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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帝阙春-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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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父亲说,彭程是当今徐相徐公望的得意门生,手段圆滑,极擅逢迎。伽罗的祖父与徐公望都是当年极力相助永安帝夺位的人,靠着恩佑居于相位,他又只求尊荣不求权势,与徐公望处得颇和睦,彭程因此对傅家也颇殷勤。

☆、80。080

  洛州春。色正浓; 柳绕长堤; 莺飞檐下。
  自戎楼抵达大夏国境后,谢珩为免生出意外; 除了遣将领带人迎接护送; 暗处亦安插人手随行,确保无虞。是以戎楼的行程,在数天之前; 已传到了伽罗耳中。
  对于这位外祖父; 伽罗满怀好奇。
  戎楼抵达的当日; 李凤麟亲自将一行人接入白鹿馆中安置。外邦国相自需礼遇,安排在了谢珩曾住过的紫荆阁,随行的西胡使团则安排在紫荆阁抱厦及四周数处阁楼。此外便是端拱帝遣往西胡的使臣,鸿胪寺卿和礼部侍郎带随行的人住在一处,傅良绍虽说功劳不小; 到底没了官位; 加之有伽罗在此,便安排在伽罗所在的剑南台,离西胡使团不远。
  李凤麟引着戎楼走向紫荆阁时; 伽罗正站在屋前观望。
  ——为免泄露消息; 她并未跟旁人提过跟戎楼的关系,只拿好奇做借口。
  游廊之间人影绰绰,李凤麟身侧那人身量颇高; 穿着鸦青色的长衫; 朗目高鼻; 蓄着两寸长的胡子,头上戴一顶帽子,饰以朱红宝石。通身上下,除了那顶帽子,再没半点能够彰显身份的饰物,然浑身沉稳气度,依旧令人心生敬重。
  他走得不慢,步伐却格外端方,仿佛闲庭信步,边走边同李凤麟交谈。
  将近剑南台时,戎楼的目光便往这边瞧过来,李凤麟亦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一行人便往这边绕过来。
  春日阳光和暖,白鹿馆里迎春连翘开到尾声,紫荆却正热闹。
  朱漆屋檐下,十五岁的少女正当妙龄,春衫单薄,眉目如画。她的身侧,则是穿秋香色团花衣裳的谭氏,她的神情十分平和,夹杂了银丝的头规规矩矩盘起,兴许是身子不适,艳阳之下却戴着暖帽,虽质地单薄,却将额头护着,正中间镶嵌绿宝石。她单手拄着拐杖,迎风而立,腕间唯有老银镯子,花纹繁复细密。
  戎楼当然认得那镯子,心里叹息一声。
  当年别去,转眼已是三十年的时光。他后来探得她的消息,追问南风的下落、伽罗的处境,往来的信件已装满檀香盒,却始终未见过面,谁知再见面,当初明艳照人、聪慧果敢的族长已露出颤巍巍的老态,他也成了年过五旬的老头。
  容貌虽易,气度却沉淀下来,那双眼睛里没了当时的明亮波光,望之却令人心安。
  戎楼缓步上前,不待李凤麟开口引荐,双手交叠在胸前,躬身行礼。
  谭氏微笑了笑,将拐杖递给伽罗,亦端庄回礼。
  待谭氏直起身,戎楼才缓缓站直,瞧着谭氏,露出个颇温和的笑意。
  李凤麟微愕,却没开口打搅。
  旁边伽罗早已得了谭氏指点,双手交叠,深深行礼。戎楼只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扶起,这才向李凤麟拱手道:“使团的事,有劳刺史大人费心。”
  “国相阁下客气。”李凤麟拱手一笑,因见戎楼待谭氏客气,便颔致意,旋即带使团众人前往紫荆阁安置,留下傅良绍在此。
  待一切妥了,李凤麟才吩咐身边长史照料,他先回衙署去。
  ……
  剑南台中,谭氏将戎楼亲迎入内,也未关门扇,请他和傅良绍入座,由伽罗亲自沏茶捧过去。
  茶是李凤麟夫人送的,香清色雅,少女裙衫曳地,纤手奉茶,笑意盈盈。
  戎楼接过,道:“对着那些信,想象过伽罗的样貌,也叫良绍画过像,谁知道见了面,比我想得还漂亮——比你年轻的时候,也好看许多。”他看向谭氏,见她笑着点头,续道:“南风也是这模样?”
  “南风在这个年纪,长得不及伽罗高挑。不过眉眼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谭氏招手,示意伽罗在她旁边坐下,叹了口气,“那年我刚接到你的消息时,伽罗也才六岁,南风曾说要去西胡见你,终究……不过他那儿有南风的画像。”她看向傅良绍。
  傅良绍坐在戎楼身侧,闻言道:“还在丹州的住处,不知是否还完好。到了京城,画几幅给您看。”
  戎楼颔,瞧着伽罗,满面欣慰。
  他直坐到傍晚时分,因李凤麟设宴来请,才带着傅良绍去了。至宴后归来,伽罗已回屋歇着,烛光昏暗,唯有谭氏那间屋门敞开,明烛高照。
  戎楼自知其意,走过去轻扣门扇。
  里头谭氏已听见动静走过来,请他入内。
  白日里因有众官和傅良绍、伽罗在场,戎楼和谭氏皆是平和之态,加之戎楼初见伽罗心里高兴,整个后晌气氛都颇融洽,曾是至亲夫妻的两人也似全无瓜葛,不曾提及半点旧日之事。
  此刻灯下相对,隔着几十年的光阴,戎楼瞧着谭氏,神情颇复杂。
  当年各自的经历,虽未细说,从信件在只言片语中,大约能推测出轮廓。
  关上门窗,沏一壶茶,戎楼才缓缓开口,“这回陪着伽罗到京城,倘若事成,还回西胡吗?”
  “不回了,”谭氏一笑,“南风不在,伽罗身边没个可靠的人,我怎么舍得下。咱们那位皇上行事如何,你或许也有耳闻,单凭伽罗,怕是防不住他。”
  “这条路很艰难。即便如今有那位太子执意求娶,有我撑腰,端拱皇帝会碍着诸多考虑同意,却绝不会是出自本心。但将来呢?等他国中强盛,无需再借西胡之力,即便两国依旧交好,对于伽罗,他仍旧不喜。”戎楼觑着她,“伽罗心意已决?”
  谭氏颔。
  “那么将来,她如何打算?端拱皇帝这皇位来得艰难,必定看得比性命还重。纵然淮南的事他不追究,傅家呢?让傅家的血脉记入宗谱,承袭他妻儿性命换来的皇位,你觉得,他会愿意?”
  这确实是个难题,谭氏即便从未跟伽罗提过,却也含着隐忧。
  桌上摆着南边加急送来的新鲜桑葚,谭氏挑几枚送到戎楼跟前,缓缓道:“伽罗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应当就是她的心思。她说,如果不是铁板钉钉的绝路,如果有圆满的可能,为何不去尝试。哪怕最终未必能得偿所愿,争取过,经历过,也能无悔。譬如人皆有一死,终会归入黄土,我们所有人,却还是尽力往前走,期许美好的结果。”
  戎楼一怔,“这是她说的?”
  “是她说的。”谭氏颔,“这孩子幼时承教于南风,后来又跟着我在小佛堂住了四年,会说出这样的话,连我也意外。但也可见,她确实不愿轻易舍弃太子。”
  “既是如此——”戎楼沉吟片刻,道:“我们便依了她。”
  他忽然笑了笑,仿佛自嘲,“其实你们性子很像,连南风也是。”
  “很倔,是不是?”
  “是讲道理的倔,所以让人没法阻拦。其实——”戎楼顿了顿,似是犹豫,将谭氏瞧了片刻,见她眉目慈和平静,仿佛月出天山,清荡坦然。他将桑葚送入口中,汁液甘甜,一如少年时她不经意间递给他的野果。
  “其实当初离开时,我曾后悔娶你。”戎楼瞧着谭氏,看到她笑了笑,仿佛早有预料,“过了几年,又后悔当时不该离开。”
  “如今呢?”
  “不后悔娶你,也不后悔离开。”
  火苗晃了晃,谭氏拿起银剪,去掉一小段烛芯。
  “我也是。”她说。
  “不后悔嫁给我,是为南风和伽罗。不后悔南下,是为他。”戎楼想起旧事,忽然笑了笑,“最初你给南风取名时,我只觉得好听,并没多想。后来进了王庭,翻阅许多书,就又想,为何不是取名北风。毕竟,他是南边的人。”
  这话令谭氏失笑,“那时候还年轻,见笑了。”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那是高探微曾教过她的句子,当时碍于长命锁的祖训,违背心意嫁给戎楼,年轻气盛,又觉出宿命的悲苦,才会起那样的名字。而今回想,却是五味杂陈。
  谭氏最终叹了口气,“这辈子,我愧对于你。”
  “我心甘情愿。”
  谭氏微愕,从戎楼温和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光芒,经岁月沉淀之后,尚未泯灭消逝的余光。她却已承受不起。遂低头扫了扫膝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添茶。
  戎楼却又道:“他如今还好?”
  “流放到西南边,恐怕时日无多。”谭氏道。
  “想救吗?”
  “不必。”谭氏摇头,“早年他不听劝阻,对皇上无礼时,就已埋下因果。皇上在那样的困境里熬了过来,不提他的心机,志气终究令人佩服。如今因果循环,换他到了困境,能否撑下去,也看各人了。我也有心无力。”
  “那么——等他离去,伽罗前路顺畅,你……还回西胡吗?”
  “不回了。我说过,不后悔。”
  屋内颇安静,风过纱窗,索索作响。
  戎楼将她觑着,欲言又止。
  *
  次日,两国使团齐往京城,于三月中旬抵达。
  暮春的京城,比起伽罗去岁初至,已是截然不同的气象。官道两侧桑陌纵横,远山碧水在和暖春日下延绵,道旁酒旗迎风招展,郊野间尽是踏青的人。
  去岁随同永安帝一道被掳的多是像傅家这般的近臣,经端拱帝父子一年打理,多已衰败或收敛锋芒。皇权更替之下,亦有许多新贵涌出,譬如炙手可热的姜家,譬如赵英等等。谢珩父子虽性情冷厉,为政却勤恳清明,新任的吏部尚书颇能识人,举荐不少有才之士,国子监及书院中收了些好学青年,这时节高门贵户、才子新秀踏春的兴致仍旧高涨,常能瞧见远处的帷帐香幕,天上纸鸢高飞。
  伽罗与谭氏、岚姑同乘,掀帘望外,触目锦绣风光。
  这一副渐趋升平的气象中,有不少是谢珩的功劳,伽罗念及此处,唇边笑意更深。
  帝阙巍峨,禁卫森严,守城的将领亲自侯在门口,见得戎楼一行抵达,亲自迎送入内。
  朱雀长街两侧热闹如旧,百姓虽不知这队人是何身份,瞧见其阵仗,也纷纷好奇驻足。
  伽罗挑着帘角,看两旁商铺酒肆,阁楼绣户,目光随意扫过,忽然在一扇半掩的窗后,看到有张熟悉的脸晃过,旋即窗户阖闭,再无动静。
  长姐傅姮?她躲在那里做什么?
  伽罗狐疑,再瞧过去时,已不见半点异样。
  她低低“咦”了一声,就听谭氏问道:“出了何事?”
  “刚才我仿佛瞧见了长姐。”伽罗当时一扫而过,不甚确信,“她藏在阁楼上的窗户后面,瞧了一眼就关了窗扇。”
  徐公望如今虽屈居右相之位,毕竟也是门生无数的相爷,傅姮去岁有孕,这会儿应当已出了月子,方才那人难道真是她?
  这般想着,看向谭氏,见她只是笑了笑。
  “西胡国相亲自来缔盟,即便百姓不知,徐公望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倘若那人当真是你姐姐,恐怕是徐家探到你父亲在使团的消息,趁着今日队伍要过朱雀长街,特地叫她来亲眼确认。可惜,你父亲今日不在队伍中。”
  伽罗“哦”了声,脸上笑意微敛。
  谭氏抚她肩膀,温声道:“放心,你父亲会有分寸。”
  渐渐往前行,便是皇宫了。
  队伍行进的度明显慢了许多,因两侧有卫队列仪仗迎候,伽罗也没敢再掀侧帘,只规规矩矩坐在车内。直至马车停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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