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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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营——他料想晋人也甚疲惫,不至于大晚上的还敢来偷营劫寨。可是没想到陶侃率船突然间从阴沟水上发起了奇袭,虽然仅仅射入一些羽箭,投入一些火把,却已将胡营搅得大乱。
老弱狼奔豕突,战兵不及着甲,便即提刀出帐,四处寻敌。火焰燎着了多处帐幕,不时有满身是火的士卒惨呼翻滚,导致同袍都朝暗影里缩;可是暗影中难辨敌我,但凡有一个惊骇狂叫,身周必有无数兵刃相加,一时间自相践踏,死伤无算。
刘丹匆匆披上皮甲,也不及戴盔,便即带着几名亲信来大帐寻找刘乂。就见刘乂倒是已经穿好了冠服,手提长刀,却只是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刘丹进来,刘乂如同捞到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阿叔救我!”
刘丹脑袋还有点儿晕,就问:“究竟是何处敌袭?”刘乂答道:“众说纷纭,据传是晋人主力乘坐楼船杀至……”刘丹怒道:“是何人诓言欺蒙殿下?小小的阴沟水,如何能行楼船?”他刚才就已经派几名亲卫前去查看了,其中一人恰好折返回来,就在帐外禀报道:“确是晋人自阴沟水上杀来,火光映红了水面,也不知有多少船只、人马,乱箭如雨,近岸者多不能立足……”
刘丹忙问:“浮桥还在么?”
“一条已被烧尽,一条才刚引燃。”
刘丹不禁长叹一声:“后路断矣。”他虽然猜不到敌人究竟来了多少兵马,是怎么乘船过来的,但方才营寨中的混乱景象历历在目,打老了仗的人,一瞥眼就知道没救了……倘若只有几千锐卒,还则罢了,偏偏那些老弱,还有氐、羌杂胡,打仗没啥本事,喧嚣叫嚷,动摇军心,实为天赋技能……
“为今之计,只有先突向北方,再寻机西渡,折返阳武吧……”说到这里,刘丹方才反应过来,“怎么不为殿下着甲?来人啊,速将铠甲来!”
时候不,刘乂大致穿戴起来,而其他三名副将也都狼狈而至,刘丹领着十几名亲兵,以及东宫护卫,保着他们打开北方寨门,便欲策马狂奔。才刚出寨,就见一列骑兵远远地驰近,刘乂吓得在马背上一出溜,险些没有滑下来;刘丹伸手扶住他,耳听对面呼唤道:“可是殿下和大人么?营中因何火起?!”却是刘光的声音。
刘丹来不及多作解释,忙喊:“阿光速来,军败矣,且护着殿下而行!”可是话语声却被远远飘过来的“胡无人,中国昌”歌声给掩盖了下去。这一来连刘丹都吓坏了,再不及招呼刘光,便即扯着刘乂的缰绳,纵马疾驰而去。
刘光驰近之后,还是陈元达相对镇定一些,大致向他分说了当前的局势。刘光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了主营就崩溃了?敌军来了多少,究竟有没有杀上岸来哪?然而耳旁喧嚣声震天动地,眼瞧着营中火势越燃越炽,他胆子再大,这会儿也不敢跑去岸边探查了,便即率领部曲们匆匆从后追随刘丹,随同逃蹿。一口气跑出去十多里地,天光尚未放亮,前面水流潺潺,已是别济了。
别济水浅,胡骑纷纷纵马跃入水中,就跟下饺子似的,陆陆续续泅渡到了北岸。刘丹这才略略定下神来,返身观望,似无晋军追赶,于是勒住刘乂的坐骑,开始在刘光辅佐下聚拢败兵。
跟着逃出来的,只有自家两百部曲,东宫护卫的半数,以及少数骑兵和氐、羌杂骑,还不到三千人,至于步军和老弱,全都撇了,想赶也都还赶不过来呢。刘乂哭丧着脸问:“于今如何处?”刘丹长叹一声:“只有西归去投阳武了……”他心里还在担心,赵固是叛降惯了的,若见到己方如此狼狈,还肯放咱们进城吗?会不会操戈而攻?
哦,对了,我曾派人去命赵固赶来增援,希望他已经上道,阳武城中只有少量守兵……可是如此一来,将来想要守住阳武也难啊。
到了这般田地,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于是一行败军便即继续向西,等到红日升起,终于见到了阴沟水和别济的交汇处,于是重新渡过别济,估算方位,直奔阳武而去。
刘丹不放心赵固,不敢过于靠近,先派刘光带着部曲前去叫门——我这两百部曲甲具还算齐整,不似东宫护卫那么狼狈,或许能够诓开城门吧。刘光领命而去,看看驰近,忽见城墙上飒飒飘扬,全都是晋家的白旗——难道赵固那厮果然又叛变了么?
不对啊,我军的败报也不会那么快便即传至阳武……
他胆量颇大,也仗着身边这两百部曲,一心想探问个端倪,便即小心翼翼地继续驰近。既然天亮,城中本待开门,见有胡骑前来,大门扯开一半,又急忙合拢了,吊桥也匆匆拉起。刘光派嗓门大的部下高叫询问:“赵将军可在城中么?!”
就听城上有人回答:“哪来什么赵将军,河内郭太守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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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内郭太守”是指郭默,他这个郡守名分乃是刘琨所署,正经长安朝廷还并未承认。当日郭默放弃怀县,南渡逃归李矩,心里越想就越窝火——我在怀县也屯扎了快两年啦,眼瞧着琅琊王命师北伐,好日子就要到了,偏偏赵固降贼,胡军来攻,被迫只好去依归李矩。往日协助抵御胡军,李矩于我有恩,他又向来赏识我,合伙了倒并没什么坏处,问题他是荥阳太守,我是河内太守,名位相若,去了京县就要做他的小弟,多多少少有点儿不甘心哪。
因此听闻胡军进驻荥阳,留一部监视京县,主力继续向东,郭默就向李矩请求,说我愿意率军踵于胡贼之后,将来若是胡贼遭逢北伐大军,可以相机配合。李矩答应了,并且还资助了郭默四十匹战马和一百柄长刀。
胡军主力在阳武附近分道,刘丹派赵固去打阳武,旋即主力就迎面撞见了陈川,被一根钓饵钩着连夜东行,前往阴沟水。郭默不敢去碰胡军主力,却向来瞧不起赵固,探听得实,当即转道去追赵固。赵固来至阳武城下,本意一鼓而下的,可是才刚迫开城门,郭默却突然间从背后迅猛杀来。
郭默这人鬼得很,根据史书所载,他曾经遭到刘曜围困,想要将之活活饿死,郭默被迫献出妻儿作为人质,表示欲降——不过城里兵卒连开出城外的力气都没有啦,还请先让我们买点儿粮食吃吧。等到屯粮得到补充,郭默当即翻脸,恨得刘曜把他老婆孩子全都沉了黄河,然后四面攻打。郭默遣其弟郭芝向刘琨求救,刘琨力量不足,不欲相救,却留下郭芝不放。郭默乃更遣人告急,直接就在城外把出来洗马的兄弟给劫回去了。
随即郭默又把郭芝送到石勒那里,请求依附。因为这人名声不好,向来狡猾,所以石勒也不信他,直接把他的书信封好了传给刘曜。郭默派人于途劫得此书,这才突围而归李矩……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历史已然改变,他提前投了李矩,老婆、孩子因此也不至于再会惨死。如今他卡准赵固正得意洋洋打算进阳武城的机会,突然间发动袭击,杀得赵固大败,被迫绕城而走。随即郭默就进了城了,把当初决定开门迎降胡汉的守将和城中耆老屠了个精光。赵固重整旗鼓,再来进攻,连续两次被郭默击退,恰好刘丹的将令传至,赵固只得黯然离去。
赵固昨晚才走,今天一早,刘丹就逃过来了,一听说阳武已被郭默所据,只得被迫继续西逃,一口气跑进了荥阳城。
这一个白天,郭默听说城北、城南,陆陆续续有不少胡军败卒蹿过,便即亲自出城,率兵去杀了一场,逮着几名氐、羌杂骑,回城讯问。对方结结巴巴地说不明白,察其大意,应该是胡军主力在阴沟水畔被晋人水师和陆师,总计十万大军东西夹攻,遭逢惨败,连皇太弟都可能死在了乱军之中……
水师什么的,乃至有十万之众,郭默自然不信,可是考虑到今晨有数百骑貌似很精锐的胡军靠近北门,可是没等自己下令严加戒备,准备打场硬仗,他们就又退去无踪了……说不定北伐大军已至,胡军确实遭逢丧败。于是郭默一方面派人前往阴沟水附近哨探,一方面遣快马驰往京县,去通报李矩。
李矩字世回,和裴该曾经的同僚,那个东海王中尉李茂约虽然同名,能力分有高下,性情也大为不同,史书称其“勇毅多权略,志在立功”。他是平阳人,小吏出身,后任梁王司马肜的牙门将,征讨齐万年立功,受封东明亭侯。刘渊兵进平阳时,他被乡曲推为坞主,后来南下荥阳郡,先从司马越,又归荀藩。
且说李矩在得到郭默的通传之后,即遣部将魏该率军北出,试攻荥阳。刘乂、刘丹已是惊弓之鸟,听得晋军来攻,匆匆弃城而走,就此魏该经过一日苦战,终于拿下了荥阳城。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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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公家故吏
陶侃在阴沟水中,因为士卒数量太少,黑夜中也难以辨别敌情,是以始终不敢登岸,只是鼓噪、放箭,外加纵火。全本小说网,HTTPS://。m;一直等到晨光熹微,瞧瞧岸上几乎是空营一座,流散胡兵逃得四野都是,有如受惊的兔子,这才登岸入驻。随即前军也赶来会合,个个骨软筋疲,精神却很亢奋,还用担架抬着两名副督……
陶侃不时派小队出去搜杀胡兵,先后斩杀数百人,但是等到临近中午时分,还能找得到的活胡兵就越来越少啦。可他左等裴该不来,右等裴该不到,郭默的哨探倒是先跑来询问了。陶侃对来人说:“我徐州裴使君之兵也,昨日激战竟日,再加夜袭,两千兵卒破胡军十万——可即回报郭将军,裴使君不时便率大军而至,他可速来拜见。”
哨探回报郭默,郭默听闻,当场就傻了。本待不信,可是仔细询问哨探于路所见,徐州兵确实不过两三千人,而且半数带伤,余皆疲惫……至于胡骑,他知道不足十万,但三四万总是有的——天爷啊,三千破三万?!这徐州兵得有多能打啊!
不敢怠慢,一面传信李矩,一面亲率数十骑驰至阴沟水畔,来谒见裴该。郭默和裴该是前后脚抵达的——不少胡军败卒黑夜中难辨方向,竟然往东跑,被裴该大军堵了个正着,探问之下,知道前方已然得胜,也便安心放缓了速度——终究一路急行军加夜行军,主力部队也疲累得不行了——还派陆衍分道去接收了封丘。
终于大军抵达,裴该刚在营中坐定,还来不及向陶侃等人询问详细战况,就有禀报,说河内太守郭默来谒。裴该点点头:“命其报名而入。”旁边裴嶷急忙摆手,说:“使君,郭默久驻河内,抵御胡贼,将来我军于大河上下与寇相争,颇用得到此人啊,还望使君善待之。”裴该恍然大悟,急忙整理衣冠,亲自出帐相迎。
郭默在进寨的时候,游目四顾,瞧得很清楚,徐州军甚为严整——虽然大军才刚入驻,营垒不完,但熙攘来往,秩序井然,的是强兵。很快他又见到了不少伤兵,虽然满身创伤,才刚包扎好,身上还有血迹,甚至于缺胳膊断腿,但人人梗着脖子,神情倨傲,自豪得无以复加。果然传言是真,徐州军也确实了得啊!
因此见到裴该亲自出帐来迎,郭默当即屈下一膝,致以大礼——其实应该跪拜稽首的,但他终究铠甲未卸,所以只能单腿跪。裴该双手搀扶,笑着说:“我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