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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远水谣-第41部分

小说: 远水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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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青徽子的《江海凝光曲》是天下琴师趋之若鹜争相学之的至宝,那么舒窈长公主为此曲谱的舞便是舞者间。只可惜无论琴曲还是舞谱,如今鲜少有人得以窥见真迹。至于内教坊内排演的《江海凝光曲》,不过是数十年前薛后与前镇威侯夫人依照舒窈长公主的舞姿扒下的谱,曲调动作虽已与原曲相差无几,但终缺了个中韵味。
  便是这缺少的一截,让她难以真正练成《江海凝光曲》。
  此番答应太常寺少卿为镇威侯夫人作幌子,替其打点献舞事宜,不仅因为褚遂官居正三品,是她开罪不得的大人物,更因为褚遂告诉她,穆清手中有《江海凝光曲》的舞谱,真真正正出自舒窈长公主之手的舞谱。
  赵姬想亲眼见一见那份舞谱。
  但她亦极是疑惑,从前不曾听闻世间除却舒窈长公主有第二人练成《江海凝光曲》,此一回,镇威侯夫人当真能够在短短三日内练成《江海凝光曲》吗?
  见到穆清的那一刻,她心底的疑虑尽消。
  习舞之人,对身段气韵的敏感远超常人。穆清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周身便沉淀了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气韵,动静行止之间,仿若全身各处都在吐息提沉,连着那厚重的宽袍广袖亦似带了生机。
  赵姬从穆清倾国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丝媚态,却在她的身韵之中窥见了传闻中的风流媚骨。
  这样的身段气韵,如何练不成《江海凝光曲》?
  然而就在几日后,她发觉,练成《江海凝光曲》,所需的不仅仅是身韵技巧,更需对琴曲的感知和发自心底的坚韧。
  那日在相辉楼上,穆清舞姿绰约,眉目传神,赵姬目不转睛地看着穆清跳完了四节《江海凝光曲》,忽而便觉得自己这辈子估摸着再也练不成此舞了。
  太难了。
  剑舞本就讲求身韵中的凌厉之风,她尚有把握能掌控手中的双剑。但换了下阕的飘逸婆娑的长绸之后,穆清周身的气势分毫不减,于长绸的柔弱中显出一分清越超脱之气,灵气迫人。
  若非舞者自身心性如此,又如何能达此境界?
  毕生所求被穆清短短的四节舞蹈终止,赵姬郁郁了两日。但思来想去之后,她忽然又想通了。《江海凝光曲》的精髓,不同的舞者为何一定要有相同的表达呢?穆清是郡王之女,是和亲公主,是侯府夫人,长于钟鸣鼎食之家,周身浸润出的气质自是她这种卑微舞姬无法比拟的,她也无法练就穆清的淡然灵动。但是她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恬淡静好。
  那么,她是否有可能练成她赵姬自己的《江海凝光曲》呢?
  赵姬向教坊使告了假,带了乐试时特意为穆清制成的舞衣,匆匆跑到百宁坊镇威侯府前,向门房递上了帖子。
  正好赶在穆清与宋修远出行的前一刻。
  宋修远站于天井中,抬首望了眼天色,朝穆清问道:“赵姬?”
  “内教坊的舞痴,前次献舞之时助我良多。”穆清笑着回道。
  宋修远见穆清面上并无拒绝之意,心中了然,开口道:“我去瞧瞧给祖母备下的寿礼是否齐全。夫人倒时直接来寻我便可。”
  赵姬被小厮领进了府门,在垂花门外与宋修远迎面相遇。宋修远的名声,她亦有所耳闻,心底里的惧意大过敬意,即刻便俯身行礼:“婢子见过侯爷,侯爷日安。”
  宋修远并无回应。
  宋修远垂眸,清冷的眸光自赵姬身上扫过,徐徐道:“内教坊的赵姬?”
  赵姬屈膝,“正是婢子。”
  “我知晓你是褚遂安插在内教坊的暗桩,之所以并未着人寻你,不过是因为夫人万事皆安,前次乐试亦未被你们搅出幺蛾子。”宋修远负手而立,朝赵姬淡淡道,“起吧。”
  “多谢侯爷。”语带忐忑,赵姬徐徐直起身子。
  “告诉褚遂,若日后再将龌龊主意打到夫人身上,莫怪我府与少卿大人撕破脸皮子。”
  “婢子今日前来与褚大人无关,只想求舞,恳请夫人指点一二。”宋修远语中隐含怒意,赵姬心中一凛,脱口回道。
  细细观摩着赵姬的神色,宋修远喟叹道:“夫人是蜀国宗亲,谋害宗亲是死罪。若真到了那时,褚遂自顾不暇,还会保全你这一介舞姬?”“
  赵姬不言。
  “且好自为之。”
  语罢,宋修远扫了眼赵姬,终于开口放她去见穆清了。
  待人走远后,跟在宋修远身后的林俨开口问道:“侯爷方才这是?”
  先前他已按照宋修远的吩咐,暗查赵姬身份。赵姬虽是褚遂在内教坊的暗桩,但所涉之事不过乐试而已。换言之,赵姬并非褚遂的人,如今乐试已过,于褚遂而言,赵姬已是一颗废子,再无相见利用的必要。侯爷又不傻,究竟为何要赵姬传话?这话又怎可能传到?
  宋修远适才利用赵姬作了场戏,这些话赵姬无法传给褚遂,但蛰伏在府内的那位细作却可以,顺道再警醒警醒那位细作,这样替褚遂卖命,终是害人害己。
  只是这些此刻不便与林俨细说,宋修远回头瞪向林俨:“自己领会。”
  “是。”林俨躬身领命。
  这就是块木头!
  宋修远又开口道:“还不去暗中护着夫人,莫让那赵姬冲撞了夫人!”
  林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禀明了那位赵姬并无谋害夫人之心,且,且夫人此时在内院啊。。。。。。
  ***************
  穆清亦知晓赵姬与褚遂脱不了关系,故而言谈间多了几分清冷之意。但是赵姬今日特意将檀色水纹舞衣带了出来献给她,且她又很欣赏赵姬的一颗求舞之心,一时难以回绝,只能应了指点之事。
  蜀舞与夏舞的路数不同,实则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江海凝光曲》而已。
  但是赵姬所提的借阅舞谱之事。。。。。。
  “非我刻意为难,只是世间舞者皆知《江海凝光曲》的舞谱早已佚失,我又如何拿得出来?”穆清反问道。舞谱是数十年前的旧物,其中有不少残页,在重新誊抄整理成册之前,穆清并不打算将它拿出来。
  且舞谱是杜衡给她的,如今却几乎人尽皆知,她觉得略蹊跷。
  赵姬蓦地抬首,疑惑道:“婢子听闻夫人得了舞谱,且夫人的《江海凝光曲》身形兼备,故而。。。。。。原来是三人成虎。唐突了夫人,夫人莫怪。”
  “我幼时时常请教蜀宫中见过姑母的老人,依照她们所言而学成此舞,至于你,你是从何处听闻我手中有舞谱的?”
  赵姬想到了适才宋修远的话,便也不隐瞒,坦然道:“皆由褚大人告知。”
  如此,所有的事似乎都串了起来。悦世客栈的雇佣厉承与杜衡的老叟、能够在官军眼皮子下作案杀死厉承的劫匪、府里的细作,皆出自褚遂。至于褚遂知晓杜衡将舞谱给了她,定也是因为那细作。
  穆清颔首,起身缓缓道:“时辰不早,我便不留客了。这件舞衣你带回去吧,不过指点一二的区区小事,换一身这么好的料子,我恐消受不起。”
  布料赵姬却执拗道:“衣裳比照着夫人的尺寸制成,夫人楚腰纤细,现今除了夫人,又有谁人驾驭得了这件《江海凝光曲》的舞衣?”
  穆清伸手触及舞衣轻薄的料子,叹道:“你这嘴儿倒是甜得紧。”
  ***************
  经赵姬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穆清随着宋修远出行时已过辰时三刻。
  许是因为想通了褚遂先前的阴招,放下了一桩事,穆清心头一时顺遂。
  轻轻撩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看着宋修远驾马而行的挺拔身姿,穆清轻快地舒出一口气。虽还未有头绪该如何化解接下去的招数,但她并非孤身一人,她的身边还有宋修远,还有杜衡。
  总会有办法的。
  仿若心底里因为即将面见裕阳大长公主的那份忐忑不安,亦因眼前人而驱散了不少。
  宋修远驾马行在马车侧,见穆清趴在车窗上,面上笑意盈盈,极是好看。一时忍不住,打马靠近马车,轻声问道:“夫人面色颇佳,何事这般高兴?”
  穆清看着宋修远,悄悄转动眼眸,娇俏道:“我方才得了件上好的舞衣,质料轻薄,色泽盈润,穿着起舞,再合适不过。”
  宋修远最受不得穆清的流转眼波,心头一窒。
  无端又想起相辉楼上穆清盛装的模样,以及黏在她身上的道道目光,宋修远脱口问道:“日后夫人只跳给我一人看,可好?”
  穆清盯着宋修远,眸光触及他微红的耳垂,笑而不语。

  ☆、归云

  归云山坐落于黔中道与岭南道的交界处,山脉蜿蜒绵长,绿植葱茏,景致奇佳,是一个养人的好去处。
  因被申屠骁的三场比试耽搁,今年宋修远带着穆清出行较往年晚了将近十日,为了赶上祖母裕阳大长公主的生辰,出了京畿便只得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时隔九月,穆清又一次体会到了日夜跋涉的艰辛滋味。
  但是心境到底是不同的。
  归云山不似郢城郊外的崇明山那般,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山峰。一路上听宋修远所言,归云山上共有奇峰三十六处,每一处各有奇景。山间丛林交杂,山势多诡嬗变。也正是因为归云山奇险的地貌,若非有山民带领,或熟知个中岔道,否则极易迷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宋修远与穆清赶到归云山麓的时候,正是二月十一日初晨。
  穆清问过宋修远,二十三年前裕阳大长公主离京时只带了贴身的苏嬷嬷和一位侍卫,然而自打七年前苏嬷嬷去世后,大长公主身边便也只剩一个苏嬷嬷从前收养的丫头了。既如此,穆清也不便带着太多的丫头仆役,海棠需留在府内代她处理各种琐事,青衣又被海棠留了下来,她便只能令青衿跟在身边。
  大长公主的宅邸在归云山第十九峰下的一个山谷内,然而车马到了山脚便难以前行,余下的山路只得靠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宋修远自己没什么,但思及穆清娇养的身子,便想在临近的县邑雇一顶软轿,却被穆清婉拒了。
  宋修远识路,她跟着他慢慢走着便好。
  归云山内云雾缭绕,草木葱茏,穆清置身其间,望着满目的苍翠碧色,嗅着山水树木独有的腥甜气息,恍若又看到了昔日华蓥的面貌。
  “可是累了?”宋修远见穆清不知不觉便慢下了步子,亦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在山脊上,回首顺着来路的两侧望去,一条河流从山间蜿蜒而出,昨夜停留过的县邑风貌尽收眼底。此情此景,一如当初她背着药篓,站在华蓥山腰上,俯瞰着山底的賨城。
  穆清回过神,摇头笑道:“我没那般娇气,不过是被眼前景致迷住了。”
  宋修远顺着穆清的目光望去,亦笑了:“归云山并着山底筠城的风景,确然是夏国一绝。我初初见到时,亦生出无限豪情。这便是夏国江山,祖辈父辈用鲜血生命打下的土地。”
  穆清快步走至宋修远身侧,从宋修远手中,好奇问道:“你初来归云山,又是何种情境?”
  宋修远迈步,与穆清并肩缓缓走着:“祖母归隐后不想为凡尘俗世所扰,便定下了规矩,唯有宋氏族人可在生辰之时寻她。父亲母亲重孝,若非边境起了战事,年年二月都会带我至归云山拜访祖母。初来时我不过五岁小童,便只能跟着母亲坐在轿中。七岁后入了军营,再来归云山时父亲便不允许我躲在轿中了。父亲教我用脚一步一步丈量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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