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寻之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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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当扫把的怎么看得懂?”他没好气地从我手里把胡子扯了回来,心疼地梳整个不停,“我只知道扫地!”
“得了吧你,地是你扫的?”我把他凌空踢起,在空中起起落落,就是不让他落地,“小女孩扫地的时候你在干嘛?嗯?”
“那么护着她干嘛?住手!……住脚!我只是让她更用心扫而已……住嘴!……尾巴!……喂!”他起起落落间气急败坏地叫嚷,又一次高高飞起,重重落下时,我没了兴致,任由他脸朝下砰然落地。
等到他灰头土脸爬起来东张西望时,我早已静躺在属于我的那个角落。
(四)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深刻的印象总是厄运的到来。
一见我就逃的都不是好东西。我一边追着两只肮脏的动物,一边这样想。
这样,对地形很熟悉的我,不怎么费劲就将他们逼进一个死角。
“你们干嘛要逃?”我好整以暇斜着眼见它们。
“你不追,我们用得着逃吗?!”一只似乎是吓得脑子进入分裂状态的声嘶力竭地朝我吼,另一只抽搐着突然口吐白沫横卧在地。
我追你们也可以不逃的……只是我还没追你们就已经开始逃了啊。我饶有兴致地趴下来看着它,他迅速把那只不省人事的同伙一把扯过来充当防御工事,眼睛直瞪着我,牙紧咬着,胸口急剧起伏,腿么……正在抖。
“你想怎么着?!”他接着吼,努力不冷场,但更实际一点说,它一停住嘴,一嘴牙齿就会打架,不听指挥地打击着它两个长长的门牙。
“哦?怎么着?我怎么知道?”我有点苦恼地挠挠头。我是真不知道,来个微笑……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牙给露了出来。嘴皮子不断负隅顽抗的这只瞬间眼睛瞪大,身子发蔫,天知道它是误会到哪儿去了。
“不要吃我!!”它惊天动地地朝我尖声呐喊,喊到末梢成了哭腔,颤个不停,就如它趴在地上露出的脊背。“我不好吃……我未成年!我举目无亲!我……”
“还有呢?”我好心提醒它接着说,嗯……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还没当过爸爸。”它丧气地垂下头,猛地眼睛一亮,将地上昏迷的同伙朝我用力一推,又闪电般退到墙根,手掌朝那家伙张开抖个不停,我知道这是推荐的意思:“吃他吃他!对!吃他!吃他!”
“我为什么要吃它……”我厌恶地揉揉鼻子。我根本不用进食,就算要……难道非得吃这么肮脏、难看、更兼一身怪味的生肉?
“理由吗?!这需要理由吗?!猫吃老鼠还需要理由吗?!!“它涕泪交横,悲愤得双手握拳抖个不停。开什么玩笑!你不吃他就是要吃我了啊!
它的话不啻于又一个霹雳轰中了我(我怎么会说出“又”字来了呢)。
猫吃老鼠?什么是老鼠?这不重要。
我不像是被吃的,我不是老鼠……
我是猫?
我真的是猫?
我突然想哭。
我知道猫是什么,猫吃什么。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猫!
因为我从不……呃,从有记忆时就不吃东西,而且对着镜子……
也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第二章 思知
(一)
我回过神来之后,有两个重大的发现。
一个是,它俩已经不见了,而且似乎并不打算回来;
另一个是,它们留下了气味,这气味跟那可恶的下水道口弥漫的气味同出一辙。
我这一时间根本不去想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家的周围没有老鼠,为什么邻居们与我那么熟络,为什么想看海,为什么被雷吸引……够了!
我现在需要的是好好躲起来,呼吸得安详一点。我想起了窗明几净的家:宽敞结实的大门,里面飘来好闻的味儿……嗯,精灵、灵魂们的飞天舞更是不错。
我还是回家。
奔跑回来其实也没有必要。只不过想要奔跑帮忙把乱哄哄的脑子晃荡得澄明些,结果有啥不同?还是一碗沸腾的紫菜蛋花汤样儿。
我是猫么?我真的是猫??我哪里像猫了?
吃老鼠?肮脏又猥琐,还带着那么令人嫌恶的味道,怎么吃得下?
……昼伏夜出?晚上要睡觉的!至于白天嘛……也是睡觉比较好。
……捕鸟?那么剧烈的运动?我宁可它来捕我。
……吃鱼?那种刺鼻的腥味?杀了我吧。
我不是猫。我松了口气。可是……
猫好奇心?
猫喜欢作弄人?
很像啊。
如果我能像别的家伙一样,对着一面镜子,或者明亮的地砖,甚至是一滩水,就可以看看自己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必那么苦恼,一眼望去就可以把疑惑砸个烟消云散。
问题是我不能。
不管我是自己一个,还是跟别的什么一起,镜子都拒绝为我服务。即使我把胡子老头揪着胡子举到脑袋顶上,镜子里也只看到他扭曲痛苦的老脸,看不到我。那时我懒得去想,为什么我跟别的家伙那么不同,还为作弄别人超前方便沾沾自喜呢,方便……现在我的状态好像便秘。
这实在让我再没心思玩下去。
“胡子,你在这儿住多久了?”我第一个询问的对象正在慌张地试图逃脱,我不得不揪住他的胡子。
“叫我扫把!”他不满地朝我龇牙瞪眼,却已经停止了挣扎,“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一刹间我藏得太深抑制得太久的悲伤潮涌而至,我咬着牙,但泪水滚滚而下,声音已是哽咽。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我一直就知道,用懒惰和胡闹掩盖不了多久。该爆发的,它总归要爆发。
“我还以为永远不必跟你提到这个。”胡子老头怜悯地看着我,握住我松开的手,目光诚挚。
“你早就知道?”
“你第一眼看见我起,我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抱着手靠在墙上,“在那之前,你根本看不见我……虽然我们很熟悉。”
(二)
“在那之前,你一直是这个家最可爱的生命。”胡子老头摇摇摆摆地踱着,神情黯然。“前任主人从来就离不开你。他行动不便,所以租了这第二层的房子。你每天帮他叼信件、拎牛奶,还给客人开门和招呼客人换拖鞋。什么老鼠、蟑螂,这方圆一英里是绝了种的,连鸟儿都不敢来啄食盆栽里的果子。住在这附近的小动物都喜欢你,一有什么情况就抢先通知你。你的乖巧机灵渐渐出了名,麻烦也就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安地立起,伸直了身子看着他。
“那一次,前任主人一个朋友来做客,看到你时特别喜爱,就跟前任主人提出要借你几天去陪她解闷。”胡子老头叹了口气,“前任主人想到她是个寡妇,迟疑了许久也就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前任主人不慎触电死了。”他瞅了我一眼,“说也倒霉,谁能想到一个老人,洗澡时在浴缸里站起来会踩到肥皂跌倒,这一跌就把后脑勺跌破了,捂着毛巾出来想打电话求救,脚湿漉漉地滑倒又一头撞碎了电视机,电火花劈里啪啦一闪,当场就没得救了。你闻讯赶来,没日没夜悲啼了三天,就夺门而出,不知所踪。大家正在为你哀痛,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你突然怪模怪样地回来了。”
“怪模怪样?”我奇怪地问,浑没发觉家里的常住居民们已经悄悄地现身,静静地在旁聆听。
“你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胡子老头反问我。
“镜子?”我知道他指什么。
“你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知道为什么吗?”胡子老头顿了顿,“你的存在已经属于黑暗,光不接受你!”他朝一个灵魂招招手,那家伙到镜子前大扭秧歌,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团淡淡的黑影,不是他令我看到的样子。“可你又跟他们不一样,光排斥你,你却不排斥光,有脑子的能看得见你,像这些没脑子的,”他指了指镜子,“只看得见你背后的背景。”
“那她呢?”我眼睛瞟向女主人的房间,眨了眨。
“照她的脑子……要看到你得费点劲。”胡子老头考虑了一会儿,给了女主人一个不太委婉的评价,“大多数人都看不到你。”
“但你们能。”我往四周看看,他们都朝我微笑着,眨眨眼。
“我们是……生灵。”胡子老头的表情显得沧桑而又平静,“我们没有寿命,但是,”他无奈地一笑,“我们有的是时间。”
按照胡子老头的说法,我那天回来把他们全吓了一大跳,全身闪动着电苗,眼露凶光,气势逼人,不少生灵已经打好铺盖打算跑路了。还好我进了屋子就变得温顺平和,眼光变得澄净,模样也像以前一样安详。可他们发现,我居然看得见他们,还装着熟悉跟他们打招呼,以前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令他们哭笑不得的是,我没多久就把他们的毛病都学全了,懒洋洋,惹是生非恶搞,一开口就雷倒一片,活像电影里那只家喻户晓的卡匪猫。关心我的精灵们,每天晚上都为我上演最华丽的舞蹈来安抚我,他们一直在担心我,因为我每逢阴雨雷电天气,就独自跑出去好久才回来,所以决定由一直以来跟我最熟络的胡子老头贴身陪着我,怕我出什么意外。
“你跟我最熟络?”我挠挠头皮,疑惑地看着胡子老头。
“当然,”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你就爱挂在我身上练爪子,没日没夜的朝我脸上招呼!”
“哦,”我亮出爪子恍然大悟,“真是个好主意啊……说不定这样能帮我恢复记忆呢。”
除了跑不掉的胡子老头,众生灵立即作鸟兽散。
(三)
已经失去了的回忆,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要回来。已经有了的习惯,我也不想刻意去磨灭。做做样子,让大家看到我显然已经恢复,心安理得地回去后,我跟胡子老头谈了许久。
胡子老头主张我不必去追寻什么,他显然觉得现状并不差,我心里也同意他的意见。
“木柴烧成灰烬,想把灰烬变回木柴的是傻瓜。”他耐心地解释,“因为木柴借着火献出了光和热,它已经换了种方式存在着,要是把光和热硬填回灰烬里去,它只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我只想知道,并不是很想得到。”我点点头;“现在我知道了一些,剩下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前任主人后来怎么样了?”
“就这么死了,什么也没留下。”胡子老头说,“就这样。”
我可以跟我的过去告别了。再光辉灿烂的事迹,也只是过去。数数我现在拥有的,并不至于寒酸和孤寂。一个细心周到的女主人,一群关心我的邻居,一根很哥们的……扫把?更何况我现在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忙于奔命,有卸去了重担的心,有时刻令我温暖的关怀,我还缺什么?
钻进房门,一束芬芳的百合填满了桌上的花瓶。我平日栖息的地方,就在女主人房间里的桌子底下。香气浓郁而热烈,笼罩着我入眠。她虽然看不到我,但似乎比看得到我的生灵们更让我心安。就这样,我终于有了一个成眠的夜。
清晨起身,阳光灿烂,空气清新,鸟儿歌唱。这就是传说中的身心健康?我一路小跑蹦蹦跳跳,一边狠狠嗅着花草的清甜和泥土的芬芳。这样美好的日子,居然属于我。我的眼眶湿润了。
女主人正在窗户里头打扫呢。胡子老头在她手里舞动,这家伙,总是使手段让女主人不知不觉把屋子全部扫完,累个半死,然后这死老头就可以悠闲地打一整天的瞌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我在思考怎么修理胡子老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