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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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祖母虽然腿不能动瘫在床上,脑子却清楚得很,知道家乱的源头就在胡屠户跟小寡妇身上。几次提出要把小寡妇撵了,可一向孝顺的儿子却铁了心护着。要撵可以,他跟着一起走,在外面双宿双~飞。
这种情况下,不分家也得分。
现有的宅院胡屠户夫妇连带着胡祖母、胡玫先住着,以后就归给胡大。家里的银钱留出一半给宅院的几人嚼用,其余一分为五,每人八十两。
酱货铺归老大一家,杀猪铺给胡二,两间包子铺,胡三跟胡四各一间。剩下个小五没有营生,胡祖母做主格外给了一百两银子。
至于嫁娶,胡婆娘脱不了当娘的责任,出面张罗说亲,可花费都从各个儿子手里出。
这个家就这么儿戏般分了,很快就成了街坊间的笑柄。
有件事,易齐没有说,那就是当初胡屠户请郎中遇到的卖身女子就是知恩楼的妓子。
吴氏恼怒胡家诬蔑易家门风,连累自己女儿清誉,而设下的套。
妓子讹诈了胡家一百四十两银子,虽然没有撼动胡家的根基,却勾起了胡屠户的色心,顺带着挑逗了胡三跟胡四,也算是胡家落败的的根源。
姐妹俩对胡家的事感慨不已,威远侯府的马车上,少妇正在跟婆子提到易楚。
马车从白塔寺回来,只两辆,头前的是翠盖珠缨八宝车,坐着少妇、婆子与画屏。其余众人挤在后头的黑漆平顶车上。
婆子缓慢的声音响起,“夫人真相信这位易家姑娘没见过大爷?我记得清楚,上次咱们也是从白塔寺回来,就在这条街上,我看得真真儿的,就是大爷。穿着鸦青色长衫,手里拎着药包,也是这种纸包的。”婆子拍拍面前的药包。
少妇叹口气,“桑皮纸到处都是,用来包药不稀奇。而且,当初大哥失踪时才十二岁,如今已是二十三了,十多年的光景,嬷嬷单凭个背影能看出什么?”
没错,少妇,威远侯夫人,就是明威将军杜昕的女儿、杜仲的嫡亲妹妹杜俏。
“怎么不能?”婆子分辩,“那身材气度跟将军当年一模一样,我在杜家这些年,再怎么糊涂也不能看走眼……夫人注意到没有,你问话时,易家姑娘的脸色可是变了。”
“如果大哥真在京都,你说这些年他都藏在哪里?竟也不曾来找过我……大哥是不是记恨了我,若能拦下祖母,又何至于……”杜俏哽噎着说不下去。
婆子劝道:“当时大爷十二,夫人还不满九岁,别说年纪小,人轻言微,就算你是现在这个年纪,章氏谋划那么久,好容易得到个机会,会轻易地放弃?当时余家夫人跟余姑娘倒是说了话,章氏不也没理会?她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
杜俏头倚在靠枕上,双目微闭,一行清泪缓缓淌下,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棍棒一下下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声。
还有章氏气急败坏的声音,“仲哥儿,你到底知不知错?只要你认了错,祖母再不罚你。”
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趴在血泊里,死死咬着唇,一声都不吭……
第30章 煎熬
景德二十二年,对信义伯杜家来说,是悲喜交集的一年。
首先阔别五年的杜昕回京在家里过了个团圆的春节,杜昕刚走月余,辛氏诊出了身孕。五月半,杜旼的妻子也就是章氏的娘家侄女小章氏也传出喜讯。
杜家接二连三要添丁,信义伯欢喜得进进出出都带着笑,朝臣都说冷面伯爷快变成笑脸佛了。
哪知乐极生悲,九月份便传出杜昕贪墨之事,十月底,杜昕病死在归京途中,紧接着辛氏在产床上咽了气,信义伯悲痛交加卧病不起。
一家人凄凄惨惨地过了景德二十三年的春节。终于三月六日那天,杜家再传喜讯,小章氏生了个哥儿,就是杜家二少爷杜俍。
杜俏记得清楚,事情就发生在三月九日,杜俍洗三那天。
杜家来了不少近亲好友,余夫人跟余香兰也在。
章氏说,她是恨铁不成钢,杜昕死得不光彩,万不可再让杜仲学坏,需得严加管教。
婴儿胳膊粗的棍子打了三十下,最后还是坐月子的小章氏从床上爬起来向章氏求情,说看在俍哥儿的面上放过仲哥儿。
杜仲被婆子抬回去的。
当天夜里,杜俏跟赵嬷嬷偷偷溜到外院看望杜仲,杜仲已经不见了。正屋地上放着染血的衣衫,烛光里,大片大片的褐红色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信义伯,可怜他身子刚有起色,惊怒之下再度加重,终于没能熬过那年夏天。
章氏逢人便哭,哭自己命苦,哭继祖母不好当。说孩子犯错被惩罚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捱了打就离家出走的?这让她这个祖母心里怎么安宁?
小章氏抱着刚开始学坐的杜俍在旁边劝慰。
哭过七七,章氏着手整治内宅。
信义伯身边伺候的尽数放了出去,一个没留。
长房除了杜俏,其余主子也都没了,自然也用不了多少下人。凡是近身伺候过主子的都或发卖或遣返,只留下几个管洒扫的粗使婆子看守门户。伺候杜俏的大丫鬟,也尽数换了。
赵嬷嬷是辛氏的陪房,男子在辛氏陪嫁的田庄上当管事,她在杜俏屋里当管事嬷嬷。章氏说,赵嬷嬷年纪已高,念她尽心服侍这么多年,特地给她个恩典,许她脱籍,跟着男人回乡养老。
赵嬷嬷不肯,说在观音面前起了誓,一定得伺候到小姐出嫁。
章氏说,她会另外安排个妥当的嬷嬷照顾杜俏,让婆子帮着赵嬷嬷收拾行李。
拉扯下,杜俏就受了惊,死拉着赵嬷嬷不松手。但凡有人来探望,就连哭带叫地嚷,“不许赶赵嬷嬷走,要赵嬷嬷。”
前来诊病的太医也说,杜小姐是受惊过度,应当有个熟悉的妥当人在身边伺候。
章氏听了连声叹息,说赵嬷嬷没有福气,不能享儿孙福。不过终是留下了她。
画屏却是因为年纪小,当时才六七岁,什么事都不懂,章氏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可一来二去杜俏却落了个痴傻的名声。
探视过她的人都说杜俏被邪物冲撞了,脑子不太清楚,见人就犯糊涂。
杜俏是长房唯一的血脉,哪能变成这样?
章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处寻医问药,找来各种方子让杜俏试。
杜俏不敢吃,怕吃过以后,假傻变成真傻。
因着脑子有病,杜俏也不好嫁。
章氏便四处托人给杜俏说亲,说来说去京都人都知道了杜俏脑子不灵光,还知道了章氏作为继祖母是如何地上心尽责。
极好地成全了章氏的贤名。
直到十八岁,杜俏才说定亲事,嫁给了林乾。
傻子配瘸子,倒是相得益彰,而且对方是侯爷,杜俏这是高嫁。
章氏再一次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杜俏脑子不好使,林乾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两人凑到一起行出的事大大超出常人的猜度。
成亲三日,新嫁娘不回门,驾着马车满京都转了一圈,让等在杜府准备参加回门宴的一概亲戚傻了眼。
林乾也不拦着,反而骑马随在车旁,车赶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长衫遮不住他的腿,人人都看到他的右腿管空荡荡的,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上了马,又怎么下马。
那天是近些年林乾首次露面,相貌仍是周正,神情却是暴戾,就连缀着红边的喜庆长衫都压不住那股戾气。
自那以后,林乾再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杜俏倒是常出门,最常去的就是白塔寺。
白塔寺供着杜昕与辛氏的长明灯。
威远侯府位于澄清坊椿树胡同,往北过去一条街是灯市,往南隔两条胡同就是忠王府,是个非常清贵僻静的地角。
杜俏乘坐的马车没从正门过,而是停在东南角的角门。进门后换上青帷小油车,再走上两柱香的功夫,停了下来。
迎面就是垂花门,有个穿粉绿比甲未留头的小丫鬟正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到杜俏,忙赶着上前,脆生生地说:“夫人可算回来了,雪罗姐姐让我来看了好几次。侯爷也遣人问过,还派了人去迎夫人,夫人见到了么?”
杜俏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摘下帷帽递给锦兰。
画屏随在旁边开了口,“兴许走了两岔路,竟是没遇到。你这便去回侯爷,说夫人已经回来了。”
小丫鬟笑嘻嘻地说:“侯爷就在听松院。”
听松院是林乾还是世子时住的院落,成亲时林老夫人说把正院养和堂让出来给他们住,林乾嫌东西搬来搬去麻烦,没答应。
老夫人也没再住养和堂,搬到了偏院的宁静斋,正院反倒空了下来。
听松院因门口有株合抱粗的百年古松而得名,是处三进的宅子。宅子四周种了一圈数十株松柏,夏季树荫婆娑甚是清凉,可秋冬季节不免给人沉闷之感。
第一进倒座房五间,东头两间是林乾以往待客的地方,西头三间是兵器房,陈列着刀枪剑戟等物。第二进是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东西还各有三间厢房。
院子方方正正的,左边架着紫藤花,花架下摆了个青瓷莲纹大缸,如今紫藤花的枝叶早已败落,唯留藤蔓在秋风里摇摆。
院子右边是两棵石榴树,石榴树下站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听到脚步声,男子回过头,露出他的面容,刚毅的脸上那双清冷凌厉的眸子分外引人注意。
“侯爷,”丫鬟们识相地行了个礼,各自散开。
杜俏却不能躲,硬着头皮上前,“大冷的天,侯爷怎么站在外面?”
林乾身子未动,只淡淡开口,“你比往常迟了一个时辰。”
“在晓望街耽搁了会。”杜俏简短地解释。
“我已经让人去请方太医,稍后他会过来替你把脉。”显然林乾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已经知道她是在济世堂耽搁了。
杜俏吸口气,低声道:“不是我,是画屏有些不舒服。”
“那就一并给她瞧瞧。”
杜俏无言,相处两年,她已知林乾独断专横的性子,就算她拒绝也没用。
反正方太医常在林家走动,对林家的事情知道不少,让他诊脉也无妨,正好让他看看济世堂的方子得不得用。
林乾又道:“母亲那边,你不用过去请安,我让人说了你不舒服。”
“多谢侯爷,”杜俏答应着,试探着伸手,“此处风大,我扶侯爷进屋?”
林乾没有答话,抓过靠在树旁的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
杜俏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两家结亲是他请媒人上门求的,当时杜旼的长女杜倩已经十三岁也要开始说亲,上头有个未嫁的堂姐总是不好。
因此,章氏忙不迭地答应了。
成亲前一应礼节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丝毫不差,只成亲那天林乾没有亲迎,可拜过堂喝了合卺酒,林乾就没有再理她。
洞房两人是睡在一张床上,不过林乾连衣服都没有脱,卷着被子睡在外侧。她只能另取了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缩在了里面。
两年来,除去林乾睡在书房,其余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平心而论,林乾对她也不能算是不好,在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