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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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我只不言语。我自信心中坦荡,眼中必然亦是一色的澄明。果然,她点点头,慢慢扭过脸去,忽而又道:“你方才说你也不知为何会被接回楚朝,又是什么意思?”
我见她已不似先前一般尖锐难言,于是轻声道:“董小姐若有兴致,不如,换个地方小坐片刻?”
她哼了一声,扭头便走。那碧桃正要跟上,被我一把拉住,“苏、苏小姐,你干吗?”她眼见得董挽晴与我相识,料定我身份必然不低,此时也不敢跟我大呼小叫了,被我拉住也不敢强行挣开,只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我。
我将那张银票拿起塞到她手中,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臂,笑道:“去罢。”
她也不敢多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银票,微微踯躅后很快转身去了。我这才令妆晨又取了三锭金锞递给那老者,自那箱中挑了一块玉璧,笑道:“可够么?”
那老者忙道:“小姐好阔手,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我这才领着妆晨绣夜告辞了。绣夜见那董挽晴对我如此无礼我却还将那玉玦送她,很是讶异不解,忍不住道:“小姐,就算那董小姐是四王爷的表妹,您也不必如此忍气吞声呀……”
我含笑不语。走出颛顼堂大门时,却见一个藕荷色的身影赫然在街边立着,我望向她时正逢她扭头向门口张望,登时与我视线相撞,她面上一紧,忙扭过了脸去。
我不由心底暗暗好笑,面上只假作不知,慢慢走到她身后。“董小姐,你在等人?”
她面上一红,只别扭着不肯看我,语气却是无可掩饰地涩然了起来。“我才不是——你没见天色有些不对了么,怕是要下雨了!”
经她一说,我这才发现天色的确是有些阴沉了。许是到了梅雨季节,这几日天气便常常有些阴晴不定,说雨便雨。我虽暗暗好笑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亦正色道:“原来是人不留人,天留人。既然如此,那便不要辜负天公美意,咱们去对街的茶坊小坐片刻罢。”
我说着便带头向对街走去,耳听她踌躇片刻,脚步声起,显是跟了上来。
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位置坐定,她自点了碧螺春,却对我茶盏中墨绿色的茶汤生了好奇,“你喝的那是什么?”
“小叶苦丁。”我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却已禁不住蹙了起来。“真苦。”喝惯了清淡的碧螺春,乍然喝这苦涩之极的小叶苦丁,还真是有些不惯。
“没喝过。”她咕哝着,望着我因为吃了苦头而蹙成一团的眉眼,忍不住哂道:“知道苦你还喝,世上竟有你这样蠢笨的人。”
“董小姐——”绣夜忍不住开口,一脸愤懑。
“无妨。”我摆手示意绣夜不必动气,望着她一脸兴味,我笑道:“董小姐快人快语,与董小姐聊天,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却不以为然,目光落在我放在一边的玉璧上,忽而轻笑。“退而求其次?我只当你这样心气儿的女人若是得不到最想要的,便会一骨碌都扔了呢。”
我不由微微怔忡,“我这样的女人?”心头竟惊觉阵阵刺痛,我是怎样的女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曾经我亦以为自己正当是肆意年少,对酒当歌,我的前程,我的情感都是那样的美好而饱满,我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命运推挤到如斯境地,而自己与那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然早已扯不上本分干系。我勉强一笑,“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归,退而求其次的道理,我一向是懂得的。”
她小口地饮了几口茶汤,指腹缓缓自盏沿上摩挲着,似乎犹豫着怎样开口,半晌幽幽道:“你此番回来,果真与表哥无关?”
我见她仍执着于此事,一时也深觉无奈,只得叹道:“以我这样心气儿的女子,董小姐以为我会背夫与他人暗通款曲么?”
她登时沉默。扭过脸去瞧着窗外,却见天际已然乌暗了一片,星星点点的雨滴开始缓缓下落了。她将方才我递还给碧桃的银票推到我面前,轻咳了声,声音明显地透着些许不自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领你的情。”
我不由哑然失笑。“非什么即什么的,也太……难听了罢。”我将银票重又推回,“真要寻个名头,就算是我送给你与允祯来日大喜的贺礼罢,可好?”
她黛眉轻扬,眉宇间有了清楚的一丝喜色,但转瞬即逝。虽未开口,但手上的姿态却明显软了,半晌讷讷道:“承你吉言。”
我笑道:“当然,礼下于人,总是必有所求的。”
她哼了声,斜乜着我,虽未开口,但那神情已明显地写着:我早知道。
我正色道:“今日与我相遇之事,我希望董小姐能够守口如瓶,莫再令第三人知晓。”
她扬眉道:“怎么,莫非你果真是逃回来的不成?”
我无奈摇头,支颐叹道:“若是逃回来的,我还能这样自在乱逛么。”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了。不足为外人道就是了。”
我登时微笑,“不光是不足为外人道,便是至亲如父兄,亦不可道。”
她眯眼瞧我,忽然开口:“苏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我含笑望她,她果然如我想象中聪慧,并非一般娇蛮千金。“你可知你兄长董致远与漠国一直颇有往来?”
她蹙眉道:“他的事,一贯是不会跟我说的,何况军国之事我并不关心。”
“那若事关允祯呢?”我试探着问道,“你也并不关心?”
她身形陡震,“表哥?你是说我大哥他会对表哥不利?”她激动之下霍然站起身来,“不可能,大哥一直希望能够促成我与表哥,如此一来更是亲上加亲,他又怎会对自己的妹夫不利?你休想挑唆离间!”
我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兄长如今借允祯之名行谋逆之事,若他日东窗事发,允祯首当其冲,必遭牵连!”我故意加重了语气,冷冷相告,“三王与七王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犹然不肯置信,嗫嚅着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大哥不会这么做的……”
“他想要促成你与允祯,不过是想为自己的野心正名罢了。”我亦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下去,借以稳定她的情绪。“你可知他曾两次来找拓跋朔,要以楚漠交界地以南的十二州郡为酬,请漠国出兵助其逼宫?而他打着的名义,便是大楚的慎安王,宁允祯。”
手掌下的身子蓦地一震,她语出,如玉碎,如珠沉。“大哥竟然这样做……竟然将表哥置于炭火之上……难怪表哥一直不肯答应与我的婚事……”
我叹息不已,情知今日对她所说的这些已然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然而为了允祯,也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现下唯一能帮允祯的人只有你了。我知道你待允祯是真心真意,可只有我知道是没有用的,你须得让你的父兄也明白,允祯要的只是安宁的生活,慎安王的名位足够你与他平静地度过下半生。挽晴,你要懂得取舍。”
她抬眼望我,眼中已然氤氲迷离。“我……该怎么做?”
我静静开口。“尽力去劝说你的父兄停止这样无谓的谋取,如若不成……”掌下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震,望着我的眼神愈发困惑痛楚起来。我扭过脸去,避开了她的眼神胶着。“与允祯站在一起,向皇上证明允祯绝无谋逆之心,然后,与你的父兄家族脱离干系。”
“不……”她本能地摇头,一脸不敢置信。“与父兄脱离干系?这怎么可以,我做不到!”
我长叹。“挽晴,相信我,我会尽力保你与允祯平安。”
她蓦地伸手推开我,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苏宓,你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维护你的皇帝表哥罢了!你如此费力挑唆不过是想利用去牵制我爹和我大哥!”
我被她一推之下站立不稳,妆晨忙抢上一步扶住了我,“小姐,您没事罢?”
“无妨。”我摆摆手,眼睛只是看着董挽晴。“我早已是漠国的王妃,楚朝谁当皇帝对我而言并无差别。何况若我是为了私心,那么我便应当纵容拓跋朔起兵发难,坐收渔人之利才对,不是么?”
她冷哼道:“你现在突然跑回楚朝,而且行踪诡秘,红口白牙便要我相信你的说辞,苏宓,我可不是三岁稚儿!”
我无奈摇头。“我会回到楚朝是个意外,但,与我对你所说的事情没有半点干系,若说我有私心,也是为了我的感情。”我顿了顿,心头亦觉伤感起来。“我不让你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你父兄知道,正是担心拓跋朔会因此知道我的下落。”
“为什么?”她讶异不已,“他不是你的夫君吗?你为什么不想让他找到你?”
我幽幽道:“我与他之间,误会甚深,若此时令他知晓我身在楚朝,我担心他会一时迁怒对楚朝用兵,令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我望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并未完全相信我的说辞,我微微垂首,清音如吟。“挽晴,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这些必然很难,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你必然会想明白我今日所说绝非害你。我与允祯数十载情谊,静妃娘娘与我姨母又是当年的知交,你是允祯的表妹,是静妃娘娘的亲侄女——挽晴,请你信我,我绝非害你。”
她怔怔地望着我,目中戾气渐淡,慢慢又浮上了浓烈的悲伤与不安,喃喃道:“你走罢,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我点头。“言尽于此,苏宓告辞。”说罢不待她点头,我带着妆晨与绣夜起身离去。临下楼的一瞬间我扭头望去,只见碧桃正小声地劝慰着她什么,而她只是一径地望着窗外发怔,单薄的身影,清秀的侧脸这样望去是那么的孤单、寂寥,令人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某洛(很酷地乜着众位读者SAMA):急啥急啥?拓跋马上就出来了,瞧乃们一个个急乎乎的傻样。
读者SAMA集体将某洛PIA飞: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某洛(揉着被T成馒头的屁股,狗腿地蹲在墙角画圈):人家说,人家就是说,拓跋童鞋马上就出来了嘛,众位大人们就再耐着性子等一等,某洛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米有交代嘛……何况乃们之前不是把拓跋骂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么,为毛又突然想他了?乃们都是人格分裂……
读者SAMA(明察秋毫地乜着某洛):你最后一句说啥?再说一遍?
某洛:……我人格分裂……
第三十九章 更与何人说(上)
出了茶坊,我盈盈立于滴雨檐下,但见得天际已是乌濛濛一片,细雨如丝,潺潺而落,青石板的街道被雨水冲洗过,愈发的透亮了起来。
妆晨眼见雨势不小,忍不住劝道:“小姐,不如还是在这茶坊小坐一会,等雨停了再走罢?”
原先远远跟着我进了茶坊,在一楼围了张桌子的那五名侍从此时已有人冒雨去买了伞来,小心翼翼地凑近前来道:“公——呃小姐,请用伞。”
裹了黄油布的山水纸伞,翠骨青青,我伸手接过抖展开来,“你们在这小坐片刻,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小姐!”妆晨与绣夜齐声唤道,“那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我不以为意,手指在微微粗糙的伞柄上轻轻摩挲,“你们买了几枝伞?”
那侍从显是不知我为何有此一问,有些惶恐,垂首道:“回小姐的话,只买了一枝。”
“真是小气。”我莞尔一笑,“再去买上一枝,记得挑个精致剔透些的。”
“是,小姐。”那侍从脸上一白,显然是以为我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