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何方-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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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妹妹一样,她也有太多的不甘心,她不甘心为了师父的使命牺牲自己的爱情,她不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情,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生与文举遥遥相对。可是,她又能如何?!
师父可以预见到的痛苦,她尝过,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承受,息心止步固然痛苦,随心所欲地爱,她却更加无福消受。她以为凭自己的忍性,便可以轻易地超然于爱情和亲情之上,可是一旦真正地面对,她才明白自己无法坦然。毕竟,这些都是她生命中极端欠缺的东西,都是她极端渴望的东西,就象又干又渴在沙漠中面对那一杯甘霖,她要付出的意志力是何等的艰辛。
这一刻,谁能体会她心中深切的悲哀,不能与人言的,沉重得无以覆加的悲哀。此时辉煌的烟火,喧闹的鼓乐,经久不息,既也不属于她,不属于妹妹,只属于德妃,属于他。
连续三天,德妃的逸雅宫歌舞升平,期间清扬去看过她一次,德妃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时时令她想起皇后凄然的泪眼,除去礼节性的探望,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也不想常去那里,面对得意之人,想到失意之人,心情难免惆怅。德妃的饮食起居皇上已经亲自过问,清扬也得了个清闲,先还担心皇后会有所动作,可是一段时间过去,集粹宫那边寂寂无声,宫人来报,皇后的境况日益消沉。这倒是更令清扬担心,时局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无法掌控,纵然她可以庇佑某些人,却无法唤回皇上远去的心。
小公主被抱走,皇后那里君恩已绝,而她,无计可施。
愁绪百结中,总还是有一件喜事。小公主满月了,皇上集了众嫔妃,在御花园里设宴,满席喧哗,独独少了皇后。想到皇上亲下的禁足令,她黯然神伤,她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他,是皇帝啊——
“清妃娘娘,皇上叫您呢。”身旁的宫女悄悄地推她。
她忙起身,行礼。
公公在叫:“皇上赐清妃娘娘座。”
她低着头,走过去,依照公公的指点,坐在皇上右侧。
只听见皇上说:“去,把公主抱给清妃娘娘。”
她有些意外地接过公主,粉嘟嘟的小脸又长胖了些,她情不自禁地亲过去,将脸贴近公主,轻轻地摩挲她的小脸,身外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恍惚之间,再回过神来,筵席已散,只有她,兀自抱着小公主,还在原地发愣。
她感到奇怪,人都走光了,皇上,也走了,她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而皇上,怎么竟然也没有派人来接走小公主。
他,不要我们了。清扬冲怀里的公主轻唤了一声“心慈”,眼泪险些涌出。
“你终于舍得开口了。”身后传来低沉的话语,他,并没有离开。
而她,也没有转身。
“我已下令解除皇后的禁足令。”他说。
“谢皇上。”她的语气甚是冷淡,依旧没有转身。
“长公主已经满月,以后随你怎么安排。”他又说,言语里显现出难得的温柔意味。
她沉默,没有转身。
他伸手,探向她乌黑的发,却停在半空。未几,一拂袖,离去。
她面对公主的情不自禁,她望向公主的眼光,她将脸庞贴过去的自然,总是引起他的错觉,让他恍惚觉得,她就是心慈的亲娘,她就是他心爱的妻子,可是,那样温情的面容,她却不肯给他。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继而愤怒。
你凭什么摆脸色给我看?我是皇帝,整个后宫都因我的高兴而快乐,惟独你,要拗着我干!我已经解除了皇后的禁足令,也同意把公主还给皇后,我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我对你,已经是够迁就的了,你还要如此倔强地摆谱,扫我兴致。
换了别人,早已小命不保。
风清扬,你别太过分!你要知道,我是皇帝!
清扬连夜抱着小公主,送回了集粹宫。
皇后清瘦了不少,抱着孩子,只是哭泣。解除了禁足令这个好消息,也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欣喜。
清扬刚进明禧宫,沈妈就告诉她,刚刚太后送信来,说是过几日就回,要赶着回来给皇长子办满月酒。随同送来的红帖,正是皇长子的满月仪仗安排,摆酒、唱戏、贺礼、赏赐,满满当当十多页,清扬一路看过去,只觉得红晃晃地刺得眼睛生痛。
这样的排场,妹妹何曾有过,心慈何曾有过,皇长子啊,皇长子,她终于体会了妹妹的希翼,任世人,谁不会为此心动?!
不公平啊,为什么不可以是香儿?!为什么不可以是心慈?!
她为自己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大吃一惊。我曾经那么痛恨妹妹的嫉妒,而我现在,为什么也会嫉妒?
唉,无欲则刚啊,我是不是,走远了。
她神色索然地合上红帖,坐在烛光下,谓然长叹一口气,自语道:“母后,所幸清扬未负你的所托,你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抱孙子了。”
门外,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兀自停住。
手,正欲推门,却也停住。
“皇后还好么?”沈妈在桌边纳鞋,一边“嗤嗤”地扯着线,一边问。
清扬不语。
“在想什么呢?你不是才去过的集粹宫?皇后怎么样了?”沈妈问。
清扬怅然道:“不好。”
“唉,自打生下小公主,皇上就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沈妈担忧地说:“这孩子心性太高,也不知怎么熬过去?”叹一口气:“可怜啊——”
烛光闪烁,只听清扬疲倦的声音:“听天由命吧。”
沈妈放下手中的活计,踌躇片刻,忽然轻声问:“你为何不接受了皇上,看得出,他很爱你啊。”
一丝苦笑牵动清扬的嘴角。
沈妈又说:“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总是这样拒绝他也不行啊,他可是皇上啊。”
清扬摇摇头。
“你是不是还念着淳王爷?”沈妈望着清扬寂然的脸,有些心酸。
“文浩还好么?幽静呢?”这一问,倒是正好提醒了清扬。
“他们好得很呢,”沈妈看着清扬,心疼地说:“可是苦了你了。要是当年你不让给她,自己做了淳王妃,现在该有多幸福啊,淳王爷,倒是一个很专情的人呢。”
“说什么让不让的,只要他们幸福,我就很开心了。”说到淳王夫妇,清扬的语气才显得不那么沉重。
“可你总该为自己打算,”沈妈埋怨道:“以皇上对你的感情,这个皇长子本该是你的。”
“别说了,”清扬黯然道:“我和皇上,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沈妈不依不饶。
清扬垂下头,不作声了。
“忘了他吧,”沈妈晃动清扬的肩膀,急道:“孩子,忘了淳王爷吧!你还年轻,重新开始啊——”
清扬无奈地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怎么能告诉沈妈,其实她爱着的,一直都是皇上,而她一直不肯应允文举,并不是不爱他,而是因为太爱他。她实在是怕,到了要向师父交付使命的那一天,因为太过投入,她无法割舍他。所以,她只能克制自己的爱,只能选择息心止步。她的出生,注定是个罪孽,而她的一生,就是为了用自己的牺牲洗脱这与生俱来的罪孽。
她是不能爱啊——
“你这样固执,会惹恼皇上的,”沈妈担心地说:“花无百日红,看看皇后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有背景的有背景,没有背景的有孩子。”
“有就有吧。”清扬笑道:“我有的她们可没有。”
沈妈嗤一声:“皇上已经好久不来了,你有什么?!”
清扬偏要无赖地贫嘴:“我有你啊,有你就足够了。”然后吃吃地笑。
“去!去!去!”沈妈恼了:“清扬,你回不去了,认命吧,孩子!”
“唉,”清扬定定地看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认命还能怎样?”
“那就把皇上叫来,”沈妈正色道:“我就不信,你就生不出个皇子!”
“他不会来了。”清扬淡淡地说:“如果他要来,还不如去皇后那里。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还不开窍呢?!”沈妈急了。
“行了,外婆,亲外婆,最亲最亲的老外婆,您饶了我吧。”清扬伸手去揽沈妈的肩,沈妈一躲,别过身子不理她。
“连你也不理我了么?”清扬见沈妈真的生气了,伤感地说:“在这世上,我有娘不能认,想爱不敢爱,妹妹近在咫尺,却是仇人一般。我到底前世作了什么孽,今世要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受这样的折磨?上苍若是真的有灵,不如早些把我收了去,也是个解脱……”
沈妈猛地回头过来,低声道:“不要再说了!”
“我可能活不长了,”清扬突然悲怆地说:“真的外婆,我有预感,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会死的……”
“不!”沈妈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厉声道:“不许胡说!”将她往床上一推,胡乱盖上被子:“睡觉!睡觉!不准再说话!”
屋里的灯须臾灭了。
门外,皇袍一闪,龙靴无声远去。
正阳殿里,文举彻夜未眠。
他不愿因为她的请求而再次迁就皇后,不论是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男人,他都不愿意勉强自己,同时,他也恼怒,她为何每次都是为了别人的事来激怒他。然而,他更心疼她,总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为何,就不能替自己打算一点?
尽管为了维护自己作为一个皇帝的尊严,这段时间他一直故意冷落她,可是,他还是想她,抑制不住地想她。尤其是今天在御花园的筵席上,看见她心事重重的面容,他连举箸都没了心思。
好不容易众人散去,他向她示好,她却不理他,连头也懒得回一下,他甩袖而去,马上又后悔,折回去找她,只看见她抹着泪从集粹宫出来。
一路上,他就在奇怪,皇后被弃,她伤个什么心?直到——
他在门外听见她和沈妈的对话。
夜已经深了,此刻,他毫无睡意,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清扬,终究还是太单纯了,那样直白的感情竟然不会加上半点掩饰。
他将清扬和沈妈的对话从头到尾,细细地想了一遍。
沈妈是她的外婆,尽管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这样的真相,还是让文举有些吃惊。
清扬对皇后的关心,沈妈对皇后的关注,还有,清扬口中那个近在咫尺,却是仇人一般的妹妹,难道,就是皇后?!
清扬说“只要他们幸福,我就很开心了。”她爱文浩,因为他的幸福而开心,不难理解,问题是,当年文浩爱的是她,最后为什么竟自己要求娶了林家大小姐?而清扬,她为何要将淳王妃让给林家大小姐?这个林大小姐,不就是皇后的亲姐姐么?
林家,清扬,他反复念叨着,揣想他们之间的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然后又一一推翻否决。
首先,依照清扬的禀性,不可能被收买,她做这一切,必然是心甘情愿的。其次,如果是收买的关系,皇后不可能处处针对她,必然会攻守同盟,而显然,皇后对她是有敌意的。再次,林家可能对她有恩,但清扬进宫之前从未离开归真寺,恩从何来?
可能,也许,或者,他忽然意识到,并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清扬,淳王妃,皇后,她们或许就是亲姐妹!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清扬为了林大小姐,将文浩拱手相让;为了皇后的幸福,一再对自己苦苦相求。所以心慈,会长得那么象清扬,而清扬对她,也是由衷地偏爱。所以,从前的许多事,无疑都是清扬在故意袒护皇后。
不,他需要更多的证据,而不是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