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何方-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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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经泛白,杜可为着急回去在众人面前显摆,匆匆地走了。
回到城里,天已大亮,杜可为径直就去了周游家。刚到周游家门口,就看见周游猴急猴急地从门里蹦出来,看见杜可为眼前一亮:“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急急地说:“白等了一晚上吧,他们根本没照计划去安排,都回家睡大觉去了,我担心你还在傻等,这不正要去找你。”
仿佛迎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杜可为呆立当场,他们没有安排,那,竹林中的女子是谁?!不是收了钱的妓女,那是谁家的小姐?!我糊涂啊,竟毁了人家的清白?!
他自知闯了大祸,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深一脚,浅一脚,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剥光上衣,手举棍杖,直挺挺地跪在堂下,向父亲安国侯一五一十地坦白了事情经过。安国侯震惊:“想我杜平南一世英名,全毁在你的手上,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以后可这么活呀?!逆子,逆子!逆子!”连呼三声逆子,六十多岁的安国侯杜平南活活气死当场。
杜可为抱着父亲尚有余温的尸体,嚎啕大哭,流不干的泪水洗不尽他满腔悔恨,他含泪对天盟誓:我一定要找到那位姑娘,娶她为妻,否则终生不娶。
杜家满城寻找左侧颌下有一颗黑痣的姑娘,遍寻不着,而其时,遭此横祸的曾家小姐哪敢声张、哪敢久留,早已坐上回家的船,回去知樟县。
从那以后,杜可为痛改前非,一心正途,由此也彻底地改正了自己行事卤莽冲动的毛病。只是,为了寻找那位他伤害过的小姐,为了惩罚自己,十七年来,他从未娶亲,也不近女色。而十七年来,那位小姐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消息。
直到那日闹市勒马,他一眼看见林夫人颌下的痣,心中又惊又喜,却又不敢紧盯着看,还是不能确定。而今日,看得仔细,确信无疑,才斗胆问起,未料正刺中林夫人心中多年的隐痛,身体柔弱的林夫人哪受得了如此的大刺激,当场晕倒。
听到这里,林夫人方才明白其中的曲折情由,得知杜可为的悔恨、安国侯的过世和经年苦苦的寻觅,唏嘘不已,心中更多感伤,一时情难自已,抽抽噎噎地将自己后来的境况一一细述。
杜可为得知林夫人后来在白州城郊生下了个孩子,更加震惊:“那孩子呢?”
林夫人又想起那个苦命的孩子,不禁放声大哭:“生下来就死了,等我醒过来,他们都已经埋了,我连看一眼都没有机会!”
杜可为眼圈红了,亦是动容,生下来就死了,真是可怜,连世上有我这个爹爹都不知道。他怅然道:“有那样不堪的出身对她来说未必是幸事,早登极乐对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他将棉被拉上,替林夫人捂严,无限愧疚地说:“都是我年少无知闯下的祸,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我甚至都羞于开口请求你的原谅。”
林夫人抬起泪眼,幽幽地说道:“都是一场误会,况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什么原谅不原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即便是做错在先,侯爷这些年来,为此所承担的苦楚,已然够多了,好在曾柔这些年也还过得好,侯爷就不必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了。”见杜可为一脸凄然,复又垂泪:“十七年来,苦了你了,找个好女人,成个家吧,你也不年轻了。”
几句贴心的话说得杜可为险些掉下泪来,他怔怔地看着林夫人,她真是个温柔明礼而善良的女人,如果当年的那个错误能让我娶到她,那该会是一个多么圆满的结局。
林夫人觉出杜可为眼光的异样,怯怯地低下了头,脸色绯红。
“夫人!夫人!”远远地传来丫环的呼喊声,惊散了一室的暧昧温情。
杜可为忙出门叫了丫环,丫环显然急坏了:“夫人,听僧人说你晕倒了,你怎么会晕倒的,定是马车上的褥子垫薄了,受了凉。”扶了林夫人下床,林夫人“哎哟”一声,原来还是扭伤的脚疼。
“您的脚又怎么了?”丫环又问,俯身去查看。
林夫人象个小姑娘一样,望着杜可为偷偷抿嘴一笑,替他遮掩:“不小心扭了。”
丫环搀着林夫人一瘸一拐往外走,杜可为默默无声地走上前,轻轻将林夫人背在了背上,完全不理会丫环诧异的目光。
就这样,无言地背着这个本该是自己妻子的女子,心无旁骛地穿过大殿操场的青石板,在洋洋洒洒漫天的飞雪中行走,仿佛十七年中无论多么漫长的路都在此刻全部走完。
他的背膀是如此的宽厚,而她好象又回到了未嫁的时候,在洁白的雪花中,归真寺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纯洁,如此的宁静,如此的肃穆和神圣。这一刻的释然,这一刻的恍惚,这一刻的真实,这样的时光,一生都不可多得。
她在他背上听话地趴着,乖乖地圈着他的脖子,信赖地靠着他的头,显得那样自然和谐。十七年的历程,因缘际会,只差那么一点点,她或者,就成为了他的妻,可以让他那样温柔地揉脚,能够被他这样踏实地背着,受到他充满怜爱地注视,也许,那一场让她痛不欲生的苦楚,临到最后,也可以是因祸得福,皆大欢喜。
他这一生,竟是因为一个同伴们的恶作剧,失去了父亲,也是因为一个她,终生未娶。这个戎马一生,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汉子,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有多重,有多苦?她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就这样温软地、坦然地蜷缩在他的肩上,静静地落下泪来,和着雪花,轻轻地滴落在他肤色红黑的脖子上。
他背着头,体会到背上女子的柔弱,脖子上感觉到她呼出的温热的气,还有温润的泪滴落下来,一下一下,滴滴都落在他的心里。
他真想,一辈子都这样背着她不停地走下去。
可是,马车就在眼前,已经到了。
他轻轻把她放在马车上,小心地把她的伤脚放好,在帘子即将放下的那一刻,又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解下自己的貂袍轻柔地给她盖上,方才抬头看她一眼,眼光里竟有些难舍。
林夫人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丫环问:“夫人,怎么了?”
林夫人幽幽地回答:“脚疼。”
漫天飞雪中,杜可为站在厚厚的雪地里,目送着马车远去,渐渐消失在一片雪白的苍茫大地中。折转身来,又回到寺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侯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说。”戒身敬上香茶。
杜可为微微欠身,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可否一见清扬小姐。”
戒身不语。
杜可为又道:“小王是受太子之托,来看看她的。”
戒身缓缓道:“请侯爷转告太子,梵音静室修禅,不见外人,应她本人的要求,或许寺中不日将为她举行剃度仪式。”
剃度?她要正式出家?!
杜可为一惊,何故一定要舍弃万丈红尘?心中惋惜,替这个美丽的女子悲哀,然而,更让他担心的是,太子。
太子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会做何举动?
杜可为刚走,空灵方丈就进了戒身的禅房。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为何要骗他?”空灵方丈道:“你以为,剃度了,他就会死心了么?”
戒身跪下了。
空灵方丈象是对他说,又象是自言自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要来了啊——”
杜可为在戒身处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而归。如实回禀太子,文举闻言,良久不语。
清扬,你真的这么爱他么?
没能如愿嫁给他,竟选择堕入空门?!
你将我置于何种境地——他狠狠一捶砸在案几上,清扬,你是我的,即便即便你出了家!
年关将至,文浩按耐不住相思之情,上归真寺找梵音。
没有一个人肯告诉他,梵音到哪里去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绝望。
梵音呐,梵音,你好狠的心呐——你竟是这样狠心将我骗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到,你明明也答应了我的,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文浩在竹林里疯了一般地乱打乱砸乱踢,最后力竭身软,瘫倒在雪地里。周遭白得晃眼,静悄悄的一片,只有文浩厚重的喘息,他腾地爬起来,对着寺门大喊:梵音,我恨你!
我狠你——直喊得声嘶力竭。
然而,寺门紧闭,冷漠而静谧。
梵音,终还是选择了用这样一种决然的方式,彻底地离开了他的生命。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十九章 新皇登基圣命忧太后 十七岁始受令入祭祀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忽然传来皇上殡天的噩耗,举国默哀。
皇太子文举继位。
皇家寺院归真寺,举行超度大行皇帝的法事,空灵方丈亲自主持。
全部僧人云集大殿操场,辈份高的殿内侯命。
扫一眼大堂,没有见到梵音。
文浩的心一沉,沉痛的脸色又增添了许多失落。
而文举,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梵音不在大殿中,证明她还没有剃度。
法事完结后,文举在空灵方丈的禅房休息。
“大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文举感叹。
空灵方丈点头称是:“是啊,小僧第一次见到皇上时,皇上还只有六、七岁光景,棋风稳健,连赢小僧几局啊。”
“朕已经长大了,而大师却未见老。”文举话锋一转,忽然说:“朕想见见清扬。”
空灵方丈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切莫声张,且随小僧来。”
两人悄然摒退众人,一路寂静无声地来到后院一偏僻角院,挥退守门的三重武僧,空灵方丈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扇侧窗,示意文举不要做声,往里看。
一个洁净的小佛堂,堂上静坐的是观音菩萨,堂下襟衣雪白的清扬静静地跪着,一动不动,似一尊雕塑,更像一个菩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敲击的木鱼声,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响起,还有她手里捻动的佛珠,一颗一颗从指间滑过,不停嚅动的嘴唇,兀自念着经。
她是如此地安静,安静得让他揪心,文举陡然间心酸,抑制不住就要冲进去。空灵方丈连忙把他拉出来:“皇上,稍安毋躁。”
文举很是忧虑地说:“她瘦了很多。”
空灵方丈点头:“这孩子,心事太重。”
“大师,”文举小心地试探:“您可准备为她剃度?”
空灵方丈捋须呵呵一笑:“她本是俗世中人,尘缘未尽,怎可剃度?!”
文举脸色缓和,好奇地问:“大师怎知她尘缘未尽呢?”
“陛下是在问小僧么?”空灵方丈意味深长地一笑,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边悠然道:“小僧斗胆,还想请教陛下呢。”
不经意间轻轻地就被空灵方丈点中心事,文举颇为尴尬,好在空灵方丈走在前面,没有看见。
二月初一,皇帝登基大典。
集粹宫,皇后的宫殿,它的新主人就是昔日的太子妃林幽香。
夜已经深了,宫人们都已经被摒退,偌大的皇后寝宫,灯火依旧辉煌,林幽香一个人,正襟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如花的容貌,尊贵的气质,凤冠灼灼耀眼,回想起此前发生的一切、太子大婚的排场、今天登基大典的气派,还有前呼后拥的隆重,前所未有的荣宠,她又一次陷入陶醉。
我是皇后啊——我就知道,只要努力,我就一定能成为太子妃,就一定能成为皇后!
今天,我终于成为了皇后!我们林家终于还是出了一个皇后!这世间难道还有比我更幸运的女子吗?都说太后是女中诸葛,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