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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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裴嶷觉得无论从家族名望来考虑,还是从实际利益来考量,与荀氏联姻都比和杜氏联姻要强得多,他不打算附和卞壸,劝裴该打消另聘的念头;另方面,初入裴该之幕,他也想要展展才华,帮忙这个侄子解决难题,所以才提出来“二嫡并重”的先例。
然而卞壸还是摇头:“乱世中无奈之举,与今日之事,不可相提并论”
“难道今日并非乱世么?”
“裴君,倘若贼寇阻隔,使杜氏女无法北上,乃至错过婚期,甚至于生死不明,使君自可别聘荀氏女。然而如今只须一封书去,杜氏女便可来至淮阴,有何无奈之处,而必须失信于人?!”
裴嶷不以为然地说道:“终究尚未迎娶,如人买货,虽已下定,亦可毁约,不再索要定金便可——与杜氏之聘礼,也不索回便了。”
“律有明文,崇嫁娶之要,一以下聘为正——岂可比拟于商贾下定?”
“其后还有一句:‘不理私约。’是说明聘虽然比私约为正,然比起正式婚娶来,尚不足也。”
两个人唇枪舌剑,争论了好半天,裴该在旁边儿一点儿都插不进话去。好不容易等两人喘口气,喝口水,他就直接问卞壸:“卞君可有解我两难之策?”
卞壸一摇头:“信不可失,约不可背,仍娶杜氏女便是,有何两难?”
“然我已应允了荀氏”
“是使君无礼在先,自去向荀景猷请罪好了。”
裴该转过头去瞧一眼裴嶷,裴嶷会意,便即拱手问卞壸道:“卞君大才,必有良谋——请教,若使君必要娶于荀氏,又有何解决之策?”我只是打个比方啊,要是裴该的念头打消不了,那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先说出来听听吧。
卞壸瞧瞧裴该,就见裴该一脸的懊丧,同时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家使君主意大,自己终究是劝不回头的,于是摇头说道:“这媒,我是必不肯做的。闻杜氏女苦待使君数载,年已十七,青春蹉跎,恐难再嫁,使君断然绝之,岂非害她么”
裴该闻言,不禁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我想错了!
他之所以因为爱慕荀氏女,没有深思熟虑就起了毁约另聘的想法,并且忙不迭地跟荀崧口头约定了,一是知道这年月的人们并不把定亲看得太重,毁约本乃常事,二来则是后世的记忆使他产生了一定的错觉。
“苦待数载”、“青春蹉跎”,裴该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去考量。对方终究不过才十六七岁的一个小姑娘而已啊,都尚未成年,何来蹉跎一说?即便嫁不成自己,也自有大把的好人家可由她她的家族选择嘛。
但这是就后世的习俗而论的,在这年月,十六七就算是大姑娘啦,十就是老姑娘了,你若当初回绝也就罢了,一直晾到现在,等人姑娘都快嫁不出去了才毁约,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哪!
裴该不禁悚然而惊——他虽然连杜氏女的面都没有见过,但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到一位无辜少女——赶紧离席而起,朝着卞壸深深一揖:“卞君教训得是,是该少虑了,乃致铸此大错。”
卞壸话说到一半儿,裴该就站起身来道歉,他倒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略略一扬:“如此,使君已断改聘之念了么?”
谁想到裴该却还是摇头:“我娶荀氏之心甚坚,不可改也,故此才求问卞君以两全之策。”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内心非常愧疚,但却不打算回头——荀氏我是娶定了的!
裴嶷笑一笑:“既然如此,还是两娶为好,既不失约,又不背信。”
卞壸一瞪眼:“两娶也是背信!”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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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征北都督
裴该朝着裴嶷、卞壸二人浅浅一揖,那意思:你们还是先别争论了吧。(全本小说网,https://。)随即面向卞壸,表情严肃,言辞恳切地说道:“卞君,昔韩信背楚而归汉,无失君臣之义,为项羽不重用,且非可安天下之君也。乱世君择其臣,臣亦择其君,难道夫妇之伦,反不如君臣之道么?为该此前未见荀氏女,是以聘于杜氏,而既见之,岂忍舍弃?若正式婚娶,自当生死一体,绝不相负,然止下定,且未见其人,即便毁约,也不违礼法”
这年月对于毁弃婚约,普遍看得并不怎么严重,而且对男方要求较低,对女方要求较高——因为一般情况下,男方毁约,女方不会有什么损失,若女方毁约,则怕是想要贪没聘礼。
卞壸想要说什么,裴该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继续说道:“另聘不违礼,然如卞君所言,恐有失信之讥。只是信亦有大小,尾生之事,该不为也。所虑者,蹉跎数岁,恐耽误杜氏青春,是以求问卞君,可有解决之策么?”
卞壸轻轻叹了口气,对裴该说:“使君之意,我已明白,除非使君能为杜氏女择得良配,使杜氏先绝使君,始可另谋于荀氏。虽亦不妥,聊为补偿而已。”
裴该表情沉重地点一点头,心说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对于裴嶷的建议他是不考虑的,既然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受到一夫一妻现代婚姻制度的影响,裴该对于纳妾之事都觉得不大自在,遑论两妻并重呢?那样只有对杜氏女更不负责任,同时对荀氏女也不公平。因而最终他只得赞成卞壸之议,说我还是先写信给姑母,向她谢罪,再请她帮忙想想办法吧——若是不能先敲定了杜氏女别嫁之事,我也只有去向荀崧致歉了不过荀氏女还是不想放弃的,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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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解决了婚姻问题之后,裴该又与裴、卞二人商议了一会儿政务,接下来便即召见卢志父,与之恳谈少顷,暂命之为吏曹从事——这人是不是有能力,还得慢慢考察——随即就开始了繁忙的秋收工作。一个多月后,谢风领着荀崧一家也抵达了淮阴,裴该当即跑去向荀崧致歉,但并不敢明言,只说我的婚事尚须姑母点头,已经写信到建康去了,下聘之事,您请再多等几天吧。
可是还没等来裴氏的回信,却突然间接到了建康的令旨:以东海王司马裒都督徐、兖、豫、荆、司五州军事,克日兴师北伐!
诏令到手,裴该当场就蒙了——原本历史上有这一出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历史上倒也真有这一出,不过要延后数年。长安司马邺多次请求建康政权北伐,司马睿和王导等人都当是耳旁风,最终只是下令给祖逖,要他自己瞧着办。可是等到长安城破,愍帝被俘,司马睿在建康自称晋王,随即就传檄天下,讨伐石勒——不是刘聪——命车骑将军、琅邪王司马裒(那会儿裴氏尚未南渡,没有什么东海王)统督九军,以祖逖为帅,总共三万兵马,浩荡北伐。
很明显这是趁着皇帝没了,赶紧扩充自家地盘儿。所以不打刘聪,因为人还在平阳窝着呢;也不打刘曜,因为关中太远,鞭长莫及;专打石勒,因为石勒遣石虎南下攻击谯城,有向兖州伸手之意。
兖州是祖逖的,也就是我建康的,怎么能让羯贼轻易给占了去?
然而历史终究已经有所改变,所以裴该在蒙了几息之后,便即释然,忙召诸将吏前来商议。看卞壸的表情,貌似深受鼓舞,说:“琅琊大王终于起意北伐了,则我徐、豫合兵,必能扫除凶逆,救护天子,立不世之伟绩!”
裴嶷却笑一笑,对裴该使个眼色:“此皆使君昔日寻阳之行的功劳啊。”言下之意,就是你跑到长江北岸去一耀兵,吓着了江东,王导等人深知徐、豫合纵,难以制约,与其对着干,还不如从中捞一票好处,所以才假意北伐——反正你们迟早也要北伐,这个功劳,起码勤王救驾这杆光辉灿烂的大旗,还必须抓在建康政权手中。
别人都没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尤其刘夜堂等武将,听说能够上阵打仗,是个个欢欣,人人鼓舞。裴该当即下令,整备粮秣物资——反正原本为伐青州,就打算这么办了——只等东海王北渡,便即前往会合。
等到屏退众人后,他单独召见裴嶷,低声问道:“叔父以为,建康此举,是真心,是假意?若为假意,可会特意掣肘,牵绊我等?”
裴嶷点点头:“真假不论,牵绊必也。”建康方面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们真把天子给救出来,而且估计即便救出来了,也一定要你们把天子“护送”到建康去,所以各种耍心眼儿、使诡计,那都是免不了的——“此番若是战败,建康必归咎于文约与祖士稚;若然战胜,则必分功劳——然文约亲冒矢石之功,又岂是坐镇建康之琅琊王,与黄口孺子东海王所能轻易攫取的?”
你不必想那么多,只要多提防对方从中作梗,破坏军事行动就成,咱们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只是——“不能再往攻曹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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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裴该亲率一营兵马,离开淮阴,南下到临淮国的堂邑县境内,在这里迎候东海王司马裒。他随身还带了四个人,一是裴嶷,又授予他青徐都督府长史之职;二是陶侃,裴该特意把他从下邳叫来,授予青徐都督府司马之职——身边儿能为帅的,就只有陶士行了,怎么可能弃置不用,由得他继续窝在下邳种地呢?
好在陶侃对此任命倒并不推辞。他才刚北渡的时候,确实满心的懊丧,甚至有些厌世,跟裴该对面就光论民生了,压根儿不提军事的碴儿,而且到了下邳以后,也只安心种地,不招一人,不购一马——当然也有身在矮檐下,怕引起裴该猜忌的想法在。但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必不会长久沉沦下去,等到农忙期过去,陶士行就开始“运甓”啦。
这原本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典故,说是陶侃受王敦排挤,被赶去担任广州刺史,他闲来无事,就每天早上把一百块瓦砖(甓)搬到屋外,等晚上再搬回来。别人问他为啥这么做,陶侃回答说:“吾方致力于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必须得每天锻炼,将来才好重上战场。
在这条时间线上,陶侃继续搬砖,只不过地点换到了下邳国。裴该派人探听他的举止,听说了此事,就知道老先生仍然壮心不已,他不禁想起来一句“老话”: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于是临将北伐,便召陶侃来入幕。
裴该身边另外两人,则是荀崧父女。裴氏的书信也在建康令旨抵达后不久送来了,说我打算往江北一行——一是为了送孙子(司马裒),二是为了再见文约你一面。对于裴该打算悔婚之事,裴氏狠狠地责骂了他一番,随即又说,那荀氏女究竟有多好啊,你竟然铁了心要娶她为妻?趁着我到江北去,你把她也带过来,让我瞧上一眼再说吧。
长辈要见,裴该不敢不答应,况且对方也是女人,想见个闺阁,于礼数上也无不合之处,所以跟荀崧一商量,荀景猷就带着闺女跟过来了。
裴该南下之际,临淮内史再次换了人,由庾冰改成了谢裒。谢裒字幼儒,出自次一流的名门陈郡谢氏,乃谢鲲之弟、谢广之兄——同时他也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东晋名相谢安、名将谢石之父。不过谢裒始终被笼罩在其兄谢鲲的阴影之下,此时名望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