脑,并毁弃坞堡,没收粮食、财产,堡众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充为官奴,发往渭北去屯田。
夺占诸城后,他便命陆和率“武林左营”前往梁山择地屯扎,命高乐率“武林中营”入驻夏阳,陆衍率“蓬山中营”入驻郃阳。陶侃受命巩固大荔之防,王泽、谢风率“劫火”二营去攻略西部各县,以及北地郡。
一切安排妥当,才只是建兴四年的二月份,估摸着长安封拜卞壸徐州刺史、召荀崧来长安的诏书,以及自己迎接妻子荀氏入关的信使都还没能抵达淮阴呢——留一营镇守战略要点成皋和物资产地巩县,命刘夜堂率余部入关来会,也尚未到;去睢阳劫持司马裒的郭默更是影儿都不见——裴该踏踏实实地与裴嶷共赴渭北下邽县境内,去组织民屯——差不多也快到春播之期了。然而他才到下邽,席不暇暖,突然得报,说在蒲津渡劫住了一伙商旅,据其所云,胡乱已平,大军即将再来攻打关中!
裴该当场就惊了,速度好快,真正出乎我意料之外。急忙询问:“刘粲得胜,或刘曜得胜?”得到的回复是:“二贼并未见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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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本以为,这场原本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的“清君侧”,胡汉大内讧,起码会持续小半年的时间,足够他收复并巩固好朔州之防了,而且胡人因此而实力遭到一定损失——会否大损,其实他倒并不敢报以奢望——说不定更要迟至秋高马肥之际,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