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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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人无论是文化水准、行政能力都是明朝最顶尖的人物。
顾言在当年的科举考试高中二甲第四十二名,王世贞也算是大才了,和这些厉害角色同场较量,最后也不过是堪堪在二甲吊车尾。
这么一个比王世贞还能考试的考场机器去参加大考差,必定是能过关的。
王世贞对这个准同乡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他看来,周楠如果在自己的指导下有针对性的备考,中个举人应当不难。
王世贞:“唐应德曾在为师面前称赞你的见识、才华和干才,说你也算是个难得人物,让我收你入门。为师也不知道你的学业如何,现在问你,所治何经?”
明清科举,《四书》是必考的科目,但《五经》却不要求考生都学。考卷上会出五道五经题,考试的时候你可以根据自己选修的那一经选一道作文。
周楠:“回恩师的话,学生治《春秋》。”
王世贞点点头:“选《春秋》啊,倒是巧了,为师当年也治此经。我等在学圣人之言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地方,可用春秋事补之。”
周楠偷偷撇了撇嘴,心想:什么以春秋故事补之,我之所以选《春秋》纯粹是因为这书简单,都是故事,也看得进去。真去修《尚书》和《易经》上面全是阴阳八卦,根本就看不懂啊!
王世贞:“好,为师就出一道题目,你做一篇文章让我看看。我想想,写什么呢?”
他又摸了摸下颌的短须,微一沉吟:“顾言喜读《论语》,就以《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为题。”
“是,恩师。”周楠心中大苦,他也没想到王老师说干就干。八股文自己可不会,等下若是作不出来,天知道这王大作家会如何折磨自己。
没办法,他只得磨了墨,一边抓着脑袋,一边慢吞吞地落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已经到午时,头皮都抓破了,总算勉强凑了四百来字。
八股文在格式上要严格的要求,到清朝时,甚至细化到每一股必须有多少字。
清朝时,八股文刚开始要求是五百五十字,接着是六百五,到同光年则固定为七百字。
至于明朝则没有这么多讲究,长的可以写到千字,短的则只有三百字。
当然,在考场上你写个三四百字的文章也未免太不严肃了,第一时间就会被阅卷官扔在废纸篓里。
说来也怪,写完将稿子递给王世贞的时候。周楠即便知道自己这篇作文写得狗屁不通,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尴尬。原因很简单,他心力透支过度,脑子一片麻木,感觉身体被掏空。
一看周楠的字,王世贞就眼睛一亮,禁不住赞道:“好一手端正的三馆体,就凭你这手书法,殿试的时候也能拿到好名次。”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王世贞的夸奖
以周楠的特立独行哗众取宠的禀性,如果在往日被人这么夸奖,早就自吹自擂翘尾巴了。
但今日他心中有鬼,却一脸羞愧地埋下头来。
这神情落到王世贞眼中,禁不住暗暗点了一下头:此子表面上看起来飞扬跳脱,却是个不骄不躁之人。
他又将目光落到文章上:“你这个题目没有破好,可改为贤者观圣之深,而即得之于道者焉。”
说罢,就将周楠文章的第一句涂了,重新写将这段文字写上去。
周楠:“恩师说得是,弟子受教了。”
“承题部分也不妥。”王世贞又抹了一这一段,将修改后的文字改上去。
“起讲写错了……”抹掉。
“入手……你怎么能够这样入手……和前面文理气机根本就接不上去。”抹掉。
“起股,怎么文风又变了……纯粹就是乱做。”抹掉。
“丝……中股……你写的是什么,垃圾吗……”
王世贞恶向胆边生,一路抹下去,整篇文章被他涂成了黑板。
最后,他将笔朝地上一扔,怒喝:“周楠,这就是你做的文章,你以前的秀才是怎么考来的,贿赂考官还是请了枪手?”
周楠满面通红,感觉脸上以后无数的鸡虱子在爬:“恩师,学生,学生,学……”
王世贞彻底爆发了:“滚出去,滚!”
如果换成别人对周楠如此无礼,无论对方是什么人物,自然是不能忍。小爷如果八股文章写得字字珠玑,还用你来教,自去参加乡试了。
一言不合,说不定还要和王世贞打上一场。
可是,这里是古代。天地君亲师,老师可是如同父母一样的存在。做学生的把老师给打了,那就是大大忤逆,这辈子也不用在场面上混了。
而且,自己肚子里究竟装着什么自己最清楚。对于八股文他只是个门外汉,王世贞这种作文高手自然有资格教训他。
没办法,周楠只能忍了:“恩师你先消消气,学生先告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在外面等着。”王世贞咬牙切齿。
他心中悔啊,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唐顺之收周楠为弟子。
唐应德是心学掌门,名震天下的大名士。自古文人相轻,如王世贞这种目高于顶的大才子对他也是服气,他推荐的学生想必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当初,唐顺之在想他推荐周楠的时候,还介绍了我们周大人所作的几首诗词。
作为文学界的领袖,王世贞如何不知道这些诗词的妙处,一看就丢不下,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为谁风露立中宵”“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这些精美到极处的句子在回响。
不禁心怀大敞,自己如果能够收这种佳弟子入门,倒是人生一大快事。
到周楠金榜题目一天,那才是师徒双进士,嘉靖二俊杰。千秋文章事,文坛两词宗。
今日一看周楠的八股文,王大人如遭雷击,强烈预感自己一世英名只怕要毁在这个周子木身上。
就他所写的这篇作文,别说考举人考进士,直他娘县试那一关也过不了。
可是,他的字怎么写得那么好,诗词怎么又是一派大家宗匠气势?
这其中怎么透着诡异,想不通,想不通。
周楠被王世贞赶了出来,又不好离开,正得郁闷地坐在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待将肚子塞得满满的,王世贞气势汹汹拿着戒尺过来。
周楠大惊,这是要打我手心吗?本大人都二十八岁了还被人打,颜面何存?
他忙跳起来,赔笑:“恩师,方才是学生的错,你老人家快坐,学生给你斟茶。学生昼夜读书,身子孱弱,这体罚,是不是暂时寄下。”
看到自己这个学生身高臂长,满面健康的红光,又有哪点身子羸弱模样。王世贞差点被他气笑了,冷哼一声,“谁说要罚你,圣人云,不教而诛是为虐。”就将戒尺从后颈处伸进去,挠了几下。
喝过周楠递过来的茶水,王世贞冷着脸:“今天这文章你是怎么作的,每个句子分开看还算可以,但合在一起却是一窍不通,文理也连不上的,当初你又是怎么考中功名的?”
周楠赔笑道:“恩师,学生当年受人冤枉,发配辽东十年,十年没摸书本,所学的东西早就还给先生,心性也是大变,现在却是拣不起来。唐公和恩师美意学生心领,学生就是个鲁钝之人,对明年的科举也不报幻想。惟独怕考得太差,污了恩师清名。”
听他这么说,王世贞心中有些明白。是啊,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唱口生。十年辽东戍边生涯,换任何一个人都熬受不了,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别说是周楠,自己父亲被下到天牢里,生死未知,这阵子自己何尝不是五内俱焚,什么事都做不了。
想起父亲,王世贞眼圈一红,再不忍心责怪周楠。
良久,才叹息一声:“闻道有先后,人在世上谁不遇到事情,我辈君子岂能自甘沉沦?为师就当你是发蒙学童,咱们从头开始吧!”
听他这么说,周楠心中大失所望:老王你还不肯放弃啊,遇到我这种学生,你痛苦,我也痛苦。
他刚才这一句是提醒王世贞自己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干脆你找个借口,比如政见不合或者学术之争,把我给赶出门。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听王世贞的意思,这是要从头教起,何必呢?再说,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啊!
王世贞如何不知道时间根本就来不及,不过,他心中已有定计。缓缓开口道:“方才我看你的文章,每一个句子都非常眼熟,应该是化用别人中式范文里的句子,可真?”
听他这么问,周楠羞愧地将头低下去:“恩师目光如炬,学生惭愧。”
这个王世贞还真是眼尖,连这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可丢大了。
原来,周楠从离开淮安进京开始就恶补八股文写作,到现在基本将时文格式和手法弄明白,算是勉强入门。不过,这其中最大的一道关口是文言文写作。
文言文这种东西,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别说写,你读都读不懂。
那么,怎么办呢,只能死记硬背将手头所能找到的八股范文都背熟了。然后,按照别人的手法,照样临摹一篇出来。
在这两个月中,周楠装了一肚子范文。刚才作文的时候,心念一动,那些句子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然后拼凑成篇。
这样的文章用来糊弄外行还是可以的,但其中的毛病也大,那就是缺少一气通贯的文理和气脉。王世贞什么人。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就是文字堆砌,是垃圾拼盘。
说严重点,已经形同抄袭了。
王世贞突然道:“不错,非常不错。你别以为为师这是在讽刺,实际上,你这个法子是很好的,倒给人不小的启发。”
“什么……谢谢恩师夸奖,学生受不起。”周楠惊喜地抬起头。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走寻常路的王元美
王世贞缓缓道:“好,话说到前头。为师说过,就当你是发蒙的学童,咱们从头开始。不过,比起垂髫小儿你却不同,至少我不用再教你识字,况且你的书法也不错。”
也仅仅比刚识字的孩童好一些,这简直就是极差的批语,周楠心中羞愤,想要反驳却感觉一阵无力,只得道:“恩师说得是。”
王世贞:“你现在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要从一个刚识字的孩童达到能够写八股时文的地步,确实是难。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闻名天下知。所以,从今天起你要花费比常人多十倍的工夫。”
“我们一步步说,你现在有两个问题。”
周楠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王世贞:“一是研经探微,二是如何将大白话换成文言落诸文字。”
周楠:“对对对,恩师说得是。特别是第二点,我一写文章一不小心就写成大白话,怎么转成文言,却是不知道。”
王世贞侃侃言道:“所谓文言实际上就是先秦口语,要点是言文分离、行文简练。最早在没有纸张之前,书是要写在竹简上的,一篇几百字的文章就得好几斤重,若是洋洋万言只怕要用牛车来载了。因此,文章的要点是用尽可能少的字写尽可能多的内容。”
周楠:“恩师说得是。”
王世贞:“至于经艺,你暂时也不要过多研究。”
“学生不明白。”
王世贞:“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