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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嫁东风-第47部分

小说: 嫁东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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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几日的时候便已通知了弘恩寺的主持方丈,因此净慧法师很快便已准备妥当。我盘膝在大殿中央的蒲垫上坐下,惇儿见我如此,亦有样学样也跟着盘膝坐了下来。我微微一笑,合掌于身前,当即心中只想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很快便觉心神宁定了下来。

静和的诵经声在身边阵阵响起,便如春江晚潮,一波一波直将我整个身心都尽数淹没了去。不知不觉人已感觉渐渐如入定一般,竟恍惚已不察身外之事,不闻身外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侧有人微微牵我衣袂,我一怔,却见是妆晨一脸慌张地跪在我身前,见我睁眼忙小声道:“王妃,蕙娘有事禀报。”

我蹙眉道:“目下正在祈福,有什么事非要现下来报?”

妆晨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只顾虑到蕙娘平素一贯妥帖,今番怕是确有要事,所以……”

我心中一动,亦觉她言之有理,因道:“让她过来。”

不多时,蕙娘便低埋着头走了过来,我温言道:“你有何事要报?”

她猛抬起头,颤声道:“王妃,小王爷、小王爷不见了!”

语音抖颤不安,分明已带了哭音。我惊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适才分明还在本宫身边的,许是顽皮跑去别处玩耍,总不会出了寺庙,你再好好寻寻。”

蕙娘流泪道:“小王爷方才觉得憋闷便出了大殿玩耍,奴婢原是看着的,可小王爷说要行清,转眼便不知跑去哪里了。奴婢请侍卫将各个偏殿都寻过了,并不见小王爷的身影,王妃,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亦心慌意乱了起来,忙振衣起身,“本宫亲自去看看。”

妆晨与绣夜亦到处寻惇儿去了。出了大殿,只见一片茫茫天地,殿宇轩昂,青砖古瓦,间或有青衣芒鞋的僧人埋首穿行而过,见了我皆是慌忙俯身礼拜。大殿外空地上的皑皑积雪已被僧人们扫成一堆一堆,像小小的坟冢排成一行,寂寞地皎洁着。

我走下台阶,左右侧殿与大殿各有一扇拱门甬道相连,青砖铺就的甬道尽头处恍惚一个烟碧色的身影悄然闪过,“惇儿?!”我一怔,忙裣衽追了过去,然而那小小的身影却转眼不见。我疾走了一段,恍然已来到了侧殿院中。

我微微平息着内心的鼓噪,四处查看起来。天际一线酡红渐次扩大,投射出万丈金黄,缓缓呵出一大片的白雾,仿佛隔了一层销金的帘纱,竟而望见不远处两株相连的娑罗树下不知何时立了一名年轻男子,映入眼中,那身影却蓦地与记忆中那个从未磨灭的人重叠起来了。

我怔怔走了几步,一阵凉风吹过,娑罗树冠上的积雪便簌簌地飘落下来,仿佛落英缤纷,直落了我满首满身。时间竟仿佛静止了,我无法言语,抖颤的眼睫下,沉静的眸子只静静地望着男子黛蓝色的锦袍下摆在寒风中猎猎飞扬,清瘦颀长的背影,乌墨如永夜的发丝,一个答案已然呼之欲出,然而我却固执地认为这或许只是冬日清晨的一场迷梦,只要开口便会打乱这一切的甯和。

呼吸声竞相可闻。男子缓缓转身,温润如月的面容在下一刻已撞入眼帘,黑曜石般黝黝的眼瞳里,我再次清楚地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只是昔日人如花娇的垂髫稚女,已成现下从容淡定的清雅妇人。物是人非,应是这世上最狠毒无奈的一个词。

“宜男。”温软的语声一如既往,“好久不见。”

我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然紧紧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襟。我怔怔摇头,仍是惶惑而不敢置信,“允祯?!”

他点头,进而向我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来。我一怔,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眼中星星点点的期盼登时黯淡,苍白消瘦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青紫色的筋络,咒魇般狰狞交错着,就这样尴尬地僵在空气中。“已经这样陌生了么……”他喃喃道。

清楚的惨淡生生击入我心中,仿佛顿时被抽去了赖以为生的气息,我胸中一窒,亦有些尴尬地扭过脸去。“允祯,你怎么会来这里。”

“宜男,你过的好么?”他收回手去,轻笑了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幽幽问道。

我怔怔望去,却见他苍白的面上竟连笑意也是如此的冰凉。以前的允祯虽然也是温润而和软,不似允祺情绪多变,可这样沮丧失意的模样我却是从未见过,便仿佛已心如止水,生无所恋一般茫然,无谓。允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我心中一痛,“允祯……”

“你过的不好。”在我开口之前,他蓦地打断,语气竟而透着十足的笃定。他望着我的眼睛,止水般的面上渐渐浮上了浓烈的悲痛之色,“我知道,拓跋朔很快就要迎娶高句丽的公主。”他的语气突然疾厉了起来,带着气闷,带着不甘,更多却是无法压抑的心痛。“他竟然这样辜负你,践踏你!”

“你又是听谁说的?”我心中一动,这样的传闻我亦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我竟然坚定地相信他不会迎娶那位熙华公主。我浅浅一笑,“他不会娶她的。”

他颇有些讶异地扬眉,“你信任他?”

我望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静静开口:“允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要倚赖一生的良人,我若不信他,试问这茫茫天地,我还能依靠谁?”

他惨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总是我错过了的,今日又有何面目怪责他人。”

我轻叹了口气,不忍见他如此神伤,我故意转移着话题,“允祺他……没有为难你罢?”

他缓缓摇头,“我并无意于皇位。”

“那就好。”我叹道,“允祯,你不要受董致远的蒙骗欺瞒,我听说他以你的名义招兵买马想要篡位夺权,相信我,他绝不是为你着想!”

允祯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此事,半晌方淡淡道:“我明白。”

我见他语焉不详,又兼神思恍惚,不由微微着急道:“你若明白,便该当与他撇清关系才是。他如今竟找上王爷想以国土作为交换,请王爷助他谋反。允祯,王爷不会答应的,我希望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要被牵连进去。”

他望着我情急的模样,忽而轻笑了声,“宜男,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这样替我着想呢。”

我心中一痛,低低道:“你与允祺都是我至亲的兄长,若你二人搏命相争,教我情何以堪。”

“兄长么……”他面色陡转失落。“原是这样子的。”

望着他蹙成重重两点的眉尖,本能地便要伸手为他抚平,可心念方动,只微微探出的手掌便如遭火炽一般迅速收了回来,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如鲠在喉。望着他寂寥的神情,消瘦的身躯,欲言又止的悲痛纠结,我紧紧攥住了衣角,软腻的流苏穗子被无意识地一圈圈缠上手指,血液一点点被推挤向指尖,鼓胀的疼痛便缓缓蔓延了开来。

第三十章 珠碎眼前珍(中)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任寒风轻吹,青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我与他静静对望着,思绪渐渐地氤氲了起来。仿佛还是昔年垂髫稚颜,依稀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幼无嫌猜,常常玩得倦了便躲在姨母的延佑殿中午睡,因着天气炎热,便颇有些辗转反侧,打扇的小宫女许是犯了困,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那风儿扑到面上,竟也是热热的腻人。我正愁眠,允祯却忽地打了帘儿走了进来,我其实并未睡着,只听他轻轻嘘了一声,便听脚步声响,却是打扇的小宫女蹑手蹑脚地出去了。我不知他有什么把戏,当下便继续阖眼假寐,只觉身侧瑶席轻轻一沉,眼睫抖颤的同时,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已朦胧映入眼帘。

“装睡也装不像。瞧这眼睫抖的。”温软的嗓音自耳畔悠悠响起。

但觉湘绿色的衣袖旖旎自颊上拂过,一股甜香已悠悠飘入鼻中。“唔——”我抵受不了如此诱惑,本能地启口,一枚凉沁沁的樱桃登时便含入口中。我眼见已强装不住,嘻嘻一笑,睁开双眼望着同样一脸笑意的允祯。他温软地笑着,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的冰碗,清丽的盛世牡丹浮绘已被渗出的水滴浸透,嫩汪汪地愈发通翠娇艳。我毫不客气地伸手又拈过一枚甜瓜,边塞入口中边咕哝着彼时连自己都听不分明的话:“允祯哥哥最好了!”

午后的赤阳透过销金茜纱流泻进来,映着汉白玉的地砖,便晕出了大片明晃晃的光斑,叫人眼晕。窗外院中的花树上,夏蝉声嘶力竭地聒噪着,十分腻人的光景,我微微蹙着眉尖,将冰碗中的樱桃、甜瓜、葡萄一个接一个地拈入口中,“夏蝉真是讨人厌,”我咕哝着,“吵得我半会子也不曾睡着,等会子定要叫小杏子通通粘了去才好。”

允祯笑道:“你与允祺真不愧是两兄妹。”他眼眉弯弯,如新月,伸手拈起我一绺不慎滑入冰碗中的发丝,轻轻为我别到耳后。

温润的指尖不经意自我耳畔划过,如一尾游鱼轻轻跃起又轻轻落下,转眼无踪,却惊起一池的涟漪。我心头微漾,忙偏了偏首笑道:“好痒。”

他收回了手去,目间有微微的恍惚,却在对上我澄澈的笑意时极快地压抑了下去,浅浅一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不知是否天气实在炎热,还是有别的无法启口的缘由,我只觉心头微微一荡,面上竟缓缓热了起来。我忙低了脸去,心头窃窃,只得无话找话,“你才刚提起表哥,他怎么了?”

“嗯?”他怔了怔,仿佛方才反应过来我问了什么,忙道,“呵,还不是与你一般的厌烦那夏蝉,因着午睡被扰起,竟爬到树上去亲自粘蝉,未料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现下还在自个儿屋中唉声叹气呢。”

“咦,表哥摔伤了么?”我听得允祺受伤,心下也很是着慌,忙撑起身子便要下榻,“我瞧瞧他去。”

因是盛夏,我只穿了家常的衣裳,极是素雅的藕荷色品月绣白色百合的丝绸长裙,足下趿了双莲青色缎面绣穿花戏蝶的绣鞋,我伸手拉他,“咱们瞧瞧表哥去罢。”

允祯仍是温软地笑着,“我方才已去瞧过了,原不过是手没攀稳跌了一跤,手肘上蹭破了一层油皮,太医已经给上了药了,你不必忧心。”

我听得不过是蹭破了一层油皮,登时安心,转身笑道:“我还道他伤筋动骨呢,表哥可也真是不济,这么点小伤也值得唉声叹气。”

允祯微微一笑,忽而道:“若换作是我不慎跌伤,宜男可也会如此担忧?”

“哪有人无端端咒自个儿跌伤的?”我只当他顽笑,不以为然道,“允祯哥哥便爱瞎想。”

他微微垂首,声音便渐渐有些轻飘起来。“原只是随便问问。”

我趋眼瞧他神色竟似忽而低落了起来,心下很是不忍,上前拉住他手臂笑道:“你与表哥都是我的好哥哥,若是你不慎受伤,宜男自然也会担心,而且比现下担忧表哥还要多上几分。”

他蓦然抬头,眼中一亮,“果真?”

我认真道:“表哥跳脱无定,可允祯哥哥一向谨慎,怎会轻易跌伤呢?所以允祯哥哥若然受伤,必然要比表哥厉害许多,宜男自然也要担忧得多。”

“……”他一怔,半晌扭了脸去,“原来是这样。”忽而又道,“在宜男心中可是将我与允祺一般,都是当作哥哥么?”

他的情绪起落的太快,彼时的我实在无法去理解通透,只能困惑而不安地点头,“自然是。”而后望着他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寂寥的神情,眉宇蹙成尖尖的两点,映入眼中,却如在心头掉了几颗细砂,虽然不大,却也很硌人。

很想将他眉宇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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