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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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的边角也有略略的泛黄,这帕子明显是多年前的故物了。
“允祯,你在你母妃的遗物中,可有见过和这帕子相同的一条手帕?不过不是绣着殿春,是绣着一丛……一丛莲花。”姨母望着允祯,轻声问道。
允祯走近榻前仔细看了看那方帕子,略略想了想,摇头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并不曾见过。当年母妃过世后,父皇曾下旨将母妃的遗物都一并烧去了,所以……”
“嗯。”姨母淡淡地应了声,然而尽管声音平淡无波,然而我仍是清楚地听出了那声音中隐隐含着的失意。
“母后……?”允祯一脸不解,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得怔怔地躬身立在榻前。
“没事了,”姨母忽而向着允祯轻笑道,“你也回去罢,你那落霞殿仍是为你留着呢,内中物品摆设都不曾折损变动,你长途跋涉,今晚就早点休息罢。”
允祯望了望姨母,眼见她果真一脸笑意,然而那双深邃透亮的双眸中却怎样也辨不出一丝儿笑意。他有些踯躅,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辗转落在了我身上,我忙扭过了脸去,不敢与他目光相对。隐隐听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儿臣便告退了,儿臣明晨再来探望母后,母后圣安。”
我耳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终至消失于廊下,这才转过脸来望向姨母。这一望,却蓦地发现姨母望着允祯离去的方向,眼角处竟然隐隐的一点润湿,在这烛光大亮的寝殿里,那点润湿便如深夜庭院中的那一点晶莹,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哀愁与忧伤。
“姨娘……”我不由怔忡了起来,轻声唤她。在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时,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您和静妃娘娘之间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您要如此自苦呢?”
姨母黛眉微挑,“自苦?”
既然话已至此,我便尽管说出心中所想了,我叹道:“虽然品秋姑姑说当年静妃娘娘对姨母很是照顾,可是姨母却似乎并不领情,可宓儿总觉得,姨母断非这样冷情之人,想来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是品秋姑姑也不知道的罢。”
姨母望着我,闻言淡淡笑道:“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自然是向着我说话,我周萏是个怎样的人,又哪里用得着你来描摹。宓儿,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我都能舍得下将甫出生的你换给苏承风,都能舍得将你远嫁漠国,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周萏舍不下的?殿春姊姊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姨母本是静静说着,然而言及此处却蓦地一顿,哽咽了起来。她很快察觉自己的失态,紧忙扭过了脸去,抬手捂住了口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殿春姊姊?”我讶然接口,望着姨母猝然失态的模样,“殿春……是静妃娘娘的闺名么?”
姨母轻轻点头,“是她的小字。”
我亦沉默了,对于姨母的话,她的态度,心中有太多糊涂不明,满想着要问个清楚明白,可却又潜意识不敢再问下去。隐隐觉得,这其间或有什么是我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的隐情在里面,也许要比原来我与允祺竟是甫一出生便被偷龙转凤这件事更令我震惊。
姨母从前是喜欢海棠的,可自静妃娘娘过世之后突然地便喜欢芍药了,而她从来都管芍药叫做殿春,今日才知,殿春,原来竟是静妃娘娘的小字。而姨母对于允祯的关怀照料,根本早已超出对一个过继来的儿子的关爱,想来必也是承了静妃娘娘不少的情意在里头罢?
当年她与静妃娘娘,究竟是出了怎样的变故呢?
我蓦地想起姨母方才问起那块帕子的事,忍不住道:“姨娘方才问起允祯那块帕子,又是为了什么缘由?”
姨母微微犹疑,叹道:“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往事罢了。”她说着蹙了蹙眉,将那帕子重又珍而重之地塞回了枕下,这才转向我幽幽道:“宓儿要跟我说什么,现下不妨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快憋出人命了!!!洛的肚子疼了好几天了,要死人了》_各位亲人千万饶过我最近的频繁溜差,凌晨还有一更,洛洛负荆请罪来了》_
第四十三章 减尽荀衣昨日香(下)
我猛然想起自己让姨母屏退左右的初衷,忙忙收拾心情沉声道:“宓儿有一事很是犹疑不定,兹事体大,必须得要请示姨母。”
姨母一怔,“何事如此严重?”
我犹疑着,不知怎样开口,怎样措辞才最为妥当,半晌低低道:“宓儿疑心爹爹他早已知道我与表哥被调换了身份的事。”
我本以为姨母会很震惊于此事,未料姨母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这件事,我早已知道。”
“什么?”我不由得很是吃惊,“那姨母为何还纵容着爹爹他——”余下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尽管心中多番猜忌,可他终究是养育我十余载的父亲。
姨母眼中淡淡的哀色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让我心头隐隐震动的疾厉。“我姊姊后心有一处绯红色的胎记,约摸一指长短大小,允祺后背上也有这样一处胎记,与我姊姊一般无二。”她淡淡道,“苏承风可不是平庸之人,两个同时出生的孩子,他怎会不起疑心?允祺长成后容貌肖似我姊姊,然而正因如此,与我倒也有了三分相像,可是宓儿你……”她说着伸手在我颊上轻轻抚了抚,叹道:“你的相貌与我年轻时可是至少像足了七分呵!”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会纵容苏承风帮衬着允祺大肆清宫?”见我迟疑着点了点头,姨母幽幽道:“苏承风有野心,我早已看了出来,所以其实允祺说得不错,当初我做主将你许给了允祯,当真是有我的私心,只是并不是你当初猜测的那样,为了允祺,所谋者大。我之所以没有否认,也是为了怕允祺多想,何况那时我情知与你终身不得再见,不如便让你恨着我也罢了,终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不住。”
“允祯纯孝,脾性温润,心无暇秽,这样一个孩子却偏偏生在了帝王之家。我能做到的都尽力为他做了,我只是不想殿春姊姊在九泉之下为他不得安心,可我断断没想到的是,让允祯如此痛苦的竟然是我自己的女儿。”
“而允祺虽本性纯良,可个性却过于偏执,凡事他一旦认定,便是九天神佛也不能扭转了他去。允祺也属意于你,我并非不知内情,只是我私心以为允祯于你更为合适、般配,何况你与允祯是两情相悦,更无道理舍他而就别人。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漠国使者求娶公主,竟指明要了你,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宁佑承,他若知道是他亲手将你的命运逼得如此破碎动荡,他只怕余生都要不得安宁了!”
“整件事情,我没有算错一步,可却唯独错漏了这一桩。不,不是错漏,这样阴差阳错的事,若非你亲口告诉我宁佑承尚在人世,我便是再机关算尽,也是断断想不到的。允祯受了拖累失幸于先皇,二皇子盛年无宠,老七年纪尚幼,允祺自然是储君第一人选。允祺登基后不过两月时间,便忙着肃清宫闱,先是诛杀了二皇子允祥,跟着又将老七流放去了那边远苦寒之地,老七身子一贯不好,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允祺从前虽然偏执暴躁,却也不至于暴戾绝情,他这番大动作若非苏承风从中鼓动挑唆,他便是有此心也断不会有此手段。”
“我一直冷眼旁观,没有插手,一来后宫不便干政,二来……”姨母微微冷哼,“苏承风倒也有点良心,他清理了老二和老七,却惟独没有动允祯。这其中也许是顾忌董家的势力一时半会铲除不尽,但想来也有你的缘故的在里头罢。”
我直至此刻方应了一句:“宓儿离开金陵之时,曾当面求恳表哥无论如何要保允祯平安。表哥当时应承了,宓儿这才安心离开的。”
姨母闻言讶然挑眉,“哦?竟然还有此种情由?如是想来,允祺对你倒当真是情深意笃。”
我无奈摇头。“表哥对宓儿确是真心真意,只是宓儿从前既不曾动心,如今已嫁作人妇,更是没有动心的可能了。”我想起妆晨的事,心中几番犹疑后,决定还是告知姨母比较妥帖,毕竟妆晨腹中怀着的是允祺的亲身骨肉。我犹疑着道:“其实表哥如今对宓儿愈加紧逼不放,皆是因为一件莫大的误会。”
姨母一怔,“什么误会?我倒也听说他竟擅自让礼部拟定了迎后的金册金宝,连同封后吉服送去了宜棠苑,只不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自然知道宓儿你是断不会应允的。”
我叹道:“姨娘可记得有一晚宓儿因陪着姨娘对弈,天色将晚,宓儿便留宿在延佑殿中?那晚表哥不知怎地饮醉了酒,跑去了宓儿住处,因将宓儿贴身的丫鬟妆晨当作了宓儿,酒后失德……”我缓缓陈述着,只暂时隐去了妆晨已怀有身孕的事。
“什么?竟有此事?!”姨母一惊之下霍地直起身子,“那妆晨现在何处?”
我苦笑道:“妆晨不愿表哥知道真相,因此央求宓儿将她安置在一处隐蔽的所在,她为了讨表哥欢喜出卖了拓跋朔的下落,宓儿虽气恼她如此不懂自爱,可她终究是宓儿自幼带在身边的人,宓儿也不忍心她如此痛苦为难,所以便照她的意思做了。”
姨母冷哼道:“宓儿啊宓儿,你怎可如此天真?我并非是为着允祺开脱,可是你身边这个妆晨绝非天真等闲之辈!允祺是谁?那是当今的天子!多少名门闺秀等着盼着想要嫁进宫来,以她一个侍婢的身份要想入宫,谈何容易?何况纵然允祺酒后失德,她若不存心引诱误导,以允祺对你的心意断不会行此荒唐之事,更遑论她还是你身边的人,允祺既一心要立你为后,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动你身边的人。”
我心中一凛,姨母的话怔怔在耳边回想,我不由得暗暗想道:是呵,我只道是妆晨对允祺情根深种,却忽略了情根深种的结果完全有可能是她故意引诱允祺误会。难道妆晨的目的果真是想进宫?若果如此,那么她从前对我的百般照料难道便是为了今日做垫?若果如此,那么她对拓跋朔的出卖也早已是计划之中?不,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
心头仿佛慢慢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又仿佛一把极钝极钝的刀子在我稚嫩的心口上一下一下地剌着,疼痛是清楚的,却又是那样的缓慢而延续,如最折磨人的凌迟,让我渐渐地听到悲伤与愤怒的声音。
妆晨呵妆晨,你怎可如此待我!
姨母叹道:“宓儿,你的心肠太过柔软,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我怔怔流下泪来,“宓儿在意的事太多,在意的人也太多,宓儿总当将心比心,凡事留人以余地,自己亦会有大道可行,可却不想处处落人一步,遭人算计,宓儿一片真心却尽成了笑柄。姨娘,难道当真要将前尘往事一并抛弃,才能稳妥自身,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么?”
姨母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宓儿,那拓跋朔不见了你,到目下都未曾有所行止么?”
我心中一痛,“他来了……”
“果真?”姨母吃了一惊,“那他现下却在何处?”
我烦乱不堪地摇着头,喃喃低语:“表哥抓了他,想以此胁迫我允婚。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允祺他竟然——”姨母一脸震怒,一掌便击在了榻侧坚硬的扶手上,“我看他这江山果然是坐的腻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隐隐只觉姨母这句话说得戾气十足,我心中不安,忍不住问道:“姨娘,您该不会是想要……”
姨母幽幽道:“关于允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