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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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没有醉人的月光,没有吟风弄月的诗词,但却比任何诗词里写的都要美。那个芋头好似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在那天夜里跟我说了好些话,说他的军旅生活,说他小时候跑到书院偷听先生讲课,没有打草而被父母责打,说他下决心从军的始末,说他第一次上战场,说他第一次立功……好多好多,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细细地讲给我听。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木头也会笑的。而且,还笑的那么好看。”
沁雅听着姑母风趣的言辞,呵呵直笑,不经意抬起头,正巧白澈也正笑着在看她,她霎时间明白了姑母所说的那个微笑的含义,沁入心扉的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很安心,很安宁。
“他说,离家出走是不对的,兄长很担心,派了所有人出来找我,要我回去。我告诉他,如果我回去,那我就要嫁人。他笑着说,女子大了就该嫁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被一根木头说服,跟他回家了。交换条件是他会替我向兄长求情,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还记得,他那么腼腆地文我,可有人选,要不然,他不好跟兄长开口。我突然怔住了,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文婉絮边说边咳,白澈和沁雅两个人边听边替她拍背顺气,三个人一起沉浸在那段无关风月却情深意重的往事里。
“人啊,真是很奇怪,他没有宋玉潘安的相貌,边陲长年风吹日晒还有风沙,他的脸看了能让你想起屹立在黄沙里的城池,孤独而坚强,永远让你觉得安全。他不会吟诗,不会下棋,不会谈古论今,不会阿谀奉承,什么都不会,除了打仗和舞枪弄棒。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正直,果敢,坚毅,活的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他的手很大,比澈儿的要大,粗糙的让人心疼,他的嘴不会吟诗,但会唤我‘婉儿’,虽然声调那么僵硬。”文婉絮说的太过动情,眼中含着泪花qi书+奇书…齐书,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苦涩而欣慰。
“爱到浓时,情难自禁。他告诉我,他在老家已有妻室,而且还有了孩子。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一切都无所谓。”文婉絮的手微微颤颤地抚上白澈的脸,无比慈祥,无比爱怜。
“他很自责,他觉得自己卑微的身份毁了我。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在镇南王家下聘之日,他去跟兄长忏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被拦住,进不去。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错了,我只告诉自己,如果,他有什么事,我定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随他一起。”
文婉絮的目光转为黯淡,眼含哀戚,声调极为悲凉:“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那天夜里,他来向我告别,那时他最后一次拥抱我,不再笨拙而僵硬,双臂无比温柔地搂着我,把我拥在怀里,下巴就抵在我这。”文婉絮吃力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他说,他这一生做的最有愧于人的事就是情不自禁地爱上我,而最开心的事也是爱上我。我想,他大概一生都没有说过爱这个字,所以说起来,特别的别扭,可是,那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字眼。”文婉絮的笑容凄美哀丽,两行清泪随风而落。
西风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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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原来,这才是她的姑母,一辈子,在断肠声里回忆平生,抚育着爱人的孩子,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她一直不了解,或许,都没有人了解过。
沁雅抬眼看了看走在身侧的白澈,月光清冷黯淡,斜斜地落在他的侧脸。他的眼神深邃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很认真,似乎又心不在焉。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会三年不告而别。三年后,他虽回来了,可是,他的心里,是否真正释怀了呢?她还记得再次去松本堂是他回来一个多月以后,书桌上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动过,虚斋砚根本就没有沾过水的痕迹,连墨锭的盒子都没打开。日常书写依旧是用那方他自小用到大的未央宫瓦砚。
沁雅叹了口气,他是恨父亲的吧,毕竟,父亲一怒之下,调白敬之去了前线,间接造成了白敬之的死,他要恨也是无可厚非的。还有这次……
以前,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至亲至厚,她只要等到长大的那一天,便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这一生都要羡煞神仙,给天下再添一段锦绣良缘。
可是!可是!新仇旧恨,文家亏对他如此之深!她还有何面目对他!
“知君何事泪纵横,何事泪纵横……”又走到了中庭,又是那株梨花,他们该分手了,他要往前庭,她要往后院。
白澈侧过头看着她,依然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神,都是凉的,就跟着天上的那弯残月一样。
“姑母她……比我幸运。”沁雅轻轻地低喃一声。
白澈依然没有说话,侧过脸,仰天一望,转身就要走。
沁雅看着他的背影,心都碎了,这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能说话的机会了,他竟这样绝情地走掉吗?
“澈!”
他的背影明显颤了一下,定在那里,也不转身,也不继续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地手脚被夜风吹的冰凉,久的心都足以凉透。沁雅终于死心地转身,双腿如灌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后院挪动。
他再也不会转身了,再也不会了……
她该感谢他的,不是吗?这样的绝情,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她,让她可以在宫里没有任何牵挂,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流泪,还是忍不住怨恨他……
“不要回头。”白澈恳求的声音传进耳里。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近?近的好像是贴在她的耳朵上。还有他的手臂,环着她,把她圈在怀里,越收越紧。难道是她太过伤悲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她想回过头,看看这一切是否真实。
“不要回头,好吗?”白澈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这一次,她相信她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沁雅声音哽咽着,早已泪流满面。
“我怕你一回头,我就再也走不了了。”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你……恨吗?”虽然害怕听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她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答案。
“以前不恨。因为有你,以前,再大的不如意,都不会怨天尤人,因为有你在,这一点就足可以抵消。所以,这么多年,我的心,只有感恩而没有恨。”
“那以后呢?”沁雅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重心的支点也落在他身上,她允许自己放肆一次,就这一次。
“以后,不知道……”如果她过的好,他就不会恨,如果,她过的不好……
“答应我,有多远走多远,不要为了任何人掺进官场,掺进这无尽的是是非非,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这么做。你应该到终南山去做一位隐者,篱落桑麻,屋前有溪流清浅,屋后有茂林修竹,没有丝竹乱耳,没有案牍劳形,有一屋子的好书,日日看不倦。等到老了,就坐在太阳里,看儿孙们淘气地倒卧在溪头剥莲蓬……真美……”她描绘的画面太过美丽,连她自己都被骗过了。这画面实在太熟悉了,日日夜夜都梦想的画面能不熟悉吗?那是什么时候?他们就一起想着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那时候多好啊,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操心,整天在一起,读书,下棋,还偷跑出去玩。元宵节的花市,彩灯如昼,走马观花,好不热闹!哪像今晚,月光凄凄惨惨,西风独自凉。往事历历皆在眼前,只可惜不堪回首。
“九重宫阙,不知锁了多少可悲可叹之事。一道红墙,相见渺无期。切记珍重!我答应你,如果你过的好,我会远离是非。但是,如果你过的不好,就算仕途再怎么险恶,我也义无反顾。”不再是以往清心寡欲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
残月的光凝在他的眸子里,晶莹透彻,就像那桃花潭,教你不敢看他,因为一看,必定溺死在其中。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燕丘处。
这一夜,她是再难睡着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相见相知。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不相知便可不相思。她道。
就算早知今日,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回来,哪怕只能见一面!他说。
冰绡丝是最怕沾水的,一旦沾了水,就会起皱痕,所以,虽名贵,可不实用。现在沁雅手中的那一方冰绡丝帕,随着眼泪一滴滴地落上去,丝线伸缩起了一小朵一小朵的皱痕,仿佛落满了开残的花瓣,凄凉的美。
“小姐……”宁馨又为她添了一盏灯,让房里亮些,希望小姐心里也亮些,不要那么死一般的惨况。
“都说,他在文家视若亲生,可毕竟不是亲生。”沁雅似是在跟她讲,又似乎是在跟自己讲:“文家让他成了孤儿,自以为,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够偿还的了,可惜,对于一个根本不看重这些的人,你拿什么偿还?”
“小姐……”宁馨跪在地上哭起来。
沁雅也不管她,径自说着:“这么多年,除了姑母,哪一个是真真正正掏了心窝为他着想?文家要他了,他就该为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家不要他了,他就该自动消失地远远地,叫每个人都不看见他,省的心烦。”
“小姐,您哭出来吧,奴婢求您了,你您大声地哭一场吧。”宁馨不住地对着她磕头,一下一下磕在木质的地板上,声音闷闷沉沉的。
“文家每个人都很高兴吧,这么多年了,文家终于要出一位娘娘了。”沁雅嘲讽地笑笑:“可是,有人问过他吗?有人关心过他的想法,问过他是否开心吗?”笑着笑着,终究是忍不住掉眼泪。
“姑母这个样子了,一口气撑不了几日了,我却要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你说,文家,文家的人,怎么忍心!怎么对的起他!”也跪到了地上,抱着宁馨哭起来。
“小姐!”主仆两个抱头痛哭。
那一夜的情景太过凄凉,一直到许多年后,沁雅不在了,宁馨依旧记的非常清楚。夜半回想起来,独自抱着被子哭泣。她没有读过多少书,虽知道人生来就是为受苦来的,但是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苦!
三国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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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动用了加急传书通知文鸿绪回家来见文婉絮最后一面,可是文婉絮还是没能捱下来,书信还没送达,就撒手西去了。死的时候,文老夫人,沈怀袖,白澈和沁雅都在她身边。她去的很安静,毕竟,对于她来说,是脱离苦海了,不必再留在这世上忍受种种。唯一遗憾的,就是白澈,所以,她到死也不肯宽恕自己的母亲兄长。弥留之际,眼睛紧闭着,只紧紧抓着白澈的手,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眷恋。
随着文婉絮的死,文家似乎一瞬间冷清了下来。老夫人悲伤过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沈怀袖想接她上京方便照顾,可是她就是不走,众人再怎么求也没用。毕竟在心里对女儿的死还是自责的。
白澈走了,办完丧事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沁雅听到这个消息时,很平静。毕竟,这是对他来说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