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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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朵尔又是冲他一笑,好不忸怩地道:“萨哈达,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哟!”
思齐被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呛住了,在那边猛咳起来。
“阿妈说的对,你真的很怕羞呢!一点也称赞不起!不像我们草原上的人,被称赞了应该大大方方地接受啊!”梅朵尔双手一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那边思齐总算咳完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梅朵尔又出惊人之语:“你可不可以也搬到宫里来住啊?”
思齐这下没再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转过脸来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梅朵尔的脸瞬间黯然了下来,下巴扣在膝盖上,叹了口气,道:“我怕他们不喜欢我。阿妈说,宫里的人,嘴上说的话跟心里想的永远不一样,她老说,如果我这样的去了,肯定会讨人厌的。你们那里的人,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认得,所以,我想让你住到宫里来陪我。”
思齐还当是什么事,听完方笑道:“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皇上的亲外甥,他疼你还来不及!”
“可是,我也是敌人的女儿,不是吗?他们也会像仇视我父汗一样仇视我的!”梅朵尔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凄惶而无助。
“不会的……”思齐心下不忍,伸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背道:“没有人会欺负你的,我保证!”
“真的?!”梅朵尔抬起脸侧看着他,脸上犹带泪痕,央求他再三的保证:“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你也一样不会不要我吗?”
思齐微笑地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呵呵!萨哈达真好。”梅朵尔拿手背一抹泪痕,笑了起来。
思齐无奈地摇摇头,有哭有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萨哈达’是什么意思?”
“是优秀,勇敢的男子汉!阿妈就是这么叫你的!”梅朵尔扬着笑脸开心地回答。
本以为他会害羞,会笑的,可是却没有。他只是淡淡地低下头去,轻轻地说了声‘是吗?’,便又遥望着莫予山的方向去了。
“你坐在这里,就是一直在看阿妈吗?”梅朵尔也敛了笑意,静静地陪他一起望着。
思齐转过来,用慈蔼的神情看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从小就喜欢热闹,最怕孤单。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
梅朵尔看了眼思齐的侧脸,又复望向莫予山的方向,低低似在自喃:“其实,阿妈她不想回中原的,她说,她已经不是中原人了,可是也不想做西戎人,只想像现在这样,远远地望着中原就好了。”
梅朵尔看他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听见了的。
她忽然站起身来,前倾着身子朝着莫予山的方向大喊道:“阿妈!我要去中原了!草原上的遮纳基(鄂温克语,意为会唱歌的美丽的小鸟)要飞过千万重山,到天的那一头去了!你听见了吗?!”
梅朵尔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声音裹在草原上的疾风里,久久不散。
从西北回京城,八百里加急快报,各处驿站,驿差与快马皆枕戈待旦,站站相连,换马换人,一站接着一站,半刻不停,如这般日夜兼程都需要走上七八日的功夫,可是萧彻却仅仅用了十二日,便率大军赶到了。
崇天门戍卫森严,见大军前来,惶然不知所以,直到张全请了天子印信,这才开了门迎驾。
萧彻得知已经退敌一月有余,心中陡然一轻,再无所羁,一路畅行无阻,策马入宫,直到康宁殿前,才翻身下马来。
已是午夜时分,皇帝突然回銮,事先根本无人通知,直到皇帝进到内殿来,依然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所以,当萧彻站到门口,猛推开来,就见沁雅一袭素衣,傍窗而立。
她,侧身站在窗前;他,直身立于门边。
她明眸曼睐,望着他一动不动;他落拓一身,亦伫立凝望无法动弹。
这一世的相逢,是上苍的恩赐,险象环生的劫后余生,让他们都不敢妄动,怕,怕这是一场梦,一场原本就虚幻的梦。
终于,她看着他摘了头上金盔,猛地一掷地,金属撞击青砖地,沉重而尖利,刺得人耳疼。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走得那么慢,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那么战战兢兢。
他扔了手中佩剑,剑身沿着青砖地借力滑开许久,摩擦地面的声音就仿佛是在什么上面拉开了一道口子,钝挫苍鸣,疼到人心里去。
夫妻将近二十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头发也不知多少日没有梳理过,乱丛丛地就像秋天荒地里的衰草,横七竖八地都有;眼睛又红又肿,眼白都被血丝湮没地差不多了,显然是不知道多少个昼夜没有合眼了;下颚上青黑一片,全是冒出的髭须,整张脸黑得在灯下全泛了油光……
他素爱洁净,向来注重仪表,从来不肯在门面功夫上马虎半分的,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从尘土堆里滚了一遭的,满身风尘。让她完全都不敢认了。
室内静得别无杂音,唯有他粗重地喘气声与她哽咽的抽泣声。
只是几步之遥,却仿佛走了沧海桑田般长久,不知是赶了多少路才赶到的,八千里云月都不在话下,可是,现在这几步跨起来却如同双脚灌铅包铜,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在西北之时,每天都要想上千遍,若还能见上一面,便要对她吐尽心中所藏,一路地罔顾一切拼命狂奔,连座下的马都换了好几匹,一心所念亦无其他,可是,如今她就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却是喉头为什物所堵,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步,两步,一步……
他走到了,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酸涩难忍,却依然眨也不敢眨。他怕,怕只要自己眨了一下,她便消失了……
她看着他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她好想说些什么,告诉他,告诉他,告诉他她好辛苦,告诉他她好委屈,告诉他她没有对不起他,告诉他他们有了冉儿,告诉他好多好多……
可是,她怕,她怕他还没有消气,怕他还在怪她,怕这是一场梦,一说话,梦就醒了,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回来了……”萧彻猛地出手抱住她,双手越收越紧,似要把她嵌入骨血。
沁雅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手了,再也不放手了,这一辈子,再也不放手……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劫后余生ˇ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萧彻的唇贴在妻子的耳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毫不厌烦。
沁雅埋首在他颈间,拼命地点头,积了这么久的眼泪,全在这一刻溃堤,不住地流,沿着脸颊,全都淌进了萧彻的脖子里,后颈湿漉漉地一片。
二人紧紧相拥着彼此,享受着这一刻重逢的喜悦,只愿如此抱着对方,千言万语皆已无言。这世间最昂贵的誓言,怕也不过如此了,所有的都不管不顾,只要这样就好,彼此拥有,直到海枯石烂……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彻忽然松开了手,解起身上的盔甲来。
沁雅还没反应过来,萧彻已然解完了,里面明黄的衬里也是褶皱连连。
萧彻呼吸粗浊浓重,忽地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向床榻。
沁雅惊呼一声,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衣襟,道:“皇上,不可以!还没到三个月呢!”
萧彻搂着她躺下,听了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什么呢你!朕已不知多少个昼夜没有睡觉了,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了!”
沁雅闻言,羞得满脸通红,觉得在他面前无地自容了,便要起身来,却被萧彻一把拉住,倒回床上,一把揽入怀中。
萧彻把自己的左脸贴到她的右脸上,轻轻低喃道:“在这儿陪着朕,哪也不许去,好吗?”
沁雅唇边漾起一抹微笑,甜甜地应了声‘好’。
不过片刻功夫,头顶上萧彻的呼吸已然平稳,想是已然睡熟了。
沁雅刚想动一下,抽开身子好让他睡得舒适些,却见萧彻明显一皱眉,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紧。沁雅慌忙顿住,再也不敢动了,就这么扬着脖子,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不知他究竟多久没有睡好觉了,眼圈都是深深的,眼袋肿得厉害。近一年没见了,她轻轻地抬起手想碰碰他,可是又怕惊醒了他,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拿指腹轻柔地触碰这张担忧了百余个日夜的脸。
她终于做到了!保全了这一切,等到了他回来。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她的良人归来了,春闺梦里,她也不必再夜夜望那水晶帘外,秋月玲珑了。
约摸两个时辰以后,萧彻就醒了。
沁雅看他单手揉着太阳穴,便伸手去帮他,柔声问道:“天还没亮呢,皇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萧彻翻了一个身,把她虚压在下,无奈叹道:“朕到京的事,外面现在大概已传遍了,如何真能安睡地下来?”忽然又单手支起头,戏谑地看着沁雅道:“况且,方才,朕一直觉得什么东西在朕脸上轻轻地乱动,想是你这里有小虫子了,你可看见没有?”
沁雅知他在戏弄自己,便鼻下轻哼一声,故作生气,翻转个身,不去理他。
分别许久,居然见她这样与自己使小性子,萧彻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因为纵使是在以前,她也几乎从未如此过。想至此处,心中一暖,从背后抱住她,轻吻了下她的侧脸,笑道:“你抱起来,比以前重多了。”
沁雅心底一笑,她自从生下女儿之后,身子就发福地厉害,整个人胖了一圈,有时自己照照镜子都心烦,总想着他日萧彻回来见了自己这样子可如何是好,如今他这么一问,她故作不快道:“如今臣妾这般模样,本就无颜面君了,凭皇上怎么发落吧!”
萧彻脸埋在她的发间,把怀里的小女人翻转过来面对自己。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萧彻借着微弱的天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猛地把脸凑到她面前,情难自禁吻了下去,呼吸越来越重,手也不规矩地游移到了胸前,忽然闷声笑道:“还是丰腴些好……”
沁雅情急之下,忙推搡着他,奈何手口不能兼顾,所以收效不大。
这边夫妻二人正在展开攻防战,那边门上张全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皇上!阁老们全都到齐了,在御书房等着您呢!皇上!”
萧彻终于住了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扯过被子包在头上,一拳打在床板上,恨骂一声:“这帮老东西!”
沁雅看着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笑出了声来,轻轻地哄着他,扯下了他蒙头的被子道:“皇上快去吧,别让大人们等急了!”
因为不是正式上朝,所以萧彻并没有着天子朝服,只是换了家常服色,一件绛红色织锦妆花缎的九龙袍,头发是沁雅亲手绾的,戴了一顶赤金盘龙螭纹冠,梳洗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又变回了那个气宇轩昂的九五之尊。
萧彻才步出康宁殿,张全便上前对他轻声道:“俞相也来了。”
萧彻负手冷笑一声:“他不是腿脚不好么,传朕旨意,让他好生养着罢!”
一个月后,文思齐还朝。此番倾举国之力的征西之战终以朝廷大胜而告终。
萧彻封梅朵尔做了郡主,赐她住在安阳当年所居的宫里。诸人论功行赏,文氏功高,满门加封。
曹二虎守城居功至伟,封了一等伯,赐良田千顷,钱帛丰厚。
当日守城之时,他曾对众将说过要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