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7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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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天灯,孙儿也放过,其实没什么,只要有纸、竹篾便能做出一个天灯,关键是数量。”冯盎慢条斯理的说着,“做天灯需要纸张,做很多的天灯需要很多的纸张,岭南没什么大的纸坊,周军不可能现地征调。”
“唯一可能,就是他们行军时就带着这么多纸,纸价可不便宜,做出数以万计的天灯,其花费的不是纸,而是钱帛,对方如此大手笔,说明蓄谋已久。”
“为了攻破浈阳,不惜投入如此之大的财力,所以孙儿才说周军是有备而来,不取岭南誓不罢休。”
“还有呢?”
冼夫人继续考孙子,冯盎想了想不确定该说什么,冯暄开口答道:“周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拿下广州之后,恐怕。。。恐怕在他们眼中,我等岭南俚帅、洞主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他们携百战之威而来,肯定不把岭南百姓当人,予取予夺、吸血扒皮、视同奴隶,到时候,大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冼夫人对冯暄的眼界很满意,也不枉费她煞费苦心的循循教导,她看向若有所思的冯盎说道:
“二郎说得对,建康朝廷据有岭南数百年,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换了多少皇帝,大部分时间至少能和岭南首领们和睦相处,如今换了气焰嚣张的北边朝廷,挟一统中原的余威,恐怕只会想着奴役岭南百姓。”
“我们投降,再怎么都能混个一官半职,可新来的地方官,恐怕要在岭南敲骨吸髓,搜刮各种奇珍异宝,送回京城讨好皇帝、权臣,你以为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百姓们?”
“当年,梁国朝廷缺钱缺粮缺奴隶,派人到岭南借招抚封拜之名,召集各部落首领到高要参加会议,设伏擒杀,你们的外曾祖和外叔公,就是那时惨遭杀害!!”
“梁军仗着兵力强大,四处攻掠俚人村寨,抢光、烧光、抓光!”
“多少人沦为奴隶,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带着青壮躲到崇山峻岭之中,修筑堡寨与梁军周旋,历经大小战事数百,不断袭扰梁军粮道,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让梁军知难而退,派使节来求和。”
“你们以为建康朝廷之所以和岭南首领们有商有量的,是善心大发么?不是,是因为我们岭南百姓能自强!人不自强天难救,换做如今亦是如此!”
“不要光想着投降保家业,那样什么都保不住,我还未嫁与你们祖父时,便随同兄长们在各处险要之地修建堡垒,让建康朝廷知难而退,让他们冷静下来,愿意有商有量好好说话,也正是如此,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现在呢?另一个朝廷打来了,他们连战连胜,不把岭南首领们放在眼里,一旦就此拿下广州,随之而来的,就是当年的惨剧重演!”
“到时候,倒霉的不光是百姓,还有各地首领们,中原有句俗语,唤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不能因为敌军势大,就起了投降的心思。”
“在平地打不过,那我们就把寨子烧了,把人和粮食、牲口都迁到山里,坚壁清野,让周军在岭南抓不到一个民夫,抢不到一粒粮食,守着几个孤城,每天都要被我们袭扰!”
“就这样耗下去,耗到他们守不住为止!”
冯暄和冯盎不住点头,祖母年过花甲,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并且说的道理很容易明白,先前因为周军势大颇有畏惧的两人,如今意志坚定起来。
冼夫人絮絮叨叨和两个孙子说了这么多,一是教诲晚辈二来也是提醒自己,决不能因为痛惜自家兵丁的伤亡,就让一头嗜血凶兽进入岭南为所欲为。
“你们可知,周军主帅宇文温有何名号?”
“孙儿不知。”
“二郎,你去过江州,听说过独脚铜人的故事么?”
听得祖母发问,冯暄回想了一会,悚然动容:“莫非这宇文温。。。”
江州隔江西北岸是周国地界,江州百姓对祸害自己的周国一个“独脚铜人”深恶痛绝,编排出许多故事来消遣,这种故事随着南来北往的商旅传到各地,冯喧数次过江州去建康,免不了听到相关传言。
“正是!我听王都督说过,此人为周国的黄州总管,所谓总管也就是陈国的都督一类,祸害江州百姓不浅,所以得了个独脚铜人的名号。”
说到这里,冼夫人面若寒霜:“独脚铜人嗜吃人肉,不但生性凶残而且十分好色,我,已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这等恶鬼祸害岭南百姓!!”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遮断
微风吹拂着芦苇,四处一片摇曳,一支羽箭呼啸而过,正好钉中一人面门,旁边伙伴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几支羽箭从侧翼射来,将他们射倒在地。//全本小说网,HTTPS://。)//
唯一幸存者转身向后跑,马蹄声起,有骑兵忽然在芦苇丛中现身向他追来,眼见着身后追兵就要逼近,那人就地一滚想要躲开。
啪的一声,他被骑兵用手中木棍敲倒在地,忍着疼痛,爬起来向另一边跑去,可两条腿总归跑不过四条腿,他再次被骑兵追上,用木棍打倒在地。
“啊啊啊!”绝望的嚎叫着,他挥舞着手中匕首想要垂死挣扎,结果被调转马头冲来的骑兵撞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手中武器不知落到何处,赤手空拳的他想爬起来,却被骑兵一把抓起,随后猛地往地上一扔,如此反复几次如同猫戏老鼠,他被摔得鼻青脸肿,再无力反抗。
又有数骑围了上来,骑兵跳下马将他嘴巴堵着,捆了手脚之后驮在马上,然后策马向着北面走去,他无助的看着地上那几名已经化作冰冷尸体的同伴,绝望的“呜呜呜”喊着。
“把箭回收了,再搜一搜有什么值钱的货色。”
“是,司马。”
张定发指挥着手下打扫战场,看了看四周,除了芦苇还是芦苇,他收起弓箭,走到一旁的小溪边,弯下腰探手捞了一捧水放到嘴里尝了尝。
水质甘甜清凉,能喝。
看了看小溪的走向还有周边地形,张定发转回方才的捉俘地点,见着几个死者‘完好无缺’,他问道:“怎么,这些俚兵身上没什么东西值得收缴?”
“司马,这些人衣服破旧发臭,脚上一双破草鞋,刀又锈又破,除此之外都没什么值钱之物,总不能拿装水的葫芦吧。哎哟头上还有跳蚤…回去得拿刷子刷澡了!”
“少啰嗦!动作利索些!”
一行人很快便撤离这里,向着另一个方向行进,在约定的地点等了片刻,又有一队人马靠了过来。
同样抓了一个俚兵,也就是所谓的“舌头”,不过这队人马和张定发等人不同,既不是周军,也不是西阳王府侍卫。
领头一人见了张定发便行礼道:“张司马,那边的敌军耳目,已被我等清除了。”
“熊郎君,做的不错。”
张定发的回答不咸不淡,见着已近午后,便示意几个手下到外围布暗哨,安排另几个开始生火做饭,当然,做的是竹筒饭。
米已装在一个个竹筒中,掺着肉松、火腿片、腊肠等等佐食,临煮时放入适量清水,就可以拿在篝火里烧了,这种做饭方式对于斥候来说,再方便不过。
作为西阳王府司马,张定发及所属王府卫队跟随西阳王出征,他们的本职工作是护卫宇文温左右,但是刀不用容易生锈,所以宇文温时不时派他们出来‘办事’。
也就是担任斥候,作为大军的耳目散开来,到处刺探军情,为官军偷袭别人做准备,同时也防备别人偷袭官军。
而此次与张定发一起‘出任务’的熊郎君,名字叫做熊吉,其带领的队伍是熊家的部曲,而熊郎君一行人,是江州的质子军成员,跟着西阳王宇文温进入岭南,为官军效绵薄之力。
这些人既然从军,宇文温当然不会让他们白吃白喝,用是一定要用的,但是用法有讲究,拿去攻城填人命的话影响不好,留在营地看门又浪费粮食,所以宇文温让张定发带着这些质子军出来当斥候。
“熊郎君,在岭南可曾习惯?”
“回张司马,熊某亦曾往来岭南多次,岭南水土,其实和江州没太大区别,我等都能习惯。”
又说了几句,熊吉见着张定发似乎还是比较好说话,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张司马,我等在这荒郊野外潜伏,四处截杀俚兵细作,不用刺探敌情么?”
“熊郎君,你认为斥候的职责是什么?”
“呃,就是刺探敌情,包括对方扎营地点、粮道走向、兵力虚实、还得摸清楚敌我双方周围区域的地形、水源、河流走向等等吧。”
“说得没错,斥候,就是大军的耳目,斥候眼睛里看到的,听到的,就是主帅看到的和听到的。”
张定发知道宇文温要用好这些质子军,所以该让对方知道的就得让对方知道,这些家族嫡子平日里飞鹰走狗打猎是好手,来当斥候再合适不过。
“两军交战,双方都会派出斥候刺探对方虚实,刺探的方法有很多,但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抓对方的人拷问军情,也就是抓舌头,这样了解起敌情才容易些,不是么?”
熊吉闻言点点头,片刻后悚然动容:“张司马,这么说来,敌军也会对我们打主意?”
“不然呢?你以为斥候是这么好当的?”
张定发冷笑道,这些江州豪强子弟,大概是没见识过什么是残酷的战争,跟着官军来岭南欺负鱼腩陈军或者俚僚兵,就以为打仗和打猎一样容易。
“斥候要刺探敌情,自然要抓舌头,而对方的斥候就是最好的目标,可敌方同样也有如此打算,所以,猎人也会成为猎物,而猎物,同样会变成猎人!”
“能派出来当斥候的士兵,身手至少不比一般人差,他们对己方军情的了解,也比一般士兵强,若你捉了一个进山砍柴的伙夫,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所以,当斥候出来刺探军情时,得多个心眼,别被人引到陷阱里去,到时候被捉到敌营,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呃,多谢张司马提点。”
熊吉连连道谢,这段时间他带着部曲出来当斥候捉舌头,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一时间还真有些飘飘然,若不是张定发方才那番话提醒了他,迟早会翻大跟头。
他是作为家族的质子,跟着西阳王来岭南,同行的还有许多家族质子,同样带着自家部曲,原以为西阳王会想办法‘消耗’他们,结果是派出来当斥候,既能立功又不会被拉去攻城填人命,算是很合适的安排了。
大家每次出来,都能抓许多舌头回去,熊吉琢磨着搞不好日积月累下来,自己都能有个小小的官职封赏,所以对西阳王的看法也改变了许多。
不过他依旧有疑问:西阳王抓那么多舌头做什么?
淡淡清香传来,那是烧好的竹筒饭特有香味,一行人围坐在篝火堆旁吃起竹筒饭,而外围的暗哨则继续潜伏,以免有人偷袭。
看着熊吉等人津津有味吃着竹筒饭,张定发却有些心不在焉,方才他还有话没说完,只是没必要说给这些人听,故而就留在肚子里了。
其实斥候的职责还有一个,那就是截杀敌军斥候、细作,也就是毁掉敌军的耳目,为己方获胜创造有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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