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商-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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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待诏的手指轻轻叩击桌案,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脸上的笑容虽然温和,可是嘴角却微微翘起,透出一抹嘲讽之意。
武好古坐在对面,却是一言不发。
放在他面前的七纸书画并不是武家送入宫中的东西,而是仿品。虽然武家送入宫中的那七纸书画也是仿品,但是仿品和仿品之间的价值差距,有时候也是天差地别的。
据武好古估计,后世摆在两个故宫博物院里面的许多北宋之前的书画,都有相当的几率出自米芾、米友仁和王诜等人之手,毕竟这几位就特喜欢“借真还假”,不知道折腾出多少高质量的赝品,都被人当宝贝藏起来了……
这些宝贝传到21世纪,照样是国宝!
而21世纪高仿的东西,价值也就几千上万,再多就得靠蒙骗了。
“大郎,若是有甚不对的,可以去同刘副都知分说。若无甚不妥,签了合同凭由,你便可去开封府大牢接你爹爹出来了。”
陈佑文这番话的意思是:你要不签合同凭由,武诚之就得继续在开封府大牢里面蹲着了。
至于去找刘有方分说,那可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说清楚的了,若是拖延上几个月,武诚之能不能活着从开封府大牢里出来就不一定了。
而武好古要是签了退货的合同凭由,就确认了拿到的七纸书画便是当日送入宫中的书画。
那么价值至少两万几千缗的书画,就变成了只值几千缗的东西了。武好古一下就损失了小两万……
平白无故又失了一大笔钱,武好古心中自然不快,但是形势如此,他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书画自然无误,好古这就签了合同凭由。
至于那幅画的真迹,待家父出狱之后,我父子便去西都老家寻觅一番,或可有所收获。在我父子回京之前,恳请待诏直行个方便,日后定有重谢。”
说着话,武好古就提起了毛笔,在陈佑文拿来的三份合同凭由上签名画押——宋朝财政和商务管理都是比较规范的,至少在制度上是规范的。武好古签署的合同凭由是一式三份,他自己保管一份,一份由合同凭由司保管,一份由收到武家退款的祗候库(祗候库不属于内侍省或入nei内侍省管辖,而是由太府寺管理)保管。
陈佑文闻听,不禁冷笑。
武家要是真有《八十七神仙图》,怎么可能不在继承了武宗元书画衣钵的武诚之、武好古手中,反而在洛阳老家耕读传家的乡巴佬子弟手中?
而且开封府书画行内谁不知道,洛阳白波武家嫡系和开封混书画行的武家支脉因为分家早闹翻了?
人家洛阳白波武家是几代不分家,同耕同住的“义门”(义门是科举制度下发展起来的大家族组织形式,特点就是不分家和族内比较平等)。而开封武家不过是个人丁单薄,财富众多的商家……两边根本没什么共同语言的。
对于这一点,出身义门陈分支的陈佑文是在清楚不过了——不分家的义门是用来搏科举的,因为不分家的“大锅饭”可以让更多的族中子弟接受良好教育,从而提升科举“中签率”。
可是商人之家不能这么干,不分家不把产权搞清楚,一起吃大锅饭的买卖那是铁定要倒的。
“待诏直,这是合同凭由。”武好古摸出了几张十缗面值的交引,夹在两份合同凭由一起,双手递给了脸上挂着嘲讽笑容的陈佑文。
陈佑文接过两份合同凭由,却取出了夹在其中的交引,冷冷笑道:“大郎,你忘东西了。”
“这……”
武好古的脸色顿时大变。他今生的商人记忆告诉他:商人送钱给官吏不是问题,送不出去才是个问题!
陈佑文温和地一笑,又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个画卷,摊开在了武好古面前。
“这是……”武好古知道事情不妙,可是看了这幅画,还是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幅吴家样的白描,武好古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是《朝元仙仗图》……就是武宗元流传后世的成名大作!
而且还是真迹!
《朝元仙仗图》是《八十七神仙图》的临本,同时也是一幅壁画粉本。
不过这幅临本和《八十七神仙图》原本有很大不同,《朝元仙仗图》比《八十七神仙图》大得多,而且在每一个神仙画像上方都写了神仙的名号。
因为这幅《朝元仙仗图》是玉清昭应宫的壁画粉本,所以一直由武宗元保管,后来传给了子孙。在武诚之年轻时,以四万缗的代价卖给了宫中。
“待诏直,你这是要作甚?”武好古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这画不真……你看着办吧。”
武好古沉默了片刻,“文书在哪里?”
陈佑文轻蔑地看了武好古一眼,将一份押了印的鉴定文书丢给了武好古。
陈佑文厉声道:“书画行的规矩向来你也知道,某家便不多说了。”
第三十三章 朝元仙仗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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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上了宫里的一万八千缗,转眼又多了四万缗的阎王债!
武好古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刚刚出现在他心头的那点儿阳光,也全被阴霾给盖住了。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最让他心疼的是,《朝元仙仗图》这样的珍品多半也会落在陈佑文或刘有方手中。而武家付出的四万缗,最多只能换回一幅劣质的摹本。
如果算上之前武家用五万一千缗换回的七纸劣等赝品,多达九万缗钱的财富,就被刘有方、陈佑文两个腌渍货给讹去了。
若不是武好古之前靠《醉罗汉图》赚了两万九千缗,武家便立即就要倾家荡产,说不定还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武好古已经恨不得拿了郭京的“吓人剑”冲到陈佑文家里面把他们父子仨全都捅了。
好不容易压下杀人的念头,武好古吸了口气,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兄弟,郭京和刘无忌说:“走吧,去开封府接我爹爹出来!”
在退了一万八千缗给宫中后,入nei内侍省立即就会移文开封府放人。在这个问题上,刘有方是不敢有所刁难的。
要不然武好古就能拿着退款的合同凭由去开封府击鼓鸣冤……在眼下的大宋哲宗朝,科举出身的文官们是很乐意找宦官和武将麻烦的。
这种把柄,刘副都知那样的老狐狸自不可能落下。
不过,若是武家在一个月后拿不出四万缗的救命钱。刘有方也不会客气,一定会把武诚之和武好古再一次抓进开封府大牢关起来。
到时候他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可就很不好说了。
不行,不能让那帮腌渍活把老子再逮去开封府大牢了。
想着怎么才能不“二进宫”的武好古,很快就到了开封府内城西南的开封府衙。
进入府衙大门,到了司录司官厅前时,突然看见冯二娘和武二郎正立在那里,还不时四下张望。
武二郎已经见到了哥哥,远远就冲他招手道:“大哥儿,事情如何了?”
“妥了,拿到合同凭由了。”武好古从怀中取出押了印的合同凭由挥了下,一边走一边对弟弟说,“就等皇城司的移文到了,爹爹就能回家了。”
“他们没有再难为我家吧?”穿了身月白衣裳,面色显得有些憔悴的冯二娘似乎看出了武好古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色。
武好古看了看二娘,又瞧了瞧满脸都是焦急的兄弟,笑了笑说:“没有甚底,一些小事,总能应付过去的。”
冯二娘听了大郎的话,没有再深究下去,只是点点头说:“那就好了。”
可是二娘的黛眉仍然微微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上要和相濡以沫多年的武诚之和离的事情在烦恼?
郭京这时已经给司录司里面一个姓王的押司送了一缗钱,得了些小道,就来和武好古说:“大郎,皇城司的人已经到了,带来了释放武大官人的移文。司录司正在办理,王押司叫我们先去西狱的左二耳房候着,他自会把武大官人带来。”
武好古点点头,然后对冯二娘、武好文言道:“二娘,二哥,你们先去耳房等着,我和三哥过去瞧瞧阿爹。”
“也好。”冯二娘舒了口气,拉着儿子武好文便熟门熟路往司录司西狱的耳房去了。
武好古又对刘无忌道:“小乙,劳你先去烧猪院订桌酒席,要包间的。”
“好勒,我这便去了。”刘无忌应了一声,一溜烟去了。
“三哥,跟我来吧。”说完,武好古便和郭京一同往武诚之所在的牢房去了。
看守牢房的是个姓牛的押狱,早就得了武家十余缗的好处,见到武好古就如见了财神爷一般,满脸堆笑着相迎。
“武大官人,令尊过不多时就能出来了。”
“多谢牛押狱。”武好古一边称谢,一边又递上一张十缗面值的交引,“在下多日为见家父,颇是思念,能否通融则个?”
“行,行,行,跟我来吧。”
姓牛的押狱收了钱,自然甚底都好说了,很快就把武好古和郭京领到了看押武诚之的牢房之外。
之前说过,这间牢房不是关押凶徒的,而是供证人居住的,因此是个单间,现在也没安排看守。
武诚之知道自己今天就能出去,这会儿已经收拾停当,面对着木栅栏坐着。看见武好古、郭京和牛押狱一起进来,便站起身走到了栅栏前。
“我还有事要办,你们慢慢聊。”牛押狱也是老江湖,知道武家父子有话要说,他也不想听(知道得太多不好),当时就打开了牢门,然后拱拱手告退了。
“我去外面守着。”郭京接着也退了出去,牢房里面就剩下了武家父子,在两张长凳上相对而坐。
“大郎,怎样了?”
武诚之仿佛已经猜到了武好古在合同凭由司遇上了新的麻烦,刚一坐定就急急地问道。
“姓陈的那腌渍货给了七纸劣品书画,还要退《朝元仙仗图》,索价四万缗。”
“甚?”武诚之脸色一黑,“退《朝元仙仗图》?他怎可如此……”
《朝元仙仗图》和之前退给武家的七纸书画不同,那是武宗元的真迹,还是幅大作!纵一尺半,横近二十尺,图上人物有八十几个,而且参差有致,繁而不乱,神采飞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另外,做画的武宗元在世时不是寻常画师,而是堂堂六品文官,还不是“伎术官”出身,而是荫补入仕(娶了个宰相的外孙女,因此得了荫补)。因此他的画作是不能用寻常画师作品的标准来定价的。而且,武宗元已经过世几十年,传世的作品非常有限,真迹多被宫廷和豪门收藏,在市面上的价值也非常之高。
如果真的能用区区四万缗拿回《朝元仙仗图》的真迹,转手十万缗都能拿下。
不过,武诚之也知道,刘有方和陈佑文是不会把《朝元仙仗图》的真迹交给武家的。
就算武家奉上了四万缗,到手的也是一幅劣质仿品而已,而真迹自然落入了刘有方之手。
“他们有甚不敢的?”武好古冷笑道,“官家又不喜书画,心思全在富国强兵上面,宫中的书画文玩还不是任凭他们操弄?”
武诚之却连连摇头,“不是这个理儿!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