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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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黄同志做事也实在太老靠了。
作为司礼监掌印,他既然这么说,说明王抒的案子终于到了最后审结的时候。
刚才他叫人带了的话中透露出两层意思:第一,王抒没事了;第二,王总督毕竟吃了败仗,还是有罪的,需要写一封认罪书递上去恳求朝廷谅解和宽恕。到时候,司监可批红从轻处理。
周楠心急如焚,一路上不住催促轿夫跑快些。
等赶到王世贞府上,恩师还没起床,但师娘已经和丫鬟一起准备早饭。
见到周楠,师娘担忧地问:“子木你这张脸,可是内火太盛,我这就去叫人给你熬一碗雪梨汤来。”
周楠有点不好意思,可当着师娘的面却不好捂脸:“师娘,恩师呢?”
师娘微笑道:“你恩师昨天晚上写稿子熬了夜,现在还在床上。”
周楠:“快快快,快请恩师起来,有紧急要事。”
师娘一脸疑惑:“看你怎么急成这样,去哪里?”
周楠:“去诏狱探视师公,他老人家的事情有眉目了,或许就在这几日就能得自由之身。”
“啊……我马上去叫你老师。”师娘眼眶里突然沁满了泪水,她知道丈夫这个学生虽然看起来不是个正经人,看起来好象满口都是黄腔,可办成没一件事都是极稳妥的。
他既然说了公公马上就能出狱,那就是真的。
周楠等了片刻,就看到王世贞光着脚跑出来:“子木,可真,可是天子的意思?”
周楠点了点头:“大概是。”
“什么大概是?”
周楠想了想:“是黄锦带来的消息。”
王世贞的泪水流了下来:“那就是真的,天见可怜,天见可怜!我得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大人。”
当下,师生二人顾不得吃饭,此了轿子径直赶去北镇抚司。
自从严嵩倒台之后,王世贞也可以来探监了,只不过先前几次他是托了许多人情,父子见面的时候旁边还有锦衣卫监视。
这次却宽松了许多,到了地头,一个锦衣卫指着面前一个院子:“你们自己进去探视吧!”就抱着膀子走了……走……了……
管理如此宽松,可见锦衣卫也知道王抒马上就会被释放,也不再为难。
王世贞如何不知道这一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跪在院子门口哽咽道:“不孝子王世贞求见父亲大人。”
里面传来清朗的声音:“可是世贞,快进来,快进来……”话没说完,也开始抽泣。
这个声音显示是王抒。
恩师和师公父子相见,自然有贴心话要说,周楠这个外人也不方便听。
想了想,就走开了,准备等他们说完话情绪平稳了,再过来见礼。
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一座小院子前,就看到文千户从里面出来。
两人相见,心中自然欢喜。
文千户一家人热得实在受不了,经常跑周楠衙门所在的广福宫纳凉度假。
每次到地头都是史文江接待。
果然如周楠所预料的那样,文、史两个耳报神八卦爱好者一见如故,成日凑在一起交流信息,切磋官场密闻,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文千户哈哈大笑:“子木,子木,我还说今天一大早枝头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你要来。咦,你怎么跑天牢里来了?”
周楠:“好叫文兄知道,今日我家恩师王元美过来探视师公,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陪同服侍。”
“哦,王抒大人啊,他的事情我知道。放心,既然和子木你有这层关系,愚兄自当照应。”
正说着话,突然,院子里有个声音传来:“外面可是周楠周子木,可否进来一叙?”
周楠:“正是,不方便吧?”又以疑惑的目光看着文千户。
文千户小声道:“里面关的是严嵩,这老儿……嘿嘿……”
“怎么说?”周楠也低声问。
文千户:“这老儿进来之后倒是守规矩,毕竟是做过首辅的,也不给大家添麻烦。就是喜欢读书,成天嚷嚷着让咱们给他带书进来解闷。开玩笑,他可是钦犯,若是给他带书,里面有夹带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周楠:“确实不能给他带,出了事谁负责得起?”
文千户又笑道:“谁说不是呢!这老严头在牢房里闷得要死,说没有书看就是要他的老命,那才是抢天呼地,只差拿头撞墙了。还是旁边的王总督见他可怜,将手头的书籍借给他解谗。”
周楠瞪圆眼睛,这二人不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家吗,师公怎么那么好心借书给严嵩。严嵩也是可怜,堂堂前首辅下到监狱中,摇身一变变成了老严头。
大约是看出他的疑惑,文千户又笑道:“进得这里,大家都是犯人,以前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恩怨都不打紧,反正都是可怜人。说来也怪,这两人竟然很谈得来,就好象老朋友一样。”
说到这里,里面又传来严嵩的声音:“老夫和王抒当初只是公事,于私谊何干?朝堂之争自然要不死不休,可朝堂下却是知己。周子木,你在内书堂授课时的文章我读过,很有启发,可否进来一叙?”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想要得到什么
严嵩有约,又是个被关了一个多月的糟老头,若自己不敢进去,传出去岂不沦为世人笑柄?
再加上周楠对这个历史名人有着强烈的兴趣,穿越到嘉靖一场,如果连严嵩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也实在太可惜了,这恰恰是一个文史爱好者不能忍受的。
错过了,将抱憾终生。
周楠一笑,道:“严分宜有请,如何敢辞?”又问文千户此事是否违制。
违制肯定是违制的,不过大家都是老朋友,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倒是无妨。
文千户是没落勋戚子弟,他这个千户头衔乃是恩荫世袭,并不任实职,在北衙也就混个日子。这个贵族子弟做事大大咧咧,也没什么原则,就朝周楠点了点头,表示无所谓。
周楠举步朝院子里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所谓的诏狱天牢,内心中有强烈的好奇。
像他这样的现代人,因为深受后世影视作品的影响。在那些所谓的历史电视剧中,天牢中暗不天日,环境恶劣得无以复加。吃的是忆苦饭,睡的是稻草窝,与蚂蚁虱子为伍。整日蓬头垢面,碰到牢子心情不好,还会被打,当真是惨不可言。
周楠可是从基层衙门衙役干起的,牢房里是什么情形心中自然清楚。
可等他走进院子,却吃了一惊。
只见,眼前是一件整洁的院子,青砖碧瓦,就好象是一处普通的衙门公房。
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一棵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乔木。浓浓的树阴投射下来,竟是难得的清凉。
他手里把玩这一只牛眼大小的杯子,身边花坛上还放着一只细瓷茶壶。
不用问,这个老头就是严嵩。
一切都显得随意闲适,这哪里是坐牢,纯粹是疗养啊!
转念一想,也对,老严以前可是朝廷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官的高级干部啊!若像普通人一样关在普通牢房里,朝廷体面何存?
而这诏狱可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你得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官秩在四品以上,含四品;第二,是皇帝钦定的御案。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士大夫犯了法就能逃脱法律的惩处,而是不能虐待,必须维持士人应该有的体面,一切都按礼制来办。
“周子木,第一次来?”严嵩欠了欠身子,对周楠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的花坛:“老夫年事已高,不良于行,失礼了。”
“后辈周楠见过介溪公,正是第一次进诏狱。”周楠一施礼,顺势坐下,端详着这个曾经权倾天下的老人。
严嵩已经八十一岁了,满面都是皱纹。可现在却是精神矍铄,他眉目疏朗,五官端正,很是帅气,年轻时必然是小鲜肉一枚。而且,他儒雅潇洒,看起来身上有一股高雅气质,叫人见有种莫名的好感。
周楠心中不觉大赞:不愧是庶吉士出身,光这份风度,我老周只怕还得修行十年才能及得上其一成。
严嵩笑咪咪地问:“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同。”
周楠:“有些出入,也开眼界了。”
严嵩:“以后你还会来的。”
周楠不解:“在下不明白前辈此言何意?”
严嵩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反提起茶壶给周楠斟了一杯茶;“这里不能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不过,茶叶却是不错,上好的六安瓜片,明前黄芽。”
太阳渐渐升上头顶,周楠有点发热,口也渴了,就端起杯子敬了老严一下,慢慢品尝起那清明时节雨水的滋味。
这是个夏日里普通的艳阳天,风吹来,头顶树叶沙沙响。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变成无数的耀斑,在身周晃动闪烁,让人如同置身于光影的幻境中。
“人的一生中其实都是在不停地做选择,眼前有两条路,一左一右,你只能走一条。等走上那选定的道路之后,眼前又会出现两条路。你就在这么不停的选啊选啊中度过一生。”严嵩也断起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树叶,任凭光斑在他面上跳跃:“到最后的时候,你回过头去想。如果当年我选的是另外一条道路,那边又是什么样的风景呢?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啊!”
周楠:“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怕我难以再回返。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一个地方,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一片森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却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说得不错啊。”严嵩一口喝干茶水:“老夫四岁在严氏祠启蒙,九岁入县学,十岁过县试,十九岁中举,二十五岁就做了庶吉士。当初会试的时候,老夫也是运气,竟然猜出了考题,如此就点了翰林。试想,如果进考场的那天早晨,我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想最后翻一翻《论语》恰好看到那段句子,估计考完直接就被下到地方做七品知县。宦海沉浮一生,一个四品到头。此刻说不定已经在老家享受天伦之乐,又如何会身陷囹圄?”
“翰林院坐馆期满,老夫在官场历练多年,后来又去南京做吏部尚书熬资格。嘉靖十五年的时候进京朝觐,那日老夫也是突然心血来潮准备了几首青词,从此就入了天子青眼。试想,如果那天没有任何准备,老夫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呢?怎么也不会被关在这天牢里坐以待毙。”
“人生在世,真是变幻莫测啊!”
周楠听他如此唠叨,心中不耐,道:“前辈心中自存了上进之心,这才有了选择的可能。若如普通人那样浑浑厄厄一生,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机遇。所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前辈感叹人生无常,实际上现在的遭遇都是你心中的执念所致。种下因,才有果。”
“执念,因果,说得也对。今日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老夫自求而来。先父一心仕进,施展胸中抱负,可惜久考未中。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平日里督促读书不可谓不严。在先父的熏陶下,老夫对权力确实有执念,越是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