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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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身边的这个小白脸!”
他气急,居然涨红了脸,一个大男人竟小娘子似的指着她的脸,一点也不像在酒楼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那时他虽不说城府高深,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容易炸毛,这委实不像一帮之主应有的反应。
叶莲灯真得很想知道这么个无德无能的孬货是怎么混到二当家这个位置上来的。
叶莲灯照例怼回去:“谁?他这么柔弱,你居然说他是魔宫人?”
邢墨笑得温润谦和,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兄弟们,管他三七二十一,给我上!”他话音刚落,动的却不是自己人,而是先发制人的高大姐。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柜台处飞了过来,直直朝仇非声脸上砸,仇非声瞬间想见鬼一样地立刻躲闪,那是一枚算盘珠子,几乎贴着他的脸晃了一圈,在空中短暂地盘桓了一会儿后又飞了回去。
仇非声又炸了毛:“我擦嘞你个臭婆娘居然暗箭伤人!”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高大姐眼神冷得不像话。她手指一绕,手上的算盘珠子像是被引线牵引着一样回到了算盘上。
叶莲灯却微挑了眉,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高大姐是什么人,她盛怒之下的出手有几个人能够轻易地避过呢?虽然叶莲灯没怎么见过高大姐真正出手的模样,但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闹着玩的,那枚算盘珠子的效力大概和高大姐平日里可以击穿木桌的瓜子儿壳是差不多的。
看来这个仇非声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这也说明仇非声背后的真正意图要重新估算了。
忽然,屋外狂风大作,眼见着是要下雨了,甚至有隐隐的雷声轰鸣。
天幕沉得厉害,一阵阵风吹翻了外面的摊贩的摊子和商品,街上顿时乱做一团。
狂风也呼啸着吹进了店里,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增添了一丝凌乱的沧桑美感。
同时,还有一阵奇特的味道灌进了叶莲灯的鼻腔。
是汗臭和脚臭……
时值十月,天气变化莫测,武林人士练武时常有流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甚至有一些人视汗味儿为力量的象征,出了汗绝对不换洗衣裳,将自己的勤学苦练和江湖味展示在别人面前。平时到还好,三步之外基本上闻不到什么味儿,可现在是一大堆江湖味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还有顺风推波助澜。
叶莲灯强忍住内心的翻涌,捂住了口鼻,有点想吐。
邢墨瞧见了她的动作,轻轻把她往自己身后拉。
叶莲灯顿时感觉鼻子得到了救赎,把脸埋在了邢墨泛着幽香的肩上。
啊!好香!
正巧,这个时候仇非声说话了,他也闻到了味道,表情有些窒息地眨了眨眼。
仇非声努力稳住身形,指着邢墨道:“你!魔宫的,说一下怎么个处理法!”
“什么意思?”
“越卢和鬼郎君曾进过这家客栈,后来有人亲眼所见,说越卢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叶莲灯厉声道:“越卢之死,绝对不是因为他。若要问,为何不把鬼郎君叫出来?”
“第一,鬼郎君不是我渔帮之人,他和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他名声再烂也与我们无关,任谁都不想与他有何瓜葛。第二,这越卢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徒弟,他母亲却曾是渔帮前任帮主的妹妹,和我们这一派颇有渊源。所以,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一个交代。”
第一次见仇非声的时候,他完全就是个满嘴跑马的虬髯大汉,现下他却穿得很是体面,看起来倒梳理得精致了许多。
叶莲灯有些好奇,贴在邢墨耳边问:“这个仇非声升官儿啦,上次还是个穿衣没品的糙汉子呢!”
邢墨波澜不惊地低声道:“渔帮帮主病了,他暂代帮主之位。”
叶莲灯捂着鼻子嗯了一声。
有几个人留意到了叶莲灯的动作,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会为了一阵后,反倒更加拉不下脸:“你们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
“就是!魔宫孽党,受死来!”
“对!咱们直接动手,不必和他们废话。”
叶莲灯不禁觉得觉得
邢墨从背后解下琴囊,缓缓立在地上,清泉般的语调浸出几分凉意:“烦请你们先出去再谈。”
叶莲灯这才留意到,邢墨今日竟然难得地背上了华灯——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背过它了。
“即便我是擎玉宫之人又如何,你们来此,无非就是想听琴。”
邢墨笑了。
切实而又魅惑的笑声。
多年的直觉告诉她这种声音十分危险。
果然,邢墨褪下琴囊的上半部分,笼罩在皮套下的修长手指已经轻轻勾上了琴弦。
琴韵悠长,清浅的声音在屋内萦绕,瞬间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琤然两三声,已经有人开始受不了其中内力的强大冲击,不少人纷纷捂住耳朵压抑喉间的血腥味,甚至有人已然倒了下去。
邢墨启唇,冷冷声线莫名让叶莲灯听出了一种渗人的笑意来:“出去,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而在场其他人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触,看着那张笑意温和的面容,却纷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恶鬼!
叶莲灯发现一件事,每当邢墨弹着魔琴华灯时,他的气质就会变得分外妖冶,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子。
就像现在,他明明穿了一身白衣,面容冷峻,声如寒冰,却总让人觉得他是个笑得张狂诡异的红衣修罗,一如叶莲灯当初在昭晏皇宫初见他那日——张扬邪魅、傲然不可一世。
叶莲灯又沉眸细细听了几声,发现他的琴声也似乎有魔力,铮铮琴韵宛如恶鬼低笑。
“全都离开!”邢墨冷声一喝。
已经有一两个人逃出了客栈去。
仇非声怒道,声音依旧中气十足:“给我回来!”
然后,又跑了四五个英雄。
……
气氛有些僵持。
叶莲灯正打算开口一口气把他们全部轰走,忽然混乱的大街上传来一道声音:
“无雁门的新任门主就在清欢阁的方向!她要宣告当年的真相啦!”
这句话一出,人群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天下英雄”们悉数跑出了不平安客栈。
仇非声立刻恨铁不成钢地追了上去。然而,大街小巷上的每一个人都像百米冲刺一样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把他挤来挤去最终撞在了地上。
“为什么在清欢阁呀?”混乱中,一个卖菜的小少年问身边一起卖菜的大爷。
“小伙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清欢阁是平家村的第二大的酒楼,人群密集,规模仅次于春酣楼,若说新门主出现在那里,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大爷屡屡胡须,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
少年露出钦佩的眼神,又问:“那为什么不选在春酣楼呢?不是人更多吗?”
大爷拍了拍他脑袋:“你傻呀!春酣楼是什么地方?烟花之地,风月场所!名不正言不顺当然不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在那里公布呀。”
叶莲灯站在店门口,静静看着眼前的乱象,丝毫没有要跟着去的打算。
果然,人群中立刻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一个斜挎了长刀的侠士道:
“屁嘞!你们别跑了!怎么可能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新门主节俭低调,她现在在城西北的贫民街的一家小酒馆内。大家快跟我来呀!”
一部分人跟着他去了。
又有一个人蒙了面纱的红衣女子娇声吼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到的消息是在碧池山的云深小筑中!那里全都是些隐逸的高人,最适合正名冤案。”
人群又傻乎乎地分了一波跟了她去。
街上剩下的少数人也都犹犹豫豫地分了阵营,各自挑了地方去了。这样大的一桩十年冤案,谁不想知道真相呢?街上顿时空了好多,这条小巷在刹那间恢复了半月前的宁静,街上只剩被风吹乱的各种物什,乍看来颇为凄清冷寂。
“诶!你们一个的个都给老子回来!”
仇非声跌坐在路边,手下全跑了,没一个人理他。
可仇非声反而一点也不生气,拍了拍裤腿儿,大舒了一口气,露出一脸巴不得清闲的表情,趁着吹刮着的大风悄悄地溜走了。
叶莲灯拉着邢墨的手,默默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后拽紧了邢墨的手走向了春酣楼的方向。
“走,墨墨,咱们去春酣楼看看。”
邢墨已经把琴囊绑好,重新背在了背上。
听到叶莲灯的声音,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看着她明净的双眸温声道:“嗯。”
刚踏出一步,她又折返回来,笑盈盈地问:
“高大姐!你去吗?”
高大姐朝他们摆了摆手手,“他们谁谁谁是死是活给我带个信儿回来就行了,我要趁现在多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叶莲灯本来还想说几句,高大姐却已经拿出了一包瓜子儿嗑了起来。
她便不再多言,也往春酣楼的方向去了。
叶莲灯两人走了以后,街上彻底空了。
呼啸的狂风趁着没人更加嚣张了起来,吹进了客栈内,疯狂地扬起高大姐鬓边散落的头发。
高大姐没有再嗑瓜子,她神情凝重地走到了店门口,不知是在抬头仰望浓云万里的天空还是头顶的那块破旧的牌匾。
她低声开口,声音瞬间被呼啸的冷风裹挟到了远处:“后辈的事情,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
一个贫瘠的小村内,阳光正好,照在黄土地上照久了反倒显得有些毒辣。
“啪——”
一个农夫站在与邻村接壤的巷口,正在卖马。
他牵了五匹马,还有一头驮了不少重物的老黄牛。
老黄牛不喜欢背上背着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扭动自己把背上的东西悉数抖落了下来。农夫恨它不成器,在家里犁田地也犁不好,就打算趁卖马的机会一并送给马买得多的商人。
反正是要白送出去的东西,农夫也就不管它的死活了,见它不老实,鞭子当即狠狠抽了上去,抽得它血淋淋的。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凌初骑了一匹马,停在了农夫面前。
“这匹马卖我吧。”
虽然凌初戴了一顶老旧的草帽,穿着也十分朴素丝毫没有富人的模样,但农夫一眼就从他胯下的罕见宝马和他不俗的面容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笑得灿烂:“小兄弟,你骑的这匹可是难得的好马,不过我这几匹也不错,马呀,就得换着骑。”
凌初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自家马的屁股,那匹马立刻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农夫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可惜那样的稀世好马没能来的及多看几眼。
出神感慨之际,凌初指着那头牛道:“这匹马卖我吧。”
“嗯?这是牛哇小兄弟!”农夫满脸疑惑。
“这匹马卖我吧。”凌初重复道,温温一笑。
“这不是马。”农夫脸上的笑意有点僵。
“嗯,就这匹马卖我吧。”凌初依然重复道,笑得人心底一暖。
“这不是马这是牛!”农夫却已经没了耐心。
“这匹马卖我吧。”
“听懂人话吗?都说了是马!”农夫几乎要骂人了,感觉他是来找茬的。
“那就卖我吧。”
“……”农夫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一脸遇到了傻子的晦气表情,“拿走拿走,三两卖给你!”
然后他从牛背上把东西卸下来整理,发现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落在了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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