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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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十人,福建七人、四川七人、陕西八人……十三道加一起共一百一十人。
除了这十三道监察御史外,还有六名六科给事中。
“原来是龚御史龚前辈,久仰久仰。”周楠随口敷衍。科道的人实在太多,很多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面,这个龚情的名字好象听人说过,有点印象。
龚情点点头,显然不想和周楠谈同僚感情,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一叠勘合、官照、路引,并逐一登记。显然,船上上至武新化,下至船夫,一个也没漏掉:“本官奉命巡查通州码头,查验关防。此乃公务,得罪之处,还请行人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一个随员突然喝道:“周行人,请出示你的官照堪合。”
周楠:“有这个必要吗?”
随员冷笑:“你说你是行人司行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别是冒充的吧?”
周楠恼了,自己是个行人,见到龚情这种正经的御史自然要客客气气的。那是处于对前辈的尊重,你龚大人是言官,我将来也是,什么时候论到你这个书办训斥本大人?
当下,他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不予理睬。
书办继续喝道:“据漕运水关来报,最近河上有人冒用官员堪合走船。风宪公务,请行人配合。”
周楠顿时明白过来,既然说到水关,定然是那郑提举搞的鬼。
郑提举先前硬生生让周楠把老郭提走,吃了个大亏,念头定然不通达。
他自然不知道武新化等人没有官身,也就是随手把周楠给举报了,就算治不了周大人,也能叫他恶心好几天。
郑大人纯粹就是要发泄一口心中的恶气,可周楠却知道船上的人经不起查。
一旦让龚情查出不对,这些船也走不了。不但武新化他们要被扣押,自己也要吃瓜落。
见书办吼了几声,奈何不了周楠,龚情缓缓地抬起头来:“职责所在,还请周大人出示相关凭照。否则,本官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依我看来,这些堪合都有问题,周行人若身份确实,须给本官一个交代。”
听他这么一说,周楠隐隐有些紧张。王若虚开的堪合格式上都对,可这里有个漏洞。武新化等人执有的是官吏堪合,要和官照配对才生效。
只不过冒领堪合在驿站混吃混喝的人实在太多,下面的人也不想得罪开堪合的人,睁一眼闭一眼装不知道。
没人管,只不过是不想管而已。真要认真,仔细些,如通州这种天下第一大码头,一抓就是一大把。
这龚情不辞辛劳跑这里来,不用问,是来拿政绩的。又得了郑提举举报,索性过来看看。
这一看,估计发现了问题,想要做篇文章。
周楠心中感叹:姓郑的寻老郭晦气要拿政绩、龚情上船来想拿政绩,去年年底邹应龙去延庆也是想拿政绩,人人都想要政绩,都没底线了。
这大明朝官场的风气直娘贼坏透顶。
他却不想,自己不也一心想上爬,捞起政绩来比所有人都狠。
法纪不外人情,周楠觉得这事只能和龚情好好沟通一下,希望他能给个面子,就拱手道:“御史,更深露重,还请到船舱一叙。”
龚情淡淡道:“周大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周楠有些尴尬,这里这么多人,很多话儿也不方便说,这姓龚的是真不开窍还是故意装腔作势?
没个奈何,他只得低声在龚情耳边道:“下官恩师乃是王元美。”
现在正能搬出恩师了,以王世贞在士林和文坛的名声,想来龚情会给些面子。
“哦,周大人是王元美的学生。”龚情神色依旧恬淡,目光又落到周楠等人的官照和堪合上,看得更加认真。
看来这姓龚的和恩师没有渊源,周楠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在下乃是心学门人,这段时间在徐次辅门下读书受教。”王世贞的面子你可以不给,徐阁老的分量你得掂量掂量。
“哦,你是徐次辅的门人?”这下,龚情神色郑重起来。
周楠忙道:“正是,下官这次去通政司听差,乃是得了阁老恩典。”
“嘿嘿,你住口!”龚情笑了两声,突然喝道:“周楠,我看你身边这几人都不像是有官职的,本官员怀疑他们冒领堪合。所有人都排好队,一个个来,报上姓名官职。周大人,等着被本大人参吧!”
众人面色都是大变,周楠也是惊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糟糕,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麻烦大了!
龚情是科道系统,内阁的帐完全不用卖。
而且,这厮只怕是想将火引到徐阶头上去,把事情搞大,为自己捞取名声和政治上的资本。
言官是干什么?
鸡蛋里挑骨头,专门给官员找骨头。
你官职越大,他们越来劲。
龚情说要参周楠,实际上是要弹劾徐阶。
试想,如果能够搂草打兔子打到徐阁老头上去,他龚御使只怕要上下个月的邸报,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在任何一个年代,名声就是资本。
如果周楠今天不搬出徐阶的名头,这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现在看这厮面上激动的表情,只怕心中有一句想要讲:“中大奖了!”
周楠禁不住想抽自己一记耳光:老周同志,你糊涂呀!
第三百一十八章 踩过地雷的龚情
徐阁来真被御使道参上本,最多被朝廷斥责滥用公器,放任门生冒领堪合挖嘉靖主义墙角。
老徐没个奈何,估计会上表请罪自辩,丢个大人。
他身为次辅,别人或许不会拿他怎么样。可老徐冤啊,这事分明就是王若虚干的,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未必就不迁怒周楠。
周楠被参上一本,相当于行政记大过,会影响未来前程的。而且,这十几船铜钱怎么办?他心中懊悔的同时,直想骂娘。
见周楠一行人面面相觑,龚情的一个随从又喝道:“磨蹭甚么,都报上官职,在什么地方当差,说不出来了吧?”
周楠心中飞快转动,猛地想起这个龚情是什么人了?
前一阵子在下面调研的时候,在偶然中听一个官员说过。
这龚情在两年前可是京城政坛上的名人,很是出了一次名。
事情是这样,龚御使是嘉靖早年的进士,做科道言官之后,本前程一片大好。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都呆在都察院里不挪窝。看同僚们要么是一省巡抚、布政使,要么是部院官员,他心中也是急了/
嘉靖三十八年的时候,龚大人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搞事,就上表请巡视太仓银库。
所谓太仓,就是中央财政存银的地方,是国库。科道每年都会派人去审计监督,别人去了也就是走走过场,看看帐本没大纰漏就过去了。
这个龚情居心要搞事情,他也知道太仓的帐目一直都有问题,欲要拿太仓开刀博取名望。
一查,果然查出问题。就上折子说,臣于本年正月奉命巡视太仓银库,经稽核库贮银两七十四万有奇。至今未及半年,库贮银仅余八千余两。
各边之年例,商铺之货价,折俸之绢布,军营之草豆盐米,均未支付。国储至此,可为寒心。请皇上责令提督仓场侍郎月报银库内外出入之数,务在简易明白,一览可见盈缩。
疏上,户部请令仓场侍郎每两月一具报进呈皇上御览。
嘉靖一看这道折子,大惊,朕的国库竟然只有八千两存银。这点钱连用来给大臣开工资都不够,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比如蒙古人入侵,拿不出军费,朕怕是要变成第二个英宗皇帝了。
于是就准了龚情的奏折,并下旨申斥户部,让他们将所亏欠的国库补上。
这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户部的错,但最后却牵扯出了严嵩。
原来,严嵩为了替嘉靖筹措搞封建迷信的费用,经常在户部国库拆借。龚情闹这么一出,让户部一月报一次收支情况,断了严阁老临时借调大笔资金的路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严下来之后和嘉靖解释清楚这件事。
皇帝才和自己手下这个首席ceo达成了谅解。对龚情弄出的这件事也大为不满。
接下来两年,龚情的日子过得甚苦,遇到该升迁的时候,照例被上头压了。
龚大人受此打击,很是颓丧了两年。
上次他是一不小心踩了嘉靖的地雷,活该倒霉。一直寻思着捞点政绩,再往上走一走。
今日碰到周楠,正中他的下怀。严嵩我龚情惹不起,惹个内阁次辅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这就是一个野心勃勃想向上爬的,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周楠立即知道这个龚大人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在前程和政绩面前,金钱美女什么的,通通都要放在一边,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们的周大人只感觉一阵无奈。
龚情看众人如此磨蹭,越发肯定这些堪合中有问题,道:“周大人不要再拖延了,请船上的所有人跟本官去驿站走一趟,接受我都察院调查。”
这是要把我们直接关驿站里双规啊,大家心头更慌。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河上一片大乱,所有船只都在朝两边靠,又有人在喊:“内帑银船进码头了,通通闪开!”
所有船只都急忙朝两边挪,方便让大船靠岸。否则,若是惹了宫中人,被人打了你也没地方讲理去。再则,这些瘟神早点卸货离开,大家也好早些起航,在这码头耽搁的时间实在太长,太误事了。
时间已经是夜里,一时间船只互相撞击,乱得不能再乱。
周楠他们所在的船只也被撞了一记。
一时不方,众人都跌做一团。
周楠眼疾手快,猛地抓出船帮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出丑。
定睛看去,在夜色中,一条帆船在两条稍微小一些船只的护卫下缓缓靠过来。
三条船上都挂着红灯笼,照得甲板上一片雪亮。
船上站着水手和兵士,显得戒备森严。不用问,大船上载的就是嘉靖皇帝从地方上弄来的银子。至于另外两条船,则是警备船。
为首那条开道的小船上立着一个挺胸兜肚的官员,说来也巧,这人竟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老冯。
船只靠码头了,正好就在周楠他们旁边。
冯副指挥大声喝令手下兵丁:“放跳板,你们护好大船,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看到他,周楠大喜,来得巧,今天也脱困,还真要着落到这老冯头上。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气力,他喝地一声,将重达五十斤的跳板搭到冯指挥的舷上,两条船连在了一起。
听到这砰一声响,东城兵马司的兵丁大惊,纷纷抽出兵器喝道:“什么人,要造反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周楠已经冲到冯副指挥船上,高声笑道:“冯指挥,可还记得周楠乎?”
龚情没想到周楠说走就走,这简直就是在逃跑啊!以往他御史查官员问题的时候,别人见了他们都是规规矩矩,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直接就是坐以待毙。要跑,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畏罪潜逃,对抗中央,罪加一等。
周大人搞这么一出,脸面呢?
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