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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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家不平安客栈。
叶莲灯看着高大姐审视自己的目光,微眯了眸。
她忽然想起澜炽来。
以宫人们对澜炽的描述和她梦中所见的景象看来,澜炽性格高傲疏狂,闯入紫竹林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高大姐说的极有可能是澜炽,绝对不是自己。
但是叶莲灯不想让别人过多地知道这一点,情不自禁地,她想借着澜炽这个身份套出更多的信息。
于是她学着梦里的澜炽那样露出一张狂傲的笑容来:“是吗?都是过往了?我偷过的东西太多,懒得记,不然得累死。”
话音刚落,透过余光她感到不远处站着的邢墨青衫微晃,他在看自己。
高大姐不再用往日那种夸张的语气,声音疏朗,略带一点中性色彩,听起来莫名有一种决然的杀伐之气。
她幽幽开口,讲述了澜炽的过往:“当时你个头还不高,只身闯入时头上还扎着两个傻气十足的丫髻,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隐在门口问守卫们没人拿你当回事儿,打算一刀将你毙命,谁知下一个瞬间他们却都被你制住了,你还在他们脸上画了画。你就这样突破重重关卡直接到我的寝殿来盗走了我许多宝贝,你记得你一共偷了多少件吗?”
话语间,她全程凝视着叶莲灯,似乎要抓住她眸中的没一点心绪变化。
叶莲灯心说:不是我偷的,我怎么知道?
但是嫉妒归嫉妒,她暗地里还是多少有点欣赏澜炽的个性。
反正澜炽又不在这里,她就随便说了个数字:“记不大清,也就十来件吧。”
“一共一百七十三件。”
“……”
厉害!
叶莲灯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相当跑马。
她十分嫉妒这位同行又觉得不可思议:丫的,自己一次最多带十几件,这一次带这么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时不在林中,不知道你是怎么一次性带了这么多东西出去还没有惊动其他守卫的,七日后我回来才发现这件事,你到也是胆子大居然还敢留在大漈,我花了三天就找到了你,却被你先一步逃脱,一共派出十名精锐追杀你,都被你重伤。”
高大姐一顿,瞟了一眼邢墨的方向,“可是,你当时还带了另一个人,于是我又派了十个人分散你们,然后依然是十个人追你,却派了二十个人追截他。他很快就被拿下,你自然也乖乖地自投罗网。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会面了。”
叶莲灯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原来澜炽果真是这样烈性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强悍,不论是骇人的武力值还是对邢墨的珍视,相较之下,自己和她完全没有可比性。
高大姐悠闲地用食指敲击着桌子:“至于后面的事情,你多多少少也应该都记得,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叶莲灯当然不知道。
可是她兴致刚上来了,正想听更多有关他们过去的事情高大姐却不打算说了,但她心里再不乐意,嘴上仍然只得云淡风轻地道:“不提也罢。”
邢墨呢?
而当她余光再次看向邢墨的方向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到厨房洗碗去了。
高大姐瞅了瞅叶莲灯,把腿放浪地搁在凳子上忽然问道:“你现在武功怎么退步了?”
“我……现在退出江湖了,金盆洗手,不再干以前那些营生了,武功嘛,自然不练手生。”
心里话却是:因为我是冒牌货呀,我功夫一直都这样的。
忽然间,高大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地大笑出声,像是她往日作怪的夸张笑容,却又像是此刻发自心底的悯笑,听来颇为惊心。
她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抚摸着心口缓和了下来。
“退出江湖?”高大姐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叶莲灯这才看清,那笑,是苦笑,“江湖江湖,你若是没有舟没有桨,已到湖中央的你怎可能全身而退?即便你会水,又可知善泳者溺于静水、善骑者堕于良驹的道理。江湖,你一旦入了,就永远脱不开身。”
高大姐脸上的倦容深了下去,平白让叶莲灯想起那夜她醉了的画面,那眼神同样的清澈,也同样地透着悲哀与心寒。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她有一堆说辞,临到嘴边却说不吃口,反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涌上心头。
高大姐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住,郑重地道,语气和表情严肃得像是诀别一般。
“记住我说的话:就像那一日你对苏谢说的那样,你也要有自己的立场。不论你是谁你站在谁那一方,你心里都要有一把标尺。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有偏见,你会看不清真相或者逃避真相,你会渐渐认为无知平庸的自己也很好。”
叶莲灯忽然有种不能的预感,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强行忍住,因为那不是澜炽的作风。
高大姐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这么久以来叶莲灯听见最小声的一次,娓娓道来的口吻却含着宿命般逼人的意味。
“但无知从来都是一种罪过,多少因为无知、犹疑而犯下的悲剧。你,如果有责任就要去承担,就算撕开血淋淋的过往,你都要查探那段真相,因为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的无知而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心里有个声音在挣扎,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去再听!
“人,即便是轻轻醒醒明明白白地死,也绝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走到最后时,你要不留遗憾!”
不要再说了!
她几乎要抬手捂住耳朵,但她仍然忍耐着、满脸从容地直视着高大姐。
而高大姐则继续不停地道:
“往往看似扑朔迷离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最接近真相!”
“就好比无雁门一事,看似和你毫无干系,实际上却很有可能和你有莫大关联。”
叶莲灯明明心里很是难受,本不想去思考任何事物,可这句话刚进入耳中思维就已经自发地开始联想:
难道无雁门之事果然和澜炽有关,也正好可以解释邢墨和慕容涵秋为什么也会对此事了如指掌。
这样想着,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最后,高大姐放轻了语调,却反倒如千斤巨石压上心头,她问的是四个字——
“你明白吗?”
刹那间,过往几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
是严酷的苛责。
是冷漠的答复。
是温柔的呓语。
是真诚的关怀。
是无言地嗟叹。
……
叶莲灯胸口忽然感到相当难受,她从小就深深感觉“你明白吗”四个字是一种比命令效果更加强烈的诘问。
从小,她如果犯了错,阿爹阿娘对他说的最多几个字就是“你明白吗”和“你怎么还不明白”,而假如如果她不明白,就会被苛责被批评,长久下来只要一听见这四个字心里就会平添一种罪恶感。也正如此刻,这四个字也同样正撕绞着叶莲灯的心神。
失神间,高大姐已起身,走到柜台处去拨弄她每日都要清点的算盘了。
客栈外人流攒动,而客栈内并无一个客人,只是在高大姐的算盘击打声中衬得格外安静。
不对。
叶莲灯拧眉。
已经接近晌午了,近日平家村人数激增,平日里每天都至少会有好些人来进店来吃饭饮茶,今日除了那个被高大姐轰走的一个人之外就再没有人在店门口张望过了。
邢墨察觉到她的疑虑,淡笑着走了过来:“察觉到今日的不对劲了?”
“嗯。”
“看来变化比预料中提前了。”
邢墨疏淡无波的声音刚落下,门外的喧嚣便如同蜂群一般涌了进来。
一大群江湖打扮的奇奇怪怪的人围了上来,瞬间就挤满了整间客栈。他们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来势汹汹地审视着叶莲灯三人,表情既严肃又兴奋,甚至还有好些人目光一边飘忽地在叶莲灯身上扫来扫去、一边面露鄙夷地窃窃私语。
虽然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清楚了来人的良莠不齐放心了!看起来虽然气势很凶,多半也强不到哪里去,根本构不成威胁。
叶莲灯和邢墨对视了一眼,认出了为首的人竟是渔帮老二仇非声,而不久前进店却被高大姐轰走的那个惟一的客人此刻也正站在人群中间。
叶莲灯沉眸。
果然,都是有备而来,是来试探什么的。
但是,究竟是试探什么呢?
“几位别来无恙啊!叶姑娘和……”仇非声上前一步,与叶莲灯和邢墨视线相对,壮硕的肥大身躯僵硬地点头行了个礼。
“邢副宫主!”
作者有话要说: 声控灯OS:我就是个盗版,别问我,打扰了!
作者:你要相信自己
声控灯:那我和澜炽到底谁是正版嘛!
作者:天机不可泄露
声控灯:好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是主角,所以我是正版~
作者:……(这是我带过的最差的女主,没救了)
第45章 肆拾肆 生魂
春酣楼。
白昼当空,楼内照样笙歌燕舞。
一个紫色身影缓缓走了进去,没有人注意到她,或者说是——没有人刻意地留意她。
她走到顶层,高楼上阵阵的凉风从没有关上的房门内迎面吹来。凉风拂面,撩起她额前垂下的碎发,平日里被遮住的半只眼睛和她眉心那道狰狞的伤疤不觉地露了出来。
“姑姑!”
苏谢一听见声音便从房内跳了出来,满脸欢喜。
慕容涵秋换了身紫衣,加重了她面容上本来就很愁苦凝重的神色,远远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暴戾杀气。慕容涵秋略一点头,轻轻拍了拍苏谢的肩,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浅笑的弧度,“小谢,你先出去。”
“嗯!”
苏谢没有问什么,只是重重点头,乖乖出门把门带上后守在了门外。
榆木质的云纹花窗被大大地敞开,将天幕上的浓云和屋外的冷风悉数纳入慕容涵秋的感官。
窗畔立了一名女子,身着白衣,负手而立,她站立的身姿挺拔而秀美,邈远望去的眼神有种遗世独立之感,看起来颇为傲人。
——是朱云。
慕容涵秋看着她的背影,恍然间有种梦回的错觉。
多年前,她也总是喜欢像这样站在无雁门的最顶楼,作为凌雪华最重视的弟子站在掌门人的身边临风远眺。彼时,她身着云纹红衣,那样清冷桀骜,总是只留给人一抹孤冷的背影。
当初那样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却已在最肮脏污秽的烟花之地做了十年的娼妓。
呵,真是造化弄人。
朱云淡然开口:“来了?”
慕容涵秋:“明昭呢?你把他支开了。”
“我说想吃木桃,告诉他碧池山会有,他便去了。”朱云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呵,可惜,碧池山的气候潮湿,这个季节已经不会有木桃了。”慕容涵秋嗤笑一声,从桌下抽出一根圆凳,看到上面精心雕刻的云纹时嘴角的笑意更盛,看起来颇像是嘲讽。
“你怎么这么无礼,你好歹也应该叫我一声师姐。”朱云的声音很飘渺,她悠悠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涵秋。
慕容涵秋像是听了很是好笑的笑话,笑得双眸弯弯,“我这么六亲不认的人,在众生苦待了大半年都能毫不留情地残杀同门,不过在无雁门待了一个月而已,凭什么叫你师姐?”
朱云并无悲欢地晲了她一眼,冷声道:“居然能这样坦诚地承认自己六亲不认,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