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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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那两篇文章自己做过之后可是让王世贞修改过的,已经带着恩师强烈的个人风格,要被顾言认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心中有点遗憾,我本来该中解元的,现在却变成了拾遗。就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反便宜了徐养大那小子,奈何!
王长随:“发榜那天,因为还剩二十一个搜遗名额,按制度改在淘汰的卷子挑。大宗师就吩咐让人将司正的卷子找出来,写了判词,录为拾遗头名。当时,在下也不理解,问大老爷这是何故。”
“何故?”周楠心中大奇,忍不住问。
王长随:“大宗师说,国家纶才大典乃是公器,自己和王世贞乃是私怨。科举何等要紧,怎么能因公废私,该取则取。”
周楠:“大宗师德行高洁,在下心中感激。”
“不然。”王长随摇头笑道:“我家老爷这是有心给王元美难堪,只不过,现在大老爷已经收你入了门,咱们都是一家人,倒是不妨告诉你。”
周楠一想,立即明白顾言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他取了自己,可搏得一个外举不避仇的美名。然后,死活不收他入门,又可狠狠地打太仓王氏一门的脸,以泻心头之恨,一举两得。
太仓王氏一门都是考试机器,他们的能力顾老头自然是清楚的。今年就算他周楠刷下去了,过得两年再来考,一样能中举,如此意义何在?
相反,取了他,又不收其入门,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伴随一生的羞辱,将来不但会在士林抬不起头来,还会影响到仕途。
这比单纯叫周楠名落孙山狠多了。
我们的周大人还能说什么呢,惟有苦笑:这明朝的文官啊,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刷名声和整人啊!
“多谢王先生告之实情,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以后当多多亲近。”
“我也有意和司正结交,无奈马上就要随大老爷去广东,来日方长吧!”王长送别周楠之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叹息:都是做官的,你看人家周大人,人情练达,和蔼可亲,凡事都能商量,我家老爷怎么那般迂腐?摊上这样的东主,我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王长随就一个独女,前一阵子说了门亲事,乃是老家一个家境不错的少年书生,女儿也非常满意,可说是非卿不嫁。不过,夫家的婆婆觉得自己儿子乃是天之骄子,王家又没有功名,土炮一个,怎么配得上读书相公。就提出条件,让婆家陪嫁一百亩地,新起一间大宅子。
计算下来,得一千多两银子。
王长随在顾言手下本就没有什么收入,顿时头大如斗。无奈女儿“一心要嫁王麻子”在家中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停写信过来要钱。
老王是典型的女儿奴,就去顾言那里探题,请大老爷开恩。结果反被顾大人痛骂了一顿,险些赶回老家。
王长随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偷了题。
这个时候,一个山西来的商人向他套近乎,这人自然是陈矩。王长随自然晓得此人是想向自己买题,就开出了一千两的高价。却不想,那人爽气地掏了腰包。
王长随也知道卖科举考题罪名很大,只卖了陈矩一人,就收了手。
他却不知道,陈矩是周楠的学生,也不知道这考题最后落到哪个考生手里。
……
再后来,顺天府乡试结束,他便随顾言去了广州。
因为水土不服,染上瘴气,身体受损严重。在潮州呆了一年,养好身子之后就辞了职回家和女儿团聚,终身再不涉足官场,五十一岁那年因旧疾发作去世。在明朝,也算是活过平均年龄。
……
周楠从顾言那里出来,在街上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子,吃了一顿三十文钱的鬼饮食,一想起吕祖殿里还软禁着的空明,刚刚放松的心情有紧张起来。
他可是在裕王那里立下了军令状,三天之内揪出幕后黑手,找出那失踪的一万两内帑银子。这颗是一颗定时炸弹,得尽快拆除引信。否则,一旦引爆,不知道会炸死多少人。
回到吕祖殿,周楠就问史文江观中情形如何?
史文江:“禀司正,犯人现在正关在一僻静的院里,随时都有两个道录司的人贴身盯着。至观中的其他道人,在下也布置了人手监视。”
说到这里,他破口骂道:“这家道观的道长和监寺必然是知道这笔银子是皇帝内帑,竟不事先和我等说明,直是可恶。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儿收拾一下这两个牛鼻子。”
说完话,他眼睛有怒光闪动,就寻思怎么寻吕祖殿的晦气。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争座位帖
周楠:“文江,你却不知道,这事只怕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史文江:“对了,司正今日上午不是去了裕王府吗,可说服殿下,讨回银子来?若有,未免夜长梦多,尽快命观里将这笔钱送去司礼监入库。”
周楠苦笑:“这钱裕王可没有拿,咱们都被空明给骗了?”
史文江大觉惊讶:“没拿?”
周楠就将先前去王府的情形和他与裕王的推测大概说了一遍。
史文江听到这事有可是涉及到储位之争,顿时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又一脸兴奋:“好个空明,倒是要好好审一审他,挖出幕后黑手。嘿嘿,这事有趣了。”
作为官场中人,不怕事,就怕没事。
栽赃陷害皇储是何等大案,若是爆出来,也不知道这京城朝局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作为一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史文江激动得多巴胺大量分泌,就要兴冲冲走出去。
周楠叫住他,小声道:“文江,此事关系重大,除了你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心些。”
史文江:“司正放心,在下省得的。”
当即,史文江就开始审讯空明。
他使用的是周楠提议的疲劳战术,让手下十几个文吏就几个问题反反复复地提问,不许那道人吃饭睡觉喝水上厕所,试图在生理和心理上摧毁这个贼道。
当天晚上,周楠就住在道观里,耳朵边全是史文江的呼喝声:“空明,那笔银子究竟去哪里了,你招还是不招。我家司正捉你那日已经说得明白,若不招,以后就别想睡觉了。”
……
“好个牛鼻子,你给我醒醒,咯咯,还想睡觉。睡泥马睡,起来说话。”
……
“空明,我问你,钱去哪里了?详细说一下你那天怎么去商号取钱的事情,马车是从哪里雇的,车主姓甚名谁?”
……
关押空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十几个道录司的人轮番上阵,将类似的问题反反复复地问,但那道人只是一声不吭。
这样的问题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包括空明在内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疲劳战术,用于摧毁犯人的意志。
周楠毕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这种脏活他自然是不肯亲自去做的。旁观了半天,待到夜深了,只吩咐不可对空明用刑,自回屋去睡觉。君子远庖厨,眼不见心净。
这天夜里,耳边都是史文江他们愤怒的呼喝声,又如何睡得着。
到了下半夜,史文江见空明顽冥不化,就将道人的衣服剥了拖到院子里,兜头一盆冷水淋下去。
空明终于忍受不住了,发出低低的呻吟,有清脆的牙关磕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但道人还是不招,史文江见没有任何效果又怕把他冻出好歹了,就将他拖回屋中,继续细声细气地询问。
周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瞪过去的,等到醒来,已经是下午。
他走到那审问空明的房间,却见道人披散着头发,一张脸因为疲惫有点发白,但神采却依旧旺健。至于史文江等人,却因为熬夜都有了黑眼圈。
空明正端着一碗片儿汤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吃得额头出汗。看到周楠,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再配上他猛恶的外貌,有些怕人。
对比之下,史文江等人倒显得有些狼狈。
看周楠过来,不等他问,史文江就道:“司正,这贼子倒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属下等审了一夜,他却抵死不招。”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周楠笑眯眯地对空明道:“道长,一夜没睡,感觉可好?是不是感到很疲倦,招了吧,招了就可以去睡觉了,又何必推延时间耽搁大伙儿的工夫?”
“贫道感觉不错,司正,你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成仁取义的道理。不就是不睡觉而已,贫道以前闭关修炼的时候,三五日不睡觉也是常事。”空明呼哧呼哧地吃完片儿汤,伸出猩红色的舌头有滋有味地舔着大海碗。
周楠:“道长,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三五日不成,咱们就熬上十天半月,我有的是时间,你也不要逼本官。对了,忘记同你讲,本官乃是衙门吏员出身,还执掌过刑命。落到我手头的悍匪多了,一通大刑下来,任你是精钢铸就的好汉也得化为绕指柔。”
说着话,就转头对史文江道:“文江,等下烧个烙铁,再回衙门将箍指拿过来,本官倒要看看空明道长究竟是不是铁打的的身子。”
史文江等人熬了一夜,早被这滚刀肉一样的空明弄得烦不胜烦,只恨不得砸烂他的狗头。闻言都是大喜:“是,司正。”
空明面色大变,“当”一声,手头的海碗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大骂:“你这狗官,不是说好不用刑的吗?你食言而肥,小人,小人!”
周楠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吧?也对,本官好歹是读书人,一向以德服人,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罢了,咱们一切照旧。文江,继续和空明道长摆事实讲道理吧!哈哈,空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毕竟是个现代人,周楠虽然没有节操,可做事还是有底限的。
他的底线就是不沾人血,这种用刑拷打犯人的事情他是不肯做的。如此,就落了下乘,也显示不出他周司正的手段。
吩咐史文江继续之后,就坐了轿子去顺天府贡院参加今年的鹿鸣宴。
鹿鸣宴乃是乡试的最后一道程序,两百多中式举子早已经到了。
很快,顺天府尹、顺天府提学、大宗师、副主考还有各房房师,以及外帘官过都出来接受各人的拜见。众官忙了一个月,府尹和段提学且不说了,其他人在贡院里关了这么长时间,今日宴后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去。
大家都是满面春风,气氛融洽。
拜见过各位大人之后,众人又朝孔夫子和亚圣孟子的牌位行礼。
一众举人们自然以解元徐养大为首,然后按照名次依次排列。
周楠因为成绩不好,和二十一个拾遗被安排在队伍最后吊车尾,感觉略微遗憾。
徐养大时不时转头看周楠一样,神情又是得意又是轻蔑,隐约有挑衅之意。
周楠心中好笑,暗道:真幼稚啊,这乡试又不是进士科,名次高低直接决定你是否能入翰林院,将来在仕途的上限又有多高。只要中了就是好的,又何必要分个高低?
等到一应仪式结束,举子们肚子已经饿得前胸帖后背。
就到了宴会正式举行的时候。
宴席安排在贡院彝伦堂,据说里面摆了四十来桌。顺天府为了举办这次宴会杀了六头羊、买回来三十条黄河大鲤,就连学堂里珍藏的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