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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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齐走过晓望街没往花鸟市场走,却转个弯到了三条胡同。
三条胡同尽头有座极小的宅院,黑色木门上嵌着铜制的兽头拉环。易齐叩一下门环,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出来,将她让了进去。
院子里很干净,沿墙种了一溜蔷薇花,靠西头是架葡萄藤,挂了满枝的紫葡萄。
正房只三间,易齐熟门熟路地进去,刚走到东次间门口,便有栀子花的清香淡淡袭来。
屋内传出娇媚慵懒的声音,“阿齐来了。”
随着话音,一只白嫩的手挑开帘子,走出个窈窕的身影。这女子有着跟易齐一式一样的斜长眸子,正是一向被恩客称作吴姐姐的,知恩楼的老鸨。
易齐犹豫着叫了声,“娘,”就被吴氏拉进屋内。
吴氏给易齐倒了杯茶,拉她在身边坐下,柔和地问:“这么多日子不来,还在记恨娘?”
易齐撅着嘴不吭声,面上却有不忿状。
吴氏叹道:“我知道你跟阿楚姐妹情深,可当时那情形,胡玫不在你身边,机会转瞬即逝,你若再不动手,不知哪年哪月再能见你爹一面?”
“可当时的情形,想必娘在一旁也看到了,我跟姐姐差点死了。我倒没什么,可不能害了姐姐。”
本来,易齐的打算是将胡玫推出去的,可易楚看她看得紧,几乎寸步不离。易齐也犹豫着,是吴氏对她使个眼色,她才一狠心将易楚推了出去。
易齐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我不明白,我跟娘长得这么像,娘直接跟爹说就是,为什么非要废这么多周折?”
“傻孩子,”吴氏再叹,“娘现下这身份,连你都不敢公开相认,怎么能擅自去找你爹,若被人知道,咱娘俩连命都没了。你爹是宗室,宗室哪会容忍一个娼妓生下的孩子?要是你爹能主动认你,那就不一样了,你爹定然会给你找一个合乎身份的出身……娘这把年纪,已经不想奢求什么,可是你,阿齐,你是郡王府尊贵的小姐,哪能这样过一辈子?”
“娘想要爹见到我,我自己摔到爹车驾前不就是了?”
吴氏摇头,“有心哪比得上无意?你摔倒,看在你爹眼里就是有心算计,而别人摔倒,你爹无意中看到你,那就完全不一样。阿齐,你长得像娘,娘第一次见到你爹时,就是穿的海天霞色的绢纱裙子,那只镯子也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只要你爹掀开车帘,绝对不会认不出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吴氏没想到荣郡王听到那把娇媚慵懒的声音后,仍然没有露面。
而阿齐却差点丧了命。
吴氏眼眸沉了沉,“回去后,阿楚跟易郎中可为难你了?”
“没有,”易齐摇着头,“只姐姐打了我两下,爹跟我说,他说养了我十几年,已将我看成亲生女儿,以后也会替我找户好人家嫁了。”
“那不行!”吴氏长眉一竖,很快柔和下来,“我没看错,易郎中果然是个君子,阿楚的娘,卫娘子也是好人。他们对你的好,你要一辈子记住,而且要报答,可这婚姻的事,千万不能听易郎中的。他这样的寒门小户能说到什么好亲,就像荣家、胡家那样?”
“阿齐,荣郡王府上有三个女儿,一个嫡出两个庶出的,嫡女嫁给安国公世子,两个庶女,一个嫁给忠义伯的孙子,另一个还没出阁,定的是湖广总兵的小儿子。你要是能回去,就算嫁不到王侯之家,至少也能到三四品的官员家中。到时候,你荣华富贵都有了,完全可以给阿楚说门好亲。即使她成亲了,可以合离再嫁,或者你伸把手,拉扯一下阿楚的婆家,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是易郎中,他要做官也好,行医也好,有你支撑着,有什么不成的?”
易齐听了心动不已,要能嫁到王侯之家,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让爹和姐姐都跟着自己享福,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可要怎么才能让荣郡王认了自己?
“娘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你且耐心等着。”吴氏拉起易齐的手抚摸了下,“这双手也得好好养着,千金小姐都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要是弄粗糙了,没得让人笑话?娘这里有瓶手脂,夜里临睡前抹上去,养上一两个月就细嫩了。家里的粗活计先让阿楚干着,反正你发达了一定会补偿她。”
易齐接过瓷瓶打开,膏脂细腻洁白,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有股清雅茉莉香味,并不像她往常用的那般俗气。
有心抹点试试,想起易楚,面上带了犹豫,“姐姐的鼻子最好用,我要换了膏脂,姐姐肯定知道。要不,娘告诉我怎么做,就说我自己做的,以后也好做了给姐姐用。”
吴氏思量会,从床边矮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材料不难找,就是费工夫,你学着做也好,以后总能用得上……这方子可花了我上百两银子,小心收着别让人瞧了去。”
连易楚都不能?
易齐期待地看着吴氏……
第23章 嫁妆
吴氏思量半天,才状似无奈地笑笑,“只能告诉阿楚知道,切不可说给第三个人。”
“行!”易齐干脆地答应。
吴氏又叮嘱她,“平日也别只顾着做针线,多读点诗词歌赋,学着写点诗,做个画,公侯家的小姐短不了吟诗作画,荣郡王也有几分才情,到时候能得了他的欢心,什么就都有了。”
易齐默默记着,对将来的富贵生活又多了几分憧憬。
郡王家的姑娘,每人有八个丫鬟伺候,其中衣服首饰都要登记造册,专门让人管着,因为实在太多,不上心难免被手贱的小丫头摸了去。
郡王妃使唤的人更多,还有专门梳头的婆子,婆子别事不管,就想着怎么梳好头就行,手艺好的隔三差五就有赏赐,单是赏赐就比易郎中忙碌一整年赚的银子多得多。
逢年过节,郡王妃会带着盛装的儿女进宫,跟皇上皇后一道用餐,席面上的菜肴足有九九八十一道,千金难买……
想起庙会时,自己跪了小半个时辰,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看到,易齐心里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飞到郡王府,过上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吴氏絮絮叨叨地啰嗦半天,才放易齐回去,“……金鱼的事,回头就送过去,你好好在家等着,有事就过来让赵婆子给我传话,我要是有事,也会想法告诉你。”
易齐点头告辞,在门口平静了一下心绪,才慢慢往回走。
易楚正在搓药丸,见她空着手回来,便问:“没买到金鱼?”
“买到了,”易齐笑笑,“还买了两只鱼缸,伙计说待会送到家里来。”
易楚不疑有他,笑着吩咐她,“快晌午了,你将菜洗一洗,等我搓完药丸就做饭。”
易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白净,却远不如吴氏的细嫩,支吾着说:“姐,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
“惯会耍懒!”易楚瞪她一眼,却没当回事,“回屋去吧。”
易齐笑着跳起来,“姐最好了。”
中午时,鱼行的伙计送来了金鱼,一共六对十二只,分别是两对红寿、两对乌云盖雪,两对龙睛珍珠。
姐妹俩每人分了三对,养在尺许长的鱼肚白的瓷缸里。瓷缸表面绘了几竿修竹,看上去非常雅致。
易楚很喜欢,随口问道:“应该很贵吧,给你的钱够不够?”
易齐咯噔下,很快应道:“不算贵,庙会时爹给的银钱还没花呢。”
鱼行伙计也答:“因为是常客,给的价钱已经是最低了。”
易齐心虚地扫了眼易楚,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金鱼,似乎并没注意到伙计说的“常客”,暗松口气,将伙计送了出去。
易楚是听见了的,可她记着辛大人说的,他回来会把易齐的事告诉她。
她不想伤了姐妹两人的情谊。
易楚将鱼缸放在靠窗的长案上。
屋里多了鱼缸,多了许多生机。看着金鱼在水草间快乐地嬉戏,易楚的心情会不自主地跟着好起来。
尤其,做针线累了的时候,看两眼金鱼,眼睛会舒服许多。
这金鱼买得值!
易楚搓好的药丸是当天夜里被取走的,来人叫吴峰,是锦衣卫的一个总旗。
他长得很健壮,却不像辛大人那般冷漠,进门先拱了拱手,说来取药,又冲易楚笑着点头。笑容很和善,牙齿白而整齐。
因易郎中见过他,便不怀疑,细细叮嘱了用法与用量。
吴峰认真听着,又道谢,“先生的医术,我们大人也夸过,还称赞先生好胆识。”
易楚敏锐地发现父亲的身子抖了下。
吴峰走后,易楚问父亲,“诏狱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易郎中愣了下,很郑重地说:“比你想象得更可怕……堪比人间炼狱。去过一次,再不想去第二次。”话出口,眉宇间舒展了许多,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一下子被搬走了。
易楚再问:“那里面的人怎么受得了?”
里面的人?
易郎中想一想,“犯人要么在昏迷中,要么已经麻木,至于军士,大致已经习惯了。”
就像辛大人那样,开始恶心得吃不下饭,后来也就习惯了。
从开始到习惯,不知道用了多久?
易楚神情开始恍惚,猛然听到父亲又说,“……见到赵镜赵侍郎,他好像服用了罂粟,神情很古怪。”
易楚蓦地想起来,有个晚上,自己说到罂粟,辛大人送了封信出去。
会不会从那天起,他给赵镜服用了罂粟?
“赵大人的症状与陈驰一样?”
陈驰熬不过,他家里人也熬不过,就在前两天,陈驰再次发狂,陈驰父亲与母亲合力将他勒死了。
易郎中回想一下,“不一样,赵大人神智清楚,并没有癫狂症状,但是眼底那种焦渴的光芒与陈驰很相近,想必服用时日还浅,不知道现下用药来不来得及……要是能把把脉就好了,我觉得针灸再加镇静的汤药双管齐下,或许能对症……”
易郎中自言自语地说着,已完全沉浸在他的药物世界里。
易楚却明白,辛大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请父亲去给朝廷要犯诊治。
下过一场秋雨,天越发冷了。
易楚已换上夹袄,又给易郎中做了两身嘉定斜纹布的长衫。
荣家合完了易楚跟荣盛的八字,说是非常相配的好姻缘,找了十月十二的好日子,将荣盛的庚帖还有婚书一道送了过来。
易郎中接了。
交换庚帖,就是大定。这表明两家的亲事已经说定了。
荣家那边想转过年就成亲,因为荣盛眼下已经十八,转过年就十九,与他相若的男子早就成家了。
若是赶得及,还可以在二十岁之前当上父亲。
易郎中体谅荣家早日抱孙子的心情,可又不愿让易楚太早出嫁,左思右想,又到护国寺求了主持卜算,定下腊月初六的日期。
荣大婶是个能商量事的人,媒人居中稍做调停,也便同意了。
易郎中找了易楚姐妹说话,“阿楚及笄礼过后,就该开始准备嫁妆,家里的事,阿齐要多上心,不能凡事指望长姐。”
一年的时间准备嫁妆很仓促,因为易楚的娘当年成亲就很仓促,陪嫁的除了卫秀才的藏书,就只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